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撲面而來的殺意,讓方文弼的身子劇烈顫動,就如一條瀕臨死亡的魚似的,眼中的恐懼更是半點都藏不住了。
片刻後,他才急聲道:「李大人,是小人錯了,不該……不該如此對您。還望您大人大量,饒過了我。只要你這才放過小人,小的發誓,今後一定不敢再與你為敵……」
「你好像沒聽明白我的話啊,我是問你,到底是誰讓你如此害我的。」李凌不為所動,拿手在對方的臉上輕輕拍了兩下,「招出實情,我或許還能考慮放過你,要是你再想着顧左右而言他,這兒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這一番話說得輕輕巧巧,但給方文弼的壓力卻比適才還大,他明顯感受得到,李凌是真會殺了他的,哪怕他背後有董公望這樣的軍中宿將作為靠山。明白這一點後,他的身子再度一震,作着最後的掙扎:「李大人,在下可是董帥的人,你不能,不能……」
李凌卻已失去了耐心,突然腳下一勾,唰一下就將那張墊在方文弼腳下,保持着他身體不下墜的凳子給勾到了一邊。只一下間,對方的身體已猛然下沉,套在其脖頸上的繩索一收,箍得他雙眼凸出,到嘴邊的話更是立馬斷開,臉上已滿是痛苦,卻只能發出呃呃的怪響,身子更是劇烈地扭動起來。
就在方文弼以為自己必死的當口,腳下突然又是一實,身子重新穩住,喉嚨處的收吊感才好轉過來,然後一陣咳嗽噴涌而出,幾乎讓他把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了,而他的心裏則是滿滿的恐懼,這才知道李凌為何要把自己擺出這麼個模樣來了。
等他咳嗽得差不多了,李凌才再度開口:「現在你能說了吧?」
沒有任何的威脅言論,但剛剛的舉動已經讓人明白一個道理,若再不配合,李凌一個動作就能讓他痛苦死去。到了這一步,他已沒有選擇,只能澀聲道:「我說,是董帥他讓我這麼做的……」
見李凌沒有作聲,方文弼知道這一句話是遠遠不夠的,就又緩聲道:「因為我們一直都拿不下雲州,而朝廷方面卻給了董帥極大的壓力,若是不能在三月底前打下雲州,又拿不出個合理的理由來,只怕董帥必受重罰,所以只能,只能……」
「所以你們就想到了將過錯推到後勤補給之上,只要坐實了我的罪名,到時就能與朝廷周旋一番了?」李凌平靜地接着話道。
方文弼點頭:「正是如此……大人,我們……小的也是一時糊塗,才幹出這樣大膽的舉動,今後再也不敢了,還望大人饒了我這一遭。董帥那兒,小的會去說話,一定不敢再追究此事。」
一旁聽着這番審問的楊晨此時的臉色有些凝重,董公望在北疆聲望高,權勢大,真不是李凌一個朝廷四品官能應付的,哪怕再加上皇城司也不行啊。畢竟這兒是北疆而非京師洛陽,遊戲規則都是不同的。
所以在他看來,這下事情還真挺棘手了,對付一個方文弼固然容易,可他背後的董公望呢?可放了他真就萬事大吉了?別說甘不甘心,只怕是放虎歸山,方文弼回去後,必然也會報復,當真是左右為難了。
就在他糾結於是否放人的時候,李凌卻突然一聲冷笑:「你還真準備得好藉口啊,但你覺着我會信嗎?」
楊晨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方文弼也有些詫異,眼中迅速閃過一異色,這才吃力道:「李大人,小人所說都是實情,你若不信,大可去查,我們在雲州確實受阻,久攻不克,而朝廷方面也確實多次催促……」
「我不是說董公望在前線受阻有假,而是指你是受董公望之命害我一事有假!」李凌目光盯死在對方面上,「事到如今你還敢拿這等說辭糊弄本官,真當我傻,還是當我不敢殺你啊?
「或許此事上董公望確實有默許的態度,但絕非他一力主張。我與董公望別說冤讎,連面都未曾見過,他不可能想到用此等手段害我,而且是如此不顧後果的手段。
「還有,你連狄驚飛都無法號令,更是一大破綻。要是董公望真有心讓你在此殺我,再把用兵不力的罪過推到我後勤不及上,就會給你更大的權限,至少要確保這豐州守備狄驚飛肯幫你做事啊。可事實上,連這一點保障你都沒有,最後反而因他壞了大事。
「所以你說,我憑的什麼相信你這番說辭,認定是董公望想要害我呢?」
條理清晰的一番推論下來,不光讓方文弼變色,楊晨也露出了驚訝之色,而這一回,他心中的想法是更複雜了,如果李凌所言是真,那這個方文弼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人物?
「李大人,你多慮了,根本就不像你猜測的那樣,除了董帥,就沒有其他人讓我害你。」到了這一步,方文弼反而硬氣了起來,回看着李凌堅持道。
李凌眼中寒芒一閃,腳上再是一勾,啪嗒一下,凳子倒下,方文弼也再度懸掛於空中,繩子一勒緊後,喉嚨處咯咯作響,不一會兒,面色已作紫紅,舌頭都伸了出來。
眼看着他都快要被生生吊死了,李凌才又把凳子放回其腳下,楊晨則趕緊過去,為方文弼稍稍鬆開些脖子上的繩索。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陷於半昏迷的狀態,畢竟是吊頸導致腦部缺氧,可不是很容易能恢復的。
李凌卻沒太多耐心等候他自動醒過來,只一個眼神,楊震已心領神會,立刻去外頭又舀來一大瓢冰涼徹骨的井水,潑在了對方臉上。使得方文弼身子猛一個激靈,迅速回神,然後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半晌後,才恢復平靜。
而這時,他再看李凌的眼中已滿是驚恐,就跟在看一個吃人的惡魔似的,要不是被繩索捆緊了,他都要縮到角落裏去了。
李凌卻並不在意對方的表現,只是盯着他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真話了吧?」
「我……我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吃足了苦頭,方文弼卻依舊不肯改口。
「那你如何解釋我之前的疑問?」
這下他卻不好回答了,只能是在一陣沉默後道:「要是李大人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他如此光棍,倒真讓人有些棘手了。但李凌反倒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勇氣的,都說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你經歷過一番卻依然不曾退縮,倒叫我有些佩服了。」
見他態度突然一變,方文弼心頭也是一喜,以為自己贏得了對方的尊重,便繼續嘴硬道:「我方文弼雖然不才,但也知道孰輕孰重,我一死而已,又怎比得了……」話說到這兒就突然斷了,他神色一僵,這才發現,自己是被李凌套了話了,居然不自覺地透露出自己確實還有秘密沒有交代。
李凌也正一臉玩味地看着他,心中卻暗叫僥倖。要不是剛才那一吊讓其經歷生死,整個人都還沒恢復過來,自己的話術未必能勾出這一句真相來。而在看到對方反應過來,緊急閉嘴,並露出那副「這回打死我也不會再說了」的姿態後,他卻不以為意地一搖頭:「你還是沒能明白什麼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確實,你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我再用同樣的招數,你也不會屈服。但是,你真以為殺了你就是最大的報復嗎?不,那不過只是一個開始罷了,我李凌做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你是我的敵人,我殺你自然是遠遠不夠的,我還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的家人全部找出來。你的父母,你的妻兒,你的兄弟姐妹……
「別以為我在嚇唬你,你可知道這二位是什麼人嗎?他們是皇城司的,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只要皇城司掌握了你的一些情況,再要找出與你相關的人應該輕而易舉吧?你要是不肯配合,不出兩三月間,你的家人就會追着你的腳步到地下陪你了。你好好想想吧,是忠於那個把你放到北疆受苦的主子,還是保護自己的家人。」
幾乎不帶什麼感情的話,落到方文弼的耳中卻比任何的威逼利誘更加可怕,這讓他的身子再度顫抖,眼中的驚懼和糾結更是快要滿溢出來了。這一回他是真後悔了,早知道這傢伙如此狠辣,自己就該退避三舍不去招惹的。
可現在,一切都已成真,還有什麼辦法呢?
「我……我說……」一段時間的沉默後,他終於慢慢開口……幾句話說下來,李凌的神色變得極其凝重,兩條眉毛都糾纏到了一塊兒。
而楊家兄弟,也是一臉的驚詫,饒是他們膽子再大,聽完這個秘密後,也有奪門而逃的想法生出。他們真沒想到,那個背後想要害李凌之人的身份竟如此之高,高到他們連一點反擊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不過到最後,李凌還是踢掉了方文弼腳下的凳子,讓他生生吊死在了房樑上。就算他背後有那麼一座大靠山,也不能阻止李凌報復的決心。
而此時,天才剛亮,這仇,終究沒能過得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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