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默然點頭,片刻後才道:「錢範是被藏於國庫中的,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接觸到。比如說現在的我,以及戶部和轉運司的幾名高官。」
「這……這怎麼可能?」萬浪幾乎要驚叫出聲了。李凌就不用提了,其他那些人,以他們的身份也實在沒必要做出這樣自尋死路的事情來啊,他們就算再貪財,也有的是其他辦法,何必冒這等隨時可能掉腦袋,甚至被滅門抄家的事情來啊?
「是啊,我也相信他們都不可能幹出這樣的勾當,可除了他們,也就只剩下一人,不,應該說是兩人還能做到把錢範外流了。」
「是誰?」
「一是當今陛下;二便是敬王孫琦。」李凌說出了兩個再度讓萬浪為之震驚的身份。這兩人好像更不可能了,皇帝就是瘋了也不會自己這麼做,至於敬王孫琦,因為這「天佑通寶」本就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私藏個錢範,然後在之後流傳出去倒是輕而易舉,可他圖啥呢?
要知道這一年多來,從皇帝這兒得到最多好處的並非李凌,而是他敬王孫琦了。孫璧不但為他重修府邸,還多有賞賜,什麼珍寶金銀,就連宮女太監什麼的都賞賜了好幾批過去,甚至都有意讓他入朝參政。
只是敬王卻以自己體弱多病給推辭了,但這些賞賜他卻是全都受了。如此算下來,或許滿朝官員都有可能會為錢財發愁,唯獨他敬王,是不可能為此發愁,更不必為了一些錢財好處而去冒險把錢範外傳了。
正因如此,就連李凌都不曾真正懷疑過他,所以縱然心裏對錢範的外流充滿了疑慮,也到底沒有在孫璧面前提出。他想等,等之後事情起了變化,再看有沒有新的線索證據出現。
而這一回,萬浪卻是徹底沒話說了。他發現這等事情真不是自己一個小商人能攙和的,哪個人哪件事被拋出來,都夠自己心驚肉跳的,只能嘆息道:「我……我還是就按陛下的意思幫你們穩住那葉全吧,其他的,就看他們怎麼辦案了。」
李凌點頭,其實他也一樣,至少在皇帝授命之前,他也就做到這一步了。接下來事情怎麼發展,就看老師他們有沒有收穫了。
……
接下來的日子,在李凌這邊還是一樣的過。
一樣的每日都要在三司衙門裏忙活秋稅事宜,每天回家後,則是多多陪伴妻兒人等,然後才是稍微抽出點時間來關注下朝野間的動態變化,看江南那邊有沒有新的情況發生。
可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樣過了十來天,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就好像之前自己都沒有把發現報到皇帝面前,刑部和皇城司的人也沒有就此去江南作詳細調查似的。
對此一結果,他唯一能說的,就只有事關重大,所以在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前,刑部等人都不敢行動拿人吧。
直到十月進入中旬,秋稅的差事都快全部做完,都可以那些錢糧布帛等物送入國庫貯藏起來時,這天上午,總算得空的李凌卻又被孫璧給召進了宮去。
其實這樣的入宮奏對在李凌這兒並不特殊,以他所得的聖眷,在沒有朝會的日子裏,三天裏有兩天得去皇宮見一見皇帝,或是與孫璧單獨奏對,或是與政事堂其他宰執一起商討國事,他都已經習慣了。
可今日,在進入到這間熟悉的偏殿時,李凌卻是明顯感受到了氣氛的大不相同,不光那些臣子們個個神色緊張,高坐在上的皇帝也是面容凝重,而且就連孫琦等一乾沒在朝中擔任職務的王爺們,居然也都悉數到場。
如此排場,便意味着朝中將有大事發生。而就他所知,這段時間裏,除了銅錢一案外,還真沒出過什麼值得讓君臣感到棘手緊張的大事呢。
難道是此事已經有眉目了?
懷着這樣的猜想,李凌便站到了臣班前列,而後不久,又有六部尚書一級的重臣先後趕到。現在殿內所站的,正是如今大越朝中地位最高,職權最重的一批人了。
皇帝見人到齊,便低咳一聲,開口道:「今日召集卿等前來是為了一件看似很小,可干係卻極其重大的事情。或許你們中的不少人已經聽說過一些傳言了,就在這一年來,江南有些賊子,居然鑽着空子,打起了朕剛發行的天佑通寶的主意,將之熔化重鑄成銅器販賣,然後再偽造銅錢,流通於世。如此做法,卻是將朝廷置於何地,王法置於何地,又將朕這個一國之君置於何地!」
說到這兒,他砰的一拍御案,聲色俱厲,把下方群臣都給嚇得一凜,瞬間便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果然是與此案有關,看來是有眉目線索了。」李凌雖然也跟着一道跪下,心中卻是一定。
孫璧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當着群臣的面,就將這半個月來對此弊案的查察情況給說了出來——
原來就在受命之後,刑部和皇城司便同時派出大量精幹人馬前往江南查明天佑通寶造假一事,同時進行的,還有那尚在半道上的葉全人等被盡數捉拿,然後便是一番嚴刑審訊。
在皇城司的諸般酷刑下,別說他一個普通商人了,就是當初羅天教的教徒,也只能乖乖招供。而就葉全所招,自己也只是個聽命跑腿的,真正於暗中搜集天佑通寶,又在臨安城中以工坊為名,熔化銅錢,再私造劣質銅錢的卻是江南當地有名的兩大家族,夏氏與朱氏。
當這一口供報到上頭後,便與在江南一番明察暗訪所得的線索相符合了。這一年來,如此數量龐大的銅錢被他們所換入,又怎麼可能不留半點痕跡呢?之前只是沒人去在意,才讓他們能矇混着,但現在有人去查,又能瞞得到幾時?
於是,刑部和皇城司會同當地衙門立刻行動,就把這兩家人等都給控制了起來。然後又是一番審訊,卻得出一個更為驚人的答案,這兩家居然也是受人指使才做這筆買賣的。或者應該叫引誘,對方只是提點了一番,讓他們覺着有利可圖,便鋌而走險了。
因為他們自以為遠離京城,銅錢又不被人關注,自然很容易就能瞞過去。而只要那些銅器能迅速出手賣出高價,這一大筆錢就平安落袋了。到那時,一切都已過去,朝廷甚至都不知有這麼一回事呢。
至於那個「提點」他們的真正主謀,雖然兩家做主之人吃了不少苦頭,卻也沒能說個明白,只提到是自家子弟在朝中好友的人……
在把相關結果通通說明白後,孫璧的目光便落到了三個明顯嚇得面色發白的臣子身上:「夏寧川,朱長峰,朱長巒,你們對此有什麼可說的嗎?」
被點到名的三個官員更是身子一震,迅速出來,一面叩首,一面辯解道:「陛下容稟,臣……臣一直都在京中為官,已有多年未曾回鄉了,實在,實在不知家人們居然背着臣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舉動啊……」
心慌之下,他們磕頭分外用力,不一會兒就已額頭見血,看着着實可憐。
可無論是孫璧,還是其他朝臣,都不為所動,全都冷冷地盯着他們。那供詞裏可是寫得明白,引誘他兩家做下如此錯事的,可是打着他們朋友的旗號去的啊,沒有他們的親筆書信作為憑據,夏朱兩家的人會信其說辭?恐怕連自家大門都不會讓其進入吧?
三人也很快明白了這一點,又是一陣磕頭叫屈:「陛下,臣實在是冤枉的。臣這段時日都沒與他人有過什麼往來啊……」
「哼!那朕倒要問問你了,你朱長峰可是戶部郎中,之前天佑通寶的鑄造你也在場,想必那錢範你也是有所接觸的吧?」皇帝冷眼盯着他,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就是懷疑他存在問題。
「臣……」這下朱長峰是徹底沒法為自己開脫了,畢竟他有充分的條件做這些,甚至有可能那所謂的朋友,也只是他自己偽造。
王晗的反應倒也飛快,見狀也是趕緊上前請罪道:「陛下,臣知罪。臣身為宰相,居然不能及時察覺朝中竟有此等奸險之徒,致使朝廷威嚴受損,江南百姓更是因此受了不少苦,臣請陛下降罪責罰!」
有他開頭,其他重臣也紛紛出面請罪,李凌自然也不例外。如此一來,孫璧還真不好遷怒到這些臣子身上了,便哼了一聲:「此事你等雖有責任,但終究也是被人所欺騙,朕不是不講理的人,就只罰你們兩月薪俸,以為懲罰吧。但是你們三個,即刻革職查辦,只要查明真與此案有關,必嚴懲不貸!」
隨着皇帝下旨,殿外自有禁軍將士火速而入,將三個已癱在那兒的重臣給拖起,押了出去。等待他們的,便是天牢內的審訊套餐了。
而後,孫璧則是和群臣商討起如何善後,把這次弊案的影響減到最小,同時想法杜絕別處也發生相似的案子。這卻顯然沒那麼容易了,直過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個定主意,最後只能讓他們暫且退下。
而當群臣皆領命退出殿時,只有一人留了下來,正是李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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