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下旬,當洛陽朝中百官因江南之事而眾說紛紜,爭論不休時,李凌這個揚州知府回到了自己的轄地。
本來,他應該更早就回揚州,但因這次要做的事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艱難,所以便在金陵多盤桓了些時日,與聞銘進行了一番探討定策,時間也就耽擱了不少。
而在此期間,揚州府全境的情況倒是大有好轉,在楚濂及新招的諸多官吏的努力下,再加上還有陸謝等富戶大族的配合,無論府城還是下邊的諸多縣城都漸漸從之前的大亂中恢復過來。
江南之地底子終歸更厚,哪怕經歷了這等大亂,恢復起來依舊極快,人們也更希望過上平靜的生活,只要官府能將他們的衣食住行等等生存之事辦好了,光是他們自己就能將一切導回正軌。
倒是稅賦錢糧的運送依然是個問題,因為大江幫被破,漕幫又情況未明,江南的錢糧想通過民間渠道運往洛陽卻是困難重重。不過這些事情卻不用李凌過問,反正他揚州的銀子和糧食都已差不多交付到位,只能讓聞銘等人頭疼去了。
回到揚州,李凌倒也沒有閒着,一方面得處理積壓下來的諸多公務,另一方面,還得抽時間安撫生氣的月兒——之前明明答應了她旬日即可回來,結果這次金陵之行一呆又是個把月,小丫頭自然大為不滿。
不過有楊輕綃在旁幫着,月兒的脾氣也就發上兩日便消散了大半,她終究也是懂事的,知道哥哥也是因身不由己才會說話不算,不過她還是趁機向哥哥大敲竹槓,讓他許了不少好處。
安撫下了妹妹,李凌松下勁來,便又笑着跟楊輕綃賠了不是:「輕綃,這些日子多虧有你,我實在是心中有愧啊。」
楊輕綃只是微笑搖頭:「李郎,你不必這麼說,這都是我該做的。我知道你也是為勢所迫,既然為朝廷官員,一切總要以大局出發,兒女情長自然只能先放一邊了。」
「輕綃……」李凌心下更是一陣感動,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微一用力,便把她拉得靠在了自己懷裏,「得妻如此,我李凌夫復何求啊!」
這話卻讓楊輕綃的俏臉一紅,還稍微掙扎了一下:「我們……我們還不是夫妻呢……」
這下立刻提醒了李凌,當即看着懷裏的人,正色道:「我這就去跟漕幫提親。雖然之前約好了是在三年後再說,但我等不及了。輕綃,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我……」楊輕綃卻有些呆住了,全沒想到他突然會提出這等大事來。
而李凌卻壓根不給她太多反應的時間,當即鬆開了摟住她腰肢的手,人跟着轉到前方,單膝跪地,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輕綃,你是我李凌這輩子唯一會愛上的女子了,你願意嫁我為妻嗎?我答應你,今後一定會好好待你,我們必然會白頭偕老的!」
楊輕綃先是一陣傻眼,就沒見過有男子用這等方式跟人求婚的,但看着他那一臉鄭重的樣子,還有那滿是深情的話語,她心中又是一陣前所未有的歡喜和甜蜜。但口中還是有些慌亂地道:「你……你這是做什麼?你可是知府大人,這樣跪我面前叫人看了去成何體統?快起來……」說着,便要去攙扶。
不想李凌卻突然耍賴,身子微微向後一縮:「你要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被人看到就看了,跟自己妻子下跪我樂意。」
「你……」楊輕綃都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了,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但她也從李凌的這等反應里感受到了更深的愛意,終於,還是答應了下來:「我答應嫁你就是了,你快起來。」
「你可答應了,可別到時又後悔。」李凌見此,方才笑着起身。但隨即就聽楊輕綃又道:「不過……你要與我成親還得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能娶到你,別說一件,十件百件事情我都答應。」
「這幾年裏,我都是和哥哥一起過來的,現在他不知所蹤,我們整個漕幫都不知遭遇了什麼,所以我想你幫我找到他們……」楊輕綃正色道,「其實我剛才是打算和你暫別的,想去兩淮一帶尋找我哥他們。」
李凌卻是一怔:「到今日你還未與漕幫有過聯絡嗎?這不對啊。」也是直到此時,他才驚覺,自己忽略了這很是關鍵的一群人。
之前關於漕幫出事,他還以為是被大江幫給偷襲所致,對方與羅天教勾結,殺漕幫一個措手不及,然後趁機填上他們的空缺,並以此劫奪整個江南的錢糧稅款。
可是之後,明明在自己和聞銘的努力下,已經將大江幫與羅天教在江南明面上的勢力一舉摧垮,那照道理被他們壓制的漕幫應該早早脫身才是。可結果呢,直到前兩日從金陵出來,漕運依然受阻,漕幫依舊不見動靜。
而現在,聽楊輕綃這麼說來,情況似乎更加不對了,因為直到今日,漕幫都還沒和楊輕綃有過任何聯繫。她可是漕幫幫主的妹妹,在幫中地位也是相當高的存在啊。
所以,他們到底出了什麼狀況,遭遇了何等變故?
見李凌突然皺眉沉思,楊輕綃也不禁緊張了起來:「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東西,我哥,還有漕幫那些兄弟現在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
「正因為連我也不知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麼才感到心下難安啊。」李凌在她面前並沒有遮掩的意思,輕聲道,「我只知道這幾個月里,漕運之事已出了問題,顯然是漕幫失去了對當地的控制。而在此之前,他們被羅天教和大江幫算計陷害,好像還與官府有關……
「可問題在於,現在羅天教與大江幫都已被巡撫大人擊敗,多數賊首更已身死,照道理他們應該已無力再拿捏漕幫才是了。可為何直到今日,依舊不見他們回來……」
這一下,楊輕綃真就越發不安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不如就讓我去兩淮看看,好歹要查清楚他們現在何處,是否安全。」
「不,你不能去。」李凌當即反對,「你也別急,這事我來想辦法。我可以通過皇城司的耳目,以及陸謝兩家的商路從暗中來進行探查,總比你一人去冒險要安全,也容易得多。」
說着,他又與楊輕綃四目相對:「相信我,你是我李凌的妻子,漕幫是你的娘家,他們也是我的親朋,我不會見他們出事卻袖手旁觀的!」
楊輕綃並不是個軟弱之人,她自身的武藝真施展起來能打十個李凌都綽綽有餘,但現在,她卻發現自己變得柔弱了,變得想要依靠這個男人了。尤其是當他毫不猶豫地道出此事由自己來解決時,她居然沒有半點懷疑,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有人呵護,有人幫你頂下所有壓力的感覺真好啊。
只略作沉吟後,楊輕綃便點頭應了下來:「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嗯,你就放心吧。」李凌鄭重承諾。就目前來看,重修民冊一時怎麼着也得等朝廷給出回應,明年之前是肯定沒有答案的,所以這段時日正好先把漕幫的問題給解開了。
楊輕綃心中一定,臉上終於又重新有了笑容,輕輕點頭,輕嗯一聲。然後隨着李凌伸手一摟,她又回到了郎君的懷中,只聽他深情道:「等到接回楊大哥他們,我們便即刻成親,到時咱們就真成一家,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互相商量着來了。」
「嗯,我也希望是這樣……」
……
既然答應了楊輕綃,李凌次日就打算去和謝家的人見上一面,從他們口中套出些關於漕幫之事的進一步消息。畢竟之前漕幫出事他也是從謝家所知,想必以他們在江南的勢力,必然能掌握更進一步的情報。
同時去謝家,還能為之後的重修民冊作些鋪墊,旁敲側擊一番。畢竟此事很大,官府真要辦成事,終歸是需要得到這等世家大族的配合的。
可結果中午時分,李凌還沒成行呢,衙門外卻傳來稟報,說是有一個自稱是漕幫的漢子在外求見。
這讓他略感意外,但還是很快就讓人將之帶進二堂,同時,又叫人去把楊輕綃給請了過來,畢竟來人身份還是需要她來確認的。
片刻後,兩人先後趕到,在見了面後,兩人都是一愣:
「杜三哥……你怎麼來了?」
「大小姐,你怎在此?」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問出了相近的話,隨即又是一愣,李凌倒是心中一定,看來他的身份是不存在問題了。所以當即道:「杜三哥是吧,你先坐下說話吧。你們到底出了什麼變故,為何這些日子以來,我們都聯絡不上你們了?」
「李供奉你可要趕緊出面救我們幫主和諸多弟兄啊,要不然,他們可就危險,連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了。」杜三哥這一開口,就讓李凌二人同時變色,楊輕綃更是再度起身,撲到他面前:「你說什麼?我哥他們遇到了什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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