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用堅定的語氣表明,要任用張榮為都統制,這讓樞密使張叔夜有些遲疑,甚至是呂頤浩,也微微皺眉頭。
大宋朝掛着都統制銜的武將不多,排在第一的是中軍都統制韓世忠,第二是前軍都統制岳飛,至於第三位,是左軍都統制劉錡,第四位是青化之戰以後,遞補的後軍都統制吳玠,再之後就是右軍都統制李彥仙,加上騎營都統制劉晏。
以曲端的身份,都沒有混上都統制……其實從趙桓的手段看得出來,像什麼節度使之類的一方帥臣,趙桓是不打算授予了。
原來的帥司也只是負責地方的廂軍,真正的核心戰力,就是御營的主力,幾乎每個都統制,都可以視作一個方面軍,甚至幾個方面軍的總司令,弄個不太恰當的類比,韓世忠、岳飛、吳玠,幾乎等同於朱可夫、華系列夫斯基、崔可夫之類的,絕對是未來戰場主宰。
張榮何德何能,能跟這幾位相提並論?
雖說這個人也未必完美無缺,比如岳飛最初就受制於資歷的問題,遭到了很多指責,可自從他督軍深入,直取燕京之後,就徹底懾服了所有人,不服氣就上戰場瞧瞧!
張榮卻是沒有這樣的機會的。
「官家,臣以為只是授予統制官就足以了,若是官家覺得位置低了,大可以加鎮撫使銜,授予都統制,未免不太方便。」
張叔夜下意識看了看那幾位大將,岳飛是個不愛爭的,吳玠卻也是內斂的,唯獨韓世忠,他眼皮挑了挑,卻沒有直接說什麼,而是道:「張榮水戰了得,又是主動歸附,官家這麼安排,必是用心良苦的!」
老韓竟然學得聰明了,沒有直接反對,而是把皮球踢給了趙桓。
「朕也不瞞你們,朕的確賞識張榮,這原因不是朕連載《水滸傳》,對什麼梁山英豪有所偏愛……朕只是想告訴大家一件事,等到北伐之後,水師可是全軍的後援,想要順利進軍,離不開他們的協助!」
張叔夜驚疑道:『莫非官家準備水陸並進?「
趙桓笑道:「不止如此,咱們的財稅情況,張相公,劉相公都心知肚明,幾年之間,能恢復元氣就已經很不錯了,要想投入巨量的財富,恢復燕雲故地,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可咱們又能等多久?三年五載,還是十年八年?總不能一直等下去吧!」趙桓敲着桌子,「老百姓都知道一個道理,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世上的國家不只是大宋,占城,安南,乃至倭國,這都是能弄到糧食的地方。」
「你韓良臣勇猛無敵,冠絕天下,可你能跨越大海,征服驚濤駭浪嗎?只怕是不行吧!所以說水師早晚必定成為大宋朝最緊要的一支力量,給個都統制並不過分。這事情朕就獨斷專行了。具體的軍務,大傢伙商議下,看看接下來要怎麼辦!」
很顯然,趙桓的威信是越來越高的,以至於他下了決斷,朝中文武便一起閉上了嘴巴,不敢繼續糾纏了,而是一心一意商討着,兀朮的謀算在哪裏……
大凡能有所成就的人,不一定開始時就頭角崢嶸,但多半性格堅毅,百折不撓。
很湊巧,兀朮就是這樣的貨色。
他曾經因為年輕,領兵經驗不豐富,在牟駝崗慘敗,後來他奮發圖強,作戰勇敢,雖然運氣一直不好,但也得到了大金上下不少人的肯定。
可隨後臨河大敗,婁室被殺,金國內部大亂,兀朮失望透頂,以為大宋即將北伐,金國沒有幾天了,他跑去寺廟想要出家,暫時獲得一絲安寧……只不過隨後趙桓並沒有北伐,而是班師回朝,緊接着大宋各地叛亂的事情傳來,大宋朝堂左支右絀。
面對這個消息,兀朮羞憤難當,他在寺廟裏枯坐三天,苦心反省……自己的確是大錯特錯了。
一開始,自己驕狂自大,根本看不起宋人,覺得天下無敵。
連續失敗之後,又開始懷疑大金的力量,以為滅國在即……很顯然,這都是錯誤的,大宋沒有那麼弱,卻也沒有那麼強!
他們一樣是撐着最後一口氣在拼。
青化,臨河……大宋號稱大捷,可事實上他們的損失絕不比大金小,甚至因為戰爭破壞,大宋的國力損耗嚴重。反而是大金,不管怎麼說,有燕雲在手,還有兩河之地,甚至還霸佔了不小西夏的土地。
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追隨着阿骨打的宿將精兵,也還沒有消耗光……這個局面再艱難,也不比當初趙桓面對的局面差吧?
他趙桓能做到,我憑什麼不行?
大宋也不是神仙,也會犯錯,只要穩住了,總會有機會的
俺要向所有人證明,兀朮不比趙桓差!
連環打擊之下,竟然讓兀朮燃起了鬥志,他的第一招,就是讓李成南下,在他曾經肆虐過的京東橫行,兀朮打算立一個國主,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兩個。
一個齊國,一個魯國……所以他派出了姚平仲,去勸說張榮。
「秦學士,看起來是俺糊塗了,錯看了張榮,斷送了姚平仲啊!」
在兀朮的對面,坐着謙恭的秦檜,他的屁股只坐了一半,整個人畢恭畢敬。其實在大金的朝堂里,秦檜也算是一個奇葩了,他先是被斜也招降,還沒來得及發揮水平,斜也垮台了,他又跟着撻懶。
可隨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兀朮復出,撻懶又把秦檜介紹給了兀朮。
一番折騰下來,仿佛宿命之中,自有定數一樣,他跟兀朮湊在了一起。
「四太子,人各有志,張榮只是個水賊而已,招降他,也無非是打算以水泊為天險,阻擋宋兵。他不願意效忠大金,有雙刀李都統在,也足以攪動風雲,大有可為!」
兀朮無奈頷首,「也只有如此了,倒是秦學士,你說這孔家能不能老老實實,歸順大金?他們可是聖人之家,華夷之辯,他們總還是顧忌的。」
秦檜微笑搖頭,「四太子,莫要忘了五胡十六國,也莫要忘了北魏、北齊和北周啊!」
兀朮眉頭亂動,半晌冷哼道:「原來早就不知道換了多少主子!」兀朮脫口而出,可隨後發現秦檜頭更低了,就連忙道:「秦學士,俺說錯話了,這裏給你配個不是!」
秦檜抬起頭,滿臉感恩道:「四太子,莫要折煞臣了,臣如此處境,唯有盡心竭力輔佐四太子,成就大業,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說着,秦檜撩起袍子,認認真真跪在了地上。
「若是四太子覺得臣是個無用之人,臣這便死了,斷然不會苟活世上。」
秦檜說着,竟然從袖子裏掏出一瓶鶴頂紅。
只有兩個字形容:忠誠!
對於秦檜來說,顛沛兩國,輾轉三主,兀朮就是他心中唯一的太陽!
這位四太子伏身拉起秦檜,竟然眼眶發紅。
「會之啊,這幾年我起起落落,連最親密的兄長都失去了,往後內憂外患,也就只有靠你了……肝膽相照,此心不改。他年,他年若是殺入開封,你必是大金宰相!」
秦檜感激涕零,和兀朮一番山盟海誓,君臣相得……隨後倆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仙源縣,這個名字或許有些陌生,如果說曲阜,估計很多人都會恍然大悟。
眾所周知,那個泰山封禪的愛好者,大宋真宗皇帝,對山東的建設還是很多的……其中一項,就是把曲阜改成了仙源,並且修建了景靈宮,用來紀念黃帝。
沒錯,小小的曲阜,竟然孕育了黃帝和孔子,兩大聖人,簡直是人傑地靈的聖地。
而當下孔家的當家人叫孔端友,他是孔聖人第47代孫,也是趙佶封的衍聖公。
作為仙源的主宰,孔端友面臨着一個殘酷的現實,孔氏族人,叔輩,兄弟,悉數具在。
孔端友環視大傢伙,沉聲道:「一夥賊兵離着已經不遠了,大傢伙商議一下,到底要怎麼辦吧?我孔家一脈,無論如何,不能屈膝賊寇。若是讓我來說,我想聚齊族人,死守仙源,和城池共存亡!」
他剛說完,叔父孔傳連忙擺手,悲戚道:「不可!仙源不同別處……一旦打起來,玉石俱焚,漫說孔府保不住,就連祖宗的陵寢也會受到衝撞。府中還有那麼多寶物,若是損失了,就對不起祖宗了。」
這時候另一個年輕人憤然站起,「叔父,照你這麼說,若是把仙源拱手讓人,就給祖宗爭光了嗎?」
孔傳把老臉一沉,「端操,你莫要急躁……我的意思是請衍聖公帶着咱們家的寶貝立刻進京,我留下來看守祖廟,守着孔家門庭……若是賊人執意闖進來,我以死謝罪就是!」
孔端操被說的無言以對,幾個孔府老人互相看了看,既要忠,又要孝,也只有如此了。
孔傳急切道:「事不宜遲,趕緊走吧!」
孔府傳承幾十代,寶貝之多,難以想像……但是在眾多的寶貝之中,卻有三件最重要的。
孔端友背着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還有唐代畫聖吳道子繪孔子佩劍圖,懷裏揣着至聖文宣王廟祀朱印,在親友的簇擁之下,出了仙源。
不過他沒立刻走掉,而是對胞弟孔端操道:「我們為孔家嫡系,豈能貪生怕死,讓長輩赴死!端操,你留下來,叔父隨我進京……若是路途中遇到不幸,我必以身殉難,這三件東西,也會玉石俱焚!」
衍聖公孔端友滿臉決然,持劍縱馬,向着開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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