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羊,還是雙簧?』
鍾神秀不動聲色,只是拔開了黑色小瓶的瓶塞,倒出一點粉末。
旁邊的貨郎說得唾沫橫飛:「實不相瞞,這鮫人之粉,只要每次挑上指甲蓋大小的那麼一點,合酒吞服,便能生龍活虎數個時辰啊……」
「果然是妙物,妙物!」
齊元連連點頭:「怡香樓最近最近新來了一位姐兒,那腰、那身段……簡直了!有了此等恩物後,必能殺得她跪地求饒……」
「若是鮫人鱗片之粉,那倒也值得……」
鍾神秀瞥了眼快哭出來的書童一眼,還是道:「不過你這個……似乎是海猴子的骨粉啊。」
「海猴子?」
周圍幾個看客表情一變。
這是一種傳說中的妖魔,生活在大海之中,喜歡將人拖入海中活活淹死,再生吃腦髓。
「海猴子,又稱『河童』,其骨粉雖然也有強烈的催情之效,卻是砍伐本源,沒有鮫人之粉壯陽同時,還能鞏固真陽的奇效……甚至,如果服用過多,還有脫陽之厄啊……價值大打折扣,你這一瓶,最多值五十個銅角子。」
鍾神秀搖搖頭道。
這點見識,還是從【四海奇經】的手抄本中看來的。
雖然作者抄得七零八落,正經法術只有兩道,但各種雜七雜八的見聞,倒是記載了不少。
特別是一些海生奇物,倒是讓鍾神秀開了一番眼界。
「五十個銅角?」
貨郎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叫道:「我這可是正宗的鮫人鱗粉,可不是什麼海猴子……」
「是麼?鮫人鱗片,燃燒必有香氣,海猴子的骨粉,點燃之後卻是腥臭味,要不要試一試?」
鍾神秀臉上似笑非笑地問道。
「五十個銅子太少,起碼也要一塊銀元吧。」貨郎最後掙扎道。
齊元面色一變,如何不明白自己真的上當了,還差點當了一回冤大頭?
「就五十個銅角,愛要不要。」
鍾神秀甩出一排小錢,望着貨郎。
「唉……今日遇上行家了。」
貨郎嘆息一聲,將小瓶遞給鍾神秀,收拾了擔子,拱手告辭。
『這人……或許與海中有些聯繫,也是條路子。先放餌吊着吧……』
鍾神秀望着他的背影,笑而不語。
「這位兄台見識廣博,當真令人佩服。」
齊元直接在鍾神秀對面坐下:「剛才還有提醒之恩,在此謝過,還沒有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方浪!」
鍾神秀收了瓶子,平靜回答:「這位公子是洋學生?」
「不錯,在下自幼喜歡新奇之物,後來央求着父親,給送去了西洋留學,奈何那邊的神秘人士盡皆有着結社……便是本國人都極難進入,更別說我這個外國人了!」
齊元苦笑一聲:「等到結業之後,我便回了大周,準備繼續尋仙問道……」
「本人也有求道之心,奈何……真修縹緲難尋啊。」
鍾神秀又與齊元談了幾句,風度、氣質、以及談吐,都令齊元心折,隨後提了一句。
「真修?在下這裏倒是有個消息,三天之後,附近東面二十里,有一個留仙鎮,那裏有一位道長,要開門收徒呢!」
齊元道:「我親眼見過那位道長施展法術,卻是個有真本事的,兄台若有此心,三天之後我們同行如何?」
『真是個凱子!』
『難怪我感覺他沾惹了一些氣息,但是不深!』
鍾神秀心裏下了論斷,臉上露出笑容:「自然同去,同去!」
……
三日之後。
留仙古鎮外,鍾神秀與齊元下了馬車,望着斑駁的建築,紛紛吐出一口長氣。
馬車一路顛簸,並不好受。
「那位『居留子』道長,是個真正有本事的,曾演示道法,剪紙成月,從月宮中跳下來一位仙女啊……」
齊元說得雙目放光,他這次是偷跑出來,連書童都沒帶:「若我能拜入仙門,只學這一手,也很知足了。」
鍾神秀聽得,簡直無語。
就在這時,路邊有幾匹駿馬飛馳而來,其勢無匹,竟然看到道邊有人,也絲毫不減速避讓。
「給我滾開!」
從駿馬之上,有一女揮舞馬鞭,就抽了過來。
鍾神秀將齊元往後一拉,這才險之又險地躲過這一鞭子,氣得齊元看到那些騎士走後,這才破口大罵:「我呸……這些江湖人士,一個個仗着學了兩手功夫,就橫行霸道,當真該殺!」
「原來是江湖人。」
鍾神秀點點頭,想到對方勁裝打扮,腰間鼓鼓囊囊的,的確就是武林人士的樣子,不由笑道:「他們莫非也是為了居留子而來?」
啪!
齊元一拍手,叫道:「可不能讓他們搶先!」
當即拉着鍾神秀,匆匆進入古鎮。
在古鎮之上,有一處巨大的宅院,此時門口已經停了不少人。
那幾個鮮衣怒馬的江湖人士,赫然就在其中,三男一女,英氣勃發,又有些看眾人如螻蟻的味道。
若對方是仙人,也就罷了。
但鍾神秀看過去,只見到幾個氣血比普通人略微強點的武夫……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很多江湖人士、富商豪紳,顯然這一次居留子收徒,聲勢挺大。
「乖仔,你一定可以拜入老神仙門下的,看這些人,年紀都一大把了,還好意思來求仙?」
一名地主老財一般的胖子,穿着綾羅綢緞,哄着自己的一個大胖兒子。
就在這時,大門轟然一下打開,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站在門口,笑盈盈道:「貧道居留子,今日開門收徒,爾等有緣人,可入正堂,聽老道講法,擇其優者而錄之……」
「老神仙敞亮!」
之前的那幫江湖人中,一名青衣劍手抱拳道:「在下鶴翎劍孫出,這幾位是在下的結義兄妹,哪怕不能入道長門下,也願意效犬馬之勞……」
這話說得諂媚,簡直不要臉皮,讓一干人等翻白眼的同時,又暗恨怎麼被搶先了。
鍾神秀與齊元相視一笑,進入大宅,路過一處有些荒廢的花園,就到了大堂。
這大堂廣闊,可容納百人,四周都有桌案,一群人席地而坐,居留子老道高居上首,開始宣講:「道本虛無,得道之虛者,可化無形為有,易鳥獸、騎鳳鶴、席蛟鯨……」
「蓋周天之變,我為萬物,萬物可為我,我之一身,內變蟯、蛔,外烝虱、蚤,瘕則龜、魚,瘺則鼠、螘……」
其音冥冥,帶着不可思議之力。
堂中眾人,盡皆如聞妙經,聽得如痴如醉,眼神漸漸迷離。
鍾神秀表面上也裝成聽得入迷,眼中有幽暗光華閃過。
在他眼中,居留子老道清癯的面容,驀然變得扭曲、猙獰……對方肩膀部位,兩個巨大的肉瘤冒了出來,內里似乎還有無數小蟲鑽進鑽出……
一根根莫名的樹根觸鬚,貫穿了居留子身軀,令他宛若一個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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