趙桓將軍權讓給吳玠,他當真就是修身養性,把自己當成了牌位,除了曲端和韓世忠等寥寥幾位武臣能來見他之外,便只有龍圖閣學士呂頤浩,還有太傅李邦彥能陪伴在天子周圍,君臣三個整日聚在御帳之中。
有人要問了,咱趙官家不悶嗎?
怎麼會啊!
有李邦彥在,這位有多會玩,那就不用說了……吹拉彈唱,琴棋書畫,就沒有他不會的,或是清唱,或是濃妝艷抹,全都韻味十足,餘音繞樑。
堂堂宰相之才,真拿出十二分本事伺候你,才讓你領教什麼是專業二字!
趙桓心情大好,還拿出圍棋,跟呂頤浩較量一番,他的棋力相當了得。一個子,兩個子,三個子……成了!
好吧,輕鬆只是表象,三個人都慌得要命。
李邦彥抱着腦袋,唉聲嘆氣,「官家,你說臣以前也沒這毛病,可自從唱了一次哭貴妃之後,就守不住了,什麼木蘭從軍啊,龍鳳呈祥啊,霸王別姬啊,我這心裏越慌,就越想穿上紅妝,唱那麼一段,還真別說,唱的時候啊,我就不知道愁了,這是不是病啊?」
沒等趙桓開口,呂頤浩就抓着李邦彥的腕子,認真號了好半天,然後告訴李邦彥,「是病?你這是膽怯症,要想治好,需要黑熊心和金錢豹的膽,煮水喝了,你就好了。」
李邦彥遲疑道:「是真的嗎?」
呂頤浩信心滿滿,「我的醫術了得,絕對不騙你的!」
「你現在就騙我呢!」李邦彥怪叫道:「你抓着的右手,知道嗎?」
呂頤浩瞪大眼睛,「誰讓你穿女裝的?」
李邦彥無言以對,過了好半天,才悻悻道:「算了,我不跟你爭,你被金人俘虜過,也算是有經驗了,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咱落到了金人手裏,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呂頤浩用力點頭,「我有三個辦法。」
「這麼多?」李邦彥喜滋滋道:「都是什麼,快點說!」
「第一是繩子,第二是刀子,你要是下不去手,我這裏還有一瓶鶴頂紅,收着吧!」
呂頤浩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青玉的瓶子……李邦彥嚇得往後退,怒道:「你怎麼敢耍我!」
還沒等呂頤浩說話,卻發現一隻手伸過來,將瓶子拿走了。
趙桓掂了掂,而後道:「真能見血封喉,一下子就死嗎?」
「不能!」呂頤浩老老實實道:「差不多要一個時辰,才能七竅流血,腸穿肚爛,痛苦而死!」
趙桓皺了皺眉,猶豫再三,還是收了起來,不管這麼痛苦,也比去五國城,坐井觀天好。李邦彥見趙桓如此,就忍不住道:「官家,要不把興漢侯叫進來,問問情況,又或者找其他人,為陛下解憂?」
「算了吧!」趙桓擺手,「咱們三個在這裏愁的是自己,別人好做一些,要是胡亂過問,弄出了差錯,咱恐怕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趙桓頹然道:「忍着吧,反正也要不來幾天了。」
仿佛在驗證趙桓的話一般,在靖康元年的十月十五,大金國左路副元帥粘罕,親自統御五個萬戶,脫離太原戰場,前往綏德軍,並且匯合了婁室的兩個萬戶,一共七個萬戶,向宋軍壓來。
七個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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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超出了當初圍攻開封的兵力,而且在七個萬戶之外,還有一些契丹降兵,包括耶律余睹在內,一起向延安府方向進發。
如果把契丹兵也當成人的話,金人的兵力接近八萬。
這種規模的兵力,在一年前,還是橫掃一切的存在。
攜着滅遼之威,席捲南下……當時趙宋上下恐懼到了什麼程度呢?
趙佶的種種騷操作就不要多說,只說一個翰林官,他居然在私下裏,開始修宋史了……沒錯,在他看來,大宋必定亡國。
與其讓蠻夷糟蹋美好的大宋王朝,還不如自己動手。
他要告訴後人,大宋朝沒那麼差,或許有朝一日,出了英雄豪傑,可以揭竿而起,光復大宋……一句話,這位默認大宋已經亡國了,修史為了復國!
很可笑嗎?
貌似當時的大宋,比這離譜的事情,還多着呢!
如今卻能聚集十幾萬大軍,和金人掰手腕,這才是真正離譜!
吳玠接下這副擔子之後,才知道有多艱難。
首先一點,御營兵馬和原來陝西兵馬有很大不同,哪怕是吳玠手上的兵馬,也不如御營……整個御營齊裝滿員,幾乎沒有空額,其次這些人馬披甲率極高,其中最精銳的利斧甲士更是達到了恐怖的百分百披甲,個別人還有兩層鎧甲。
當然了,御營也不是完美無缺。這些人當中,有近一半新軍,都是過去幾個月,李綱招募的,雖然出身清白,訓練不差,但真正到了生死關頭,能不能扛得住,吳玠沒把握。
其次御營不太熟悉西北的環境,屬於客場作戰,也不能盲目樂觀。
御營之下,就是他的部下了,這些人是吳玠一手練出來的,又跟婁室廝殺過,能發揮什麼樣的作用,吳玠心裏有數。
最後,就是秦鳳路劉錫等人了……種、姚、折,三大將門瓦解,西軍主力蕩然無存,但是像劉錫,他是劉仲武的兒子,還有一些兵權,跟隨着他來的這幫人,原本不是駐紮在宋夏邊界,就是駐紮河湟方向,屬於典型的西軍,不但空餉眾多,而且還長期奉行「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原則,防着他們,甚至要勝過敵人。
面對這麼一大堆豬隊友,吳玠都想一怒之下,把他們發回去算了……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一旦失去了明顯的兵力優勢,吳玠生怕會出現潰敗的情況。
沒有辦法,他只能出餿主意,下令這些兵馬負責修築營寨,並且定期輪換,拉到外面,展開行軍訓練。
命令下達之後,劉錡等人都氣瘋了,姓吳的,你也太坑人了吧!現在天氣早就冷了,地面也都結凍了,你讓我們干苦活,你還有良心嗎?
吳玠表示,良心……能吃嗎?
在他調動之下,宋軍在距離青化鎮以東五里的地方,佔據一片開闊的地帶,修建營寨……就在營寨前面,就有一條深邃的溝壑。
如果是夏天的時候,雨水沖刷,這種壕溝幾乎是天然屏障,可偏偏是冬天,情況就迥然不同了。
最多只能聊勝於無,可即便如此,吳玠也不打算放棄。
他把主力放在了青化鎮方向,同時安排姚古的御營右軍駐紮新寨,韓世忠率領三萬御營中軍,駐紮金明寨。
三方來開了一條四十里出頭的戰線,擺出了一副略顯粗壯的一字長蛇陣。
到目前為止,宋軍的行動,只能說中規中矩,謹慎小心。
吳玠這個興漢侯,也半點看不出過人之處。
哪怕放一條狗在上面,也不會比他差太多,對於這些議論,吳玠向來是不客氣的,光是為了嚴肅軍紀,吳玠就砍了十多顆腦袋,全都掛在了旗杆上,讓人看得頭皮發麻,不寒而慄。
就在這種肅殺的氣氛之下,十月到了最後一天,金人的主力奪取了丹頭寨,雙方距離不足百里。
寒風之中,已經能嗅到硝煙的刺鼻味道。
大戰終於要來了。
而讓人驚訝的是,保守的吳玠居然選擇了主動進攻,而且是讓自己的兄弟吳璘出擊!
三千輕騎,迅速北上。
只不過讓人吐血的是吳璘的目標不是金兵,而是一座空蕩蕩的永平寨。
吳璘到達之後,果斷放火,將永平寨付之一炬,隨後大搖大擺南歸,給金兵留下了一片漆黑的焦炭。
「吳玠,真鼠輩也!難道他不知道,我大金勇士,野戰無雙嗎!難道他還怕我們據寨死守?簡直笑話!」
粘罕看了眼婁室,笑呵呵道:「斡里衍,這一戰,就由你指揮吧,替我把宋人殺個片甲不留!」
婁室頓了頓,他居然道:「副元帥,還是等等吧!」
一句話,讓不少金人大將都愣住了……什麼意思?
難不成婁室忌憚宋軍了?
上一次活女被殺,完全是意外,跟韓世忠的靜塞鐵騎對撞,也沒輸什麼……如今我們準備妥當,氣勢洶洶而來,為什麼不直接共軍宋軍?
對於下面人的疑問,婁室並不在意,反正只要服從命令就好!
就這樣,金人在永平寨的廢墟前面,立下了大營,和宋軍相距拉近到了三十五里。
這個距離可不算遠了,完全在騎兵的攻擊範圍之內。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經過三天沉悶的對峙之後,吳玠又出招了。
一千多名秦鳳路的騎兵,向着金人大營撲來。
幾乎沒有任何懸念,他們陷入了金人的埋伏之中,一千三百多人,只逃回了不足五十人,其餘悉數被殺,金人砍下了宋軍的頭顱,掛在了旗杆上面,遠遠看去,一顆顆五官猙獰的人頭,簡直跟進了獅駝嶺似的。
劉錫和吳玠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劉錫認為吳玠這是故意讓秦鳳路的兵馬送死,然後以人頭激勵軍心士氣!
你姓吳的太不地道,這種送死的事情,怎麼不讓你弟弟去?憑什麼讓秦鳳路的弟兄去死?
誰沒有父母兄弟,你吳玠就不怕良心過不去嗎?
面對劉錫的質問,吳玠只有一句話,「準備妥當了,明天兩軍交鋒,你首先上陣!」
「你!」
劉錫暴怒,吳玠卻渾不在意,「你要是能見到官家,只管告我的狀就是!」
劉錫咬牙怒道:「吳玠,你可別忘了,我的兄弟劉錡是官家面前的紅人,他還對付不了你嗎?」
吳玠微微一笑,「我不怕,只要我贏了,你弟弟就只能排到我的下面……如果我輸了……死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劉錫瞠目結舌,他這才意識到,曲端到底推薦了一個什麼玩意!
不提劉錡還好,正因為劉錡的存在,他這個當兄長的才沒法翻臉,畢竟他可以完蛋,但劉家卻不能煙消雲散。
吳玠!
無恥!
人渣!
劉錫簡直氣炸了肺,他仿佛負傷的野獸,怪叫着離去。
一夜的光景,轉眼就過去了。
令人詫異的是,這一次居然是金人搶先發起攻擊,他們驅趕着一群不知道從哪裏抓來的民夫,朝着宋軍的營地跑來。
一邊跑着,一邊高呼救命。
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迎接他們的居然是漫天弓弩,甚至有最新裝備的突火槍。
在一片哀嚎之中,吳玠只是惋惜道:「射程只有一百五十步,比神臂弩差得不少啊!」
聽到吳玠感嘆的人,無不毛骨悚然,這還是人嗎?
你沒有看到那幾百條生命嗎?
就在這種幾乎讓人崩潰的窒息中,時間鄰近中午……大地終於傳來了顫抖之聲,金人集合了三個猛安,兩千八百人,朝着宋軍大營發起了攻擊。
到底是金人先熬不住了,吳玠嘴角上翹,下一秒,他斷然道:「劉錫,立刻引兵出戰,不要理會側翼,直取金人中軍!」
劉錫咬了咬牙,舉起兵器,心中默默道:「兄弟,替哥哥報仇!」
「出擊!」
帶着滿腹怨怒悲憤,劉錫所部八千人,朝着金人滾滾而去……而就在這時候,趙桓君臣三個也熬不住了,他們從御帳出來,登上了營中最高處,眺望戰場,首先看到的就是上百的神臂弩朝着金人攢射,不少人滾落馬背,淪為鐵蹄之下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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