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跟張敬所料想的那樣,眼見蔡知孝被一刀斷首,陳屍當場,剩下那些以蔡氏下屬為主的諸多叛逆頓時就亂了心神,再無勇氣與官軍作正面交鋒,喊一聲便迅速散去,逃往城中。
有些將士殺得性起,有心要為城門這兒死在叛軍手下的袍澤報仇,吶喊着便欲追殺,卻被張敬迅速叫住:「都給我回來,固守南門!這裏才是我們此來的目標所在,其他一切容後再說。等到奪回樊城,他們的性命還不是全在我們手上!」
這才讓眾禁軍將士暫且停步,果斷回身,按照既定的方針開始在南門這邊設下層層防線,以防內外之敵再度殺來。
於是不光大開的外門和瓮城城門迅速被關閉,就連瓮城這邊直通向城內的要道處,也迅速被拒馬鹿角等守御器械佔滿,更有數百弓弩手穩穩佔住了城頭高處,只要一有敵人攻來,他們便會在第一時間放箭傷敵。
直到這些防禦措施都落實到位,張敬才再作吩咐:「放煙,讓襄陽那邊知道此門已為我們所得!」
拿下樊城一門,便意味着官府有了重新奪回城池的可能,但也意味着他們這一路兵馬即將面臨一系列的挑戰,所以必須儘快聯絡襄陽,讓他們儘快派兵援助,擴大戰果。
當滾滾的黑煙直衝雲霄,就連隔河向西的襄陽城內的官吏人等都知道時,樊城內部的諸多叛逆也通過各種方式知道了南門失守的事實,這讓他們在大驚失色之餘,又是一陣惱火。
「他們是怎麼做到如此迅速派兵的?你們不是說一切都在控制之下,官軍再快也得等到今日傍晚才會殺過來嗎?」蔡氏之主蔡德昌滿面驚怒地看着面前一干羅天教的人,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作為與羅天教合作的襄樊勢力,他們或許在趙成晃等人面前還會顯得低調客氣,但對上一般的舵主之流,卻有種居高臨下的意思了。
而此時被他如此質問的,正是羅天教襄樊傳香周承謨,自然顯得氣勢不足,與之對視了片刻後又垂下眼瞼道:「應是襄陽那邊出了什麼變故。不過蔡族長你只管放心,縱然有些意外,總有解決的法子。」
「解決?我兒死在南門,還怎麼解決?還有,那邊的城門被官軍所拿,你們有把握拿回來嗎?我蔡氏付出不小代價才搶到手的城門居然被你們的過失給丟了出去,你們怎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蔡德昌氣勢咄咄逼人,幾乎是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了,這讓周承謨無法招架,一時只能起身賠罪。
而就在這時,一聲冷哼從外響起:「什麼交代?你我既然聯手要拿下襄樊,中間自然會有波折,終歸有人會因此犧牲,我聖教弟兄死得,你蔡氏族人就死不得嗎?」
這聲音陰惻惻的,起時才在堂外,最後一句時,人已到蔡德昌的面前,卻是個看似普通,但渾身也都散發着叫人心悸寒氣的男子。他的一雙眼睛盯在蔡德昌的面上,讓他只覺着自己被惡狼猛虎給盯上了似的,不但怒火瞬間消散,心頭更是陣陣發寒。
半晌後,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你……你是聖教影護法?」也只有這位才能給人以如此強烈的壓力了。
影護法點了下頭,這才坐到了上首,眯眼看着蔡德昌道:「我也要問你一點,明明南門都已被你們蔡氏的人奪下,為何又被從襄陽來的官軍給搶了去,連你兒子都死在了那兒?這到底是因為他無能,還是你蔡氏本身就有問題啊?」
這一問一盯,更是讓蔡德昌如芒在背,後脊樑都是涼颼颼的,總覺着自己一句話說不對,這傢伙就會出手殺了自己。這讓他都顧不上計較對方出言不遜了,急忙分辯道:「我兒知孝行事素來穩重,自然不可能給官府以任何可趁之機。只是因為我們還在等毅字營的兵馬前來,才給他們鑽了空子。」
「毅字營……」影護法又皺了下眉,「之前約定他們何時會到?」
「中午前後……」
「那為何遲到,反給襄陽的官軍以可趁之機?」
這下蔡德昌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事實上他心裏也疑惑着呢,怎麼自己極其信任的陳達會遲到,反被官軍趕了先。
是啊,到底那萬人的毅字營去了哪裏,被什麼給耽擱了呢?
……
樊城以南二十里,這條官道直通的正是襄樊三營中毅字營的駐地,而按照兩地距離,本來陳達早該帶兵趕到樊城了。
但是此時,他卻被一路人馬給絆住了,甚至都過去一兩個時辰了,他們連對手到底有多少人都不曾明確。
只知道這一路之上,居然有着諸多的陷阱,或是地上有絆馬索,或是一腳下去便是可把人陷入的大坑,不時地,兩旁林子裏還有箭矢抽冷子射來。
縱然這些兵將平日也算訓練有素,可在面對這等層出不窮的招數時,還是逐漸裹足不前,尤其是有十多名騎兵在將軍的催促下試圖強沖,反被一陣勁矢射殺落馬後,其他人是更不敢妄動了。
反正將軍這次只是帶他們去樊城駐守的,又沒有什麼外敵入侵,耽擱些時候,慢慢一點點地向前搜索以策萬全,也不算什麼過錯嘛。
手下兵馬的這般態度,卻讓陳達一陣惱火,可有發作不出來。因為他還需要這些下屬接下來為自己和蔡氏一族賣命呢,而且更重要的在於,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甚至都還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帶了他們去樊城參加叛亂的。
是的,直到此時出兵趕往樊城,毅字營中九成以上的兵將都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去做什麼的,完全是被陳達等將官給隱瞞了真相。因為任誰都知道,偌大個軍營上萬兵馬,要是一早就把真實意圖說出來,且不說這些大越將士會不會答應造反,就算他們真鐵了心要跟隨陳將軍,人多口雜之下,這樣的消息必然守不住,恐怕早就傳到襄樊城裏去了。
所以真正的意圖只在陳達及其身邊的親信將領中間傳遞,大家也是打定了主意直到今日入城,把整營兵將引入叛逆絕境後,才會告知他們一切真相。到那時,這些麾下人等就是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可誰想這才剛出營不久,就遭到了偷襲算計,此時都沒法儘快趕去樊城。
「將軍,不如再讓人衝上一陣吧,我就不信了,他們能有多少兵馬阻截我們。」一名下屬憤憤然說道,「末將願意親自帶人沖陣!」
陳達沉吟了一下,到底還是選擇了接受:「那就靠你了。我不求你能把他們都擊潰了,只要給我大軍趟出一條路來,便是大功一件!」
「末將遵命!」這位當即答應一聲,便上馬催促了麾下那三百多人再度集結,然後猛然向着前方大路衝去。
旋即,就跟剛才一樣,一陣亂箭從左右林子裏射出,雖然將士們極力閃避,但還是有不少人中箭,而在閃躲箭矢間,也顧不上前方道路有沒有什麼陷阱,居然讓幾匹馬踩入陷馬坑中,慘嘶着被別斷了馬腿,轟然倒下,隨即就帶倒了後方緊跟着的同袍馬匹,讓許多人都摔作一團。
可這一回,那武官卻顧不得這點損傷了,根本不為所動,繼續催馬前沖,口中喝道:「繼續向前,給我放箭回擊!」說着,他自己也以身作則,一個旋身,嗖嗖幾箭射入林中。
雖然沒能傷到什麼敵人,卻也讓林中的箭雨為之一滯,顯然林中敵人也為了躲避箭矢而暫停了放箭。
見此招有用,那些將士也紛紛照樣行事,一時間更多更密的箭矢如雨點般激射入林,這下還帶得林中也響起了一片痛呼慘叫,卻是終於被他們給壓制住了。
「不要管他們,給我衝過去!」陳達見此,也是精神一振,拔刀向前一指,便也親自帶隊,策馬前沖。
眼見他這個主將都衝出去了,其他將士也到底不敢遷延,雖然心裏依然打鼓,還是吶喊着,跟隨在後,拔步就往前沖。
當這數千上萬的大軍真不顧一切地衝擊起來時,那聲勢可就太大了,完全不是前方那點陷阱能擋下的。雖然依舊有不少人在驚叫中落馬倒下,但更多人還是火速通過了這片區域,然後再加速向前,卻並沒有趁機反殺進林子。
此時林子裏,幾十名百義堂的江湖漢子正狼狽地向後退卻,他們是奉了李凌之命特意在此設下埋伏,絆住毅字營大軍的。雖然雙方人馬相差懸殊,但靠着他們作為江湖人的一些手段,再加上官軍的膽怯,還真讓他們拖了這麼久。
「也不知那邊計劃可有成功,要是再拖他們一陣就好了。」薛炯忍不住嘆了聲道。自打知道了李凌身份,又親眼見到李大人為了湖廣百姓做了多少事情後,他和百義堂的弟兄們對李凌那是極為敬服的,所以也甘心為其賣命。
就在大家都感嘆自己未能再多拖一陣時,突然有人指着樊城方向叫道:「看那兒……是約定好的煙號!他們已經拿下城門了!」
果然,就算相隔十幾二十里地,他們也能輕易看到一道濃煙滾滾向上,昭示着樊城南門已被官軍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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