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襲作戰,隨着時間的流逝,迅速滑向了雙方的主力決戰。以韓世忠為統帥的大宋精銳,沒命似的攻擊牟駝崗,試圖將金人大營毀掉,解除近一個月的開封之圍。
另一邊,完顏宗望統御一萬五千多金兵,加上幾千常勝軍和民夫,全力攻擊通津門。
一旦城破,大宋官家,還有朝堂諸公,都會淪為金人俘虜,靖康恥就要提前上演、
大宋的確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官家,老臣去通津門督戰,還望官家保重!」
李綱說完,大步向着城牆台階走去,就在要向下去的時候,他突然扭頭,雙膝跪地,磕了一個頭,什麼都沒說,直接走了。
而趙桓則是一躬到地,良久沒有起身。
李綱發動了開封所有民夫百姓,在不久前,他們或許還會樊樓的廚師,汴河的挑夫,大相國寺的藝人……別說殺人,或許連雞都沒有殺過。
這一刻卻要拿着刀劍兵器,上城禦敵。
他們的對手竟然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兵馬。
勝負如何,沒有人會知道。
但是有一點,不管勝負,開封父老百姓,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可就是這麼一群小人物,面對生死,竟然沒有半點猶豫,他們紛紛拿起兵器,甚至是木棍菜刀,衝上了城頭。
牢頭王三從床下取出了一口帶着鏽跡的砍刀。
他凝視着刀鋒片刻,也沒有擦拭,就毅然提着刀,向城頭趕去。他在軍中很多年,打過吐蕃人,西夏人,平過方臘。
他立過一些戰功,但是時運不濟,沒有得到提拔。上了年紀之後,只能謀個牢頭的差事。就連他的兒子都看不上胥吏身份的老爹,跟着母親在鄉下種田,從來不進城。
他的人生應該說很失敗了。
但是王三又是驕傲的,他的好兄弟韓世忠位居御營提舉,是官家第一心腹愛將。他接濟的混蛋牛二在軍中嶄露頭角,甚至得到了李相公的賞識。
更為重要的是他的兒子在不久前,也投軍了。
而且王三還知道了,孩子不是看不起他,而是孩子敬重他,佩服他這個當爹的,想要跟他一樣,沙場建功。
可孩子怕他不答應,就只能躲在鄉下,隨着母親耕田,跟着鄉間的武師練出了一身好本事,甚至在白馬渡大殺金兵,未來可期。
人生如此,又有什麼可以遺憾的。
王三雖然老了,遠征殺敵,固然不行了。
但是金人殺到了家門口,這還能忍?
就算是死,也要砍幾顆金狗腦袋!
王三走得很快,不斷有民夫匯聚過來,他注意到自己前面有個後生,低着頭快步向前。
到底是年輕人,還是怕了,連胸膛都挺不直!
也罷,跟在三爺後面,讓三爺教你怎麼殺敵!
王三幾步趕上,伸手一拍,哪知道對方竟然腦後長了眼睛一般,輕鬆躲過,並且回頭,將刀柄對準了王三,想要出手。
不過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驚詫的神色。
兩個人是老熟人了,在牢門口見過面!
「三哥!」
王三也下意識要喊弟妹。
梁紅玉急忙擺手,示意他不要點破。
王三也急了,開封的爺們還沒死絕,怎麼能讓女人上戰場?
更何況這可是韓世忠的夫人啊,萬一她出了點意外,怎麼交代啊?
「三哥,論起本事,我也未必就比良臣差了,雖然不能上戰場,但是在開封城頭殺幾個金人,也算是過過癮了。倒是你年紀大了,就不要逞能!」
「扯淡!」王三急了,「三哥這口刀雖然老了,殺人卻不含糊,你就瞧着吧!」
說完三哥氣鼓鼓沖在了前面。
通津門的喊殺,驚天動地。
還留在城中的御營兵馬,率先登城。
在過去的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裏,他們甩掉了百年的頹靡,雖然距離精兵還有太遠的距離,但至少打仗已經有了章法。
金人推着投石機,試圖嚇唬守軍。
可論起機械,金人又怎麼是大宋的對手。
守軍迅速集結了兩倍的投石機,並且仗着城牆高度的優勢,先下手為強,猛轟金兵投石機,並且在半個時辰之內,搗毀了金人一半的投石機,殺死金兵數十人!
每當一個投石機被砸爛,城頭就會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董才氣急敗壞,太子郎君給自己的任務,後半生的榮華富貴,都在此一舉了。
他親自督軍攻城,手下的漢軍邁着大步,向城頭撲來。
順利通過了護城河,就在他們以為唾手可得之際,箭雨從天而降。
數十人中箭,不是被射中脖子,就是被射中面門,痛苦倒地,哀哀痛叫。
開封的防衛力量,並沒有消失。
董才沒有選擇,只能提刀督戰,誰敢後退,立斬不饒。
挨了三輪箭雨,付出二百多人代價之後,終於靠近了開封城牆,可以豎起雲梯,使用爬城索了。
而就在這時候,城頭上滾木雷石,雨點般砸下來。
這些金人手下的偽軍損失慘重,人仰馬翻,被活活砸成了肉餅,鮮血肢體,遍地都是,血水甚至流進了護城河,染紅了河水,完全詮釋了什麼叫做屍山血海。
戰鬥的血腥,讓遠處觀戰的宗望微皺眉頭。
自從開戰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出現超出他預估的狀況。
原來漢人百姓也有一些勇氣,不過想想也是,要真是一群羔羊,又怎麼佔據中原這麼多年。
乳宋的本質是乳遼,要是大宋脆弱不堪,對峙了一百多年的遼國算什麼?
遼國雖然被金國滅了,但是他們完顏部也給遼國當過好兒子啊!
所以說開封百姓玩命作戰,也不算太意外。
但也僅此而已,這種毫無章法的守城,根本不行。
用不了多久,就會耗光物資。
先讓董才消耗着,等時機到來,就讓女真勇士上去,一舉破城!
不過要想做到這一點,就需要牟駝崗那邊能撐住。
悄然之間,最大的壓力落到了兀朮頭上。
這讓宗望沒來由一陣煩躁,畢竟自己的這位四弟還是太年輕了。
或許就不該給他這麼重要的使命,但是話說回來,自己的兄弟,自己不栽培,誰又會栽培。
阿骨打死了,皇位卻落到了兄弟吳乞買手裏,這是草原部落的規矩,卻不是一個正統王朝的氣象!
宗望暗暗咬牙,等攻克開封之後,或許就該糾正這個錯誤了……
肩負着二哥厚望的兀朮此刻卻是一點也不輕鬆。
他最仰賴的重騎竟然被大宋步卒克制死死的。
這幫傢伙就是亡命徒,他們什麼都不管,專門盯着馬腿,短斧,砍刀,不要命地攻擊。
一旦馬腿受傷,戰馬撲倒,上面的騎士就凶多吉少。
牛英完全殺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砍翻了幾條馬腿,就在又一次揮動斧頭的時候,對方連人帶馬,一起砸了過來。
疲憊的牛英閃避不及,被砸在地上不說,數百斤的馬匹壓在了他的腿上。
不大但清晰的骨頭斷裂聲,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在一瞬間,牛英知道自己廢了!
開封街頭的混混,宣澤門的英雄,突入牟駝崗的猛士……到底別人會怎麼看自己?
牛英並不清楚,就在這一刻,那個摔倒地上的金人,口中吐血,掙扎着試圖爬起來。
牛英的雙腿動彈不得,但是胳膊依舊有力,他用手肘撐住上身,奮力轉動上身,雙腿傳來撕裂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渾身汗水濕透。
腿沒了又怎麼樣,就算賠上這條命,老子也要把他帶走!
牛英的雙手終於夠着了金人的脖子,隨即像是鉄鉗一般,死死扣住。
「金狗,陪着爺爺一起死吧!」
短斧甲士以近乎同歸於盡的打法,兩倍有餘的傷亡,摧毀了兀朮的重甲騎兵。讓這位四太子氣得哇哇大叫,不停放屁,卻也只能徒呼奈何。
牟駝崗雖然是大宋的馬場,但畢竟地域狹小,騎兵失去了寶貴的機動能力。
其實這也不是問題,畢竟宋軍的戰鬥力擺在那裏。
十幾個金兵追着幾千人打,幾百人就能殺敗幾萬人,女真過萬,天下無敵……這早就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所以說宋軍甲士損失慘重,可是這個交換比例公佈出去,哪怕是最高看宋軍的人,也會目瞪口呆,高呼作弊!
大宋的兵馬,什麼時候這麼能打了?
兀朮也想不通這個問題,而且也沒有時間想明白了。
他收攏殘餘的騎兵,退到後面,同時以甲士列陣,迎戰宋軍。
而這一刻,正是韓世忠心心念念的戰機,也是他唯一快速破敵的希望所在。
「亮出旗號!」
一聲令下,在韓世忠背後的一個騎士猛地衝出,舉起一杆一丈八尺的大旗,這面旗號迎風飛揚。
上面只有兩個字:靜塞!
趙桓曾經許諾給韓世忠的鐵騎稱號,當時韓世忠沒敢接。
就在不久前,趙桓下旨繼續執行作戰計劃,韓世忠派人進城,討了這面旗號出來!
「殺!」
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英靈存在。
這一面旗號,喚起了曾經那支讓契丹膽寒的鐵甲騎兵的魂兒,從九天之上,降臨到了韓世忠和他身後將士的身上。
沖!
鐵騎撼天動地,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向着金人步甲衝來。
就在兩軍交鋒的剎那,數十名金人愣是被撞飛了!
天啊!
被撞飛的不一直是宋軍嗎?
怎麼輪到了金人頭上?
韓世忠不管這些,他手中刀鋒揮舞,人頭滾落,任何阻擋在他面前的金人,都擋不住一擊之威。
韓世忠已經瘋了!
這一戰打得太憋屈了,該算賬了。
「這是替陳老爺子砍的!」
「這是何老將軍的!」
「還有吳元豐!」
「還有牛英!」
「金狗,都去死!」
韓世忠一馬當先,第一個衝破了金人步甲的阻攔。
在他的面前,赫然是戰慄的完顏兀朮!
靜塞大旗獵獵作響,韓世忠宛如魔神附體,五官猙獰,兵器寒光閃閃,甲冑濺滿鮮血……刀鋒一指,直奔着兀朮殺來。
這位大金的四太子目瞪口呆,下一秒居然掉頭逃跑。
原來金人也會害怕!
兀朮這一跑,甚至比命喪宋軍之手還要重要三分。
疲憊的宋軍瞬間士氣沖天,嗷嗷叫着,追殺金兵……一個時辰之後,牟駝崗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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