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嘆息,當中不知道蘊含了多少寂寥、怨恨、不甘之意……
鍾神秀抬眼望去,就見到了一個灰袍黃臉的中年修士。
他滿臉滄桑之色,胸前居然繡着天鼎門的標記,似乎是天鼎門的一位外門弟子,但擺開的攤位之上,着實沒有什麼好東西。
天鼎門擅長煉製丹藥,他所售賣的,卻只是一些基礎靈花靈草。
此時嘆息一聲之後,望着喧囂的坊市,開始默默收攤離去,背影帶着一絲蕭索。
「此人……也是劫運纏身啊,似乎比朱龍兒還要超過一籌的樣子……」
鍾神秀望着他的背影,靈目之術閃了一閃,便跟了過去。
中年修士修為也不怎麼高明,大概還在鍊氣七八重的模樣晃蕩。
不過此界最便利之處就在於有着各種法器,他先去一處酒樓之中買了一壺酒,也不是靈酒藥酒,只是凡間最普通的烈酒,旋即便召喚出一片綠葉模樣的法器,晃晃悠悠地飛出坊市。
雖然坊市之外,可能有着盜修,但居然沒人來搶他。
大概是知道此人底細,精窮精窮的,連一壺靈酒都買不起,卻又披着一層天鼎門的虎皮,十分扎手。
鍾神秀優哉游哉,就看着此人一路飛遁,來到天鼎山附近落下。
在天鼎山附近,有着幾處小鎮,是天鼎門為安置修士親眷所建,一向不受王法管轄,也不用繳納賦稅、服苦役勞役,算是一處世外桃源。
此時,這中年修士就落到徐家鎮的一間小院之中。
一名正在漿洗衣物的凡人少女,眼睛一亮,叫了一聲:「爹……」
旋即目光落到酒壺之上,又變得黯然:「你又去喝酒了。」
她一邊將衣裳掛在竹竿上,一邊絮絮叨叨地道:「今日族中傳來消息……徐元老祖成就金丹,普天同慶,我等也有一份賞賜呢……」
「滾!」
中年修士往喉嚨里灌了一口酒,脾氣驀然變得極為暴躁,特別是在看到正堂之中的禮盒之後,狂性大發,一腳就將那些禮盒踹翻。
「你……」
少女氣急,哭着跑了出去。
中年修士這才關了房門,一杯一杯飲着烈酒,還故意不用法力驅逐酒意,乃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良久良久,他才幽幽嘆息一聲:「徐元,徐元……嘿……我徐過才是絕頂天資,當年一出生就有異象,後來爹娘找人看了,說我身具七星仙根、玲瓏道體,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但族中黑暗,那徐元仗着有個是族長的好父親,竟然直接用『奪鼎大法』,奪了我的根基資質……」
「我卻……有冤無處說啊!」
徐過這個漢子,早已熱淚盈眶:「若非這奪鼎大法有着缺陷,一旦我死了,那資質也就散了,說不定我早就是個死人……即使如此,徐元也只允許我像條狗一樣活着,之前為了父母,如今為了女兒,我忍了……但此人既已結丹,能重新洗鍊資質,鑄就根基,我怕是……大限到了。」
奪鼎大法,乃是天鼎門中的一門秘法,能助修士奪取更好的修煉資質。
但此法也有缺陷,必須被奪根基之人活着。
徐過就一直活了下來,但日夜都有人監視,甚至也不許飛黃騰達,只能一輩子在爛泥里打滾。
到了如今,甚至連活下來,都是一種奢望。
「不錯,徐過,你很聰明。」
話音剛落,房間內就多了一名修士,面相隱約與徐過有些相似。
「果然……你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我的監視,我一直就是個囚犯。」徐過慘笑一聲:「我今日將死,可否饒了我的女兒,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都是同族,本來饒你女兒一命也並無不可,奈何老祖有言,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黑衣修士嘆息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你父母可並非死於意外,而是想將事情捅出去,被我們殺了。」
「好,好一個徐元,好一個徐家!」
徐過目眥欲裂,幾乎要流出血來:「我縱然身死,也要化為厲鬼,前去索命啊!」
「得了吧,我若殺你,必是形神俱滅,連鬼都做不了,更何況……縱然你化身厲鬼,能對付結丹老祖?」
黑衣修士嗤笑一聲:「此去黃泉不寂寞,你女兒很快便會來陪你的。」
啪啪!
就在這時,靜室之中,又有一道鼓掌聲響起。
鍾神秀不緊不慢地轉了出來,笑道:「厚顏無恥之徒,我也算見得多了,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爾也可算個人才。」
徐過更是苦笑。
他早知道自己生活在監視之中,但這小小的家宅,今日簡直熱鬧地跟菜市場差不多了。
但此時再來人,卻是變數。
他驚駭同時,心裏也有着期待。
「你是何人,敢管我天鼎門的事兒?」
黑衣修士叫道。
鍾神秀哈哈一笑:「你知道我姓甚名誰,師門何處麼?」
「不知。」黑衣修士肅穆回憶,還在思考這人是否出自什麼名門大派。
「照啊,要是你知道,我還就不動手了。」鍾神秀哈哈一笑:「就是不知才妙啊,我動手了,你們能找誰報仇去?」
黑衣修士此時才知道被戲耍了一通,臉色都綠了。
但他還未出手,鍾神秀肩膀上的一隻青雀就輕盈飛出,鳥喙輕輕一啄。
啪!
黑衣修士額頭浮現出一個血洞,臉上還帶着難以置信之色,軟軟倒了下去。
「徐過拜謝前輩救命之恩,我還有個女兒……」
徐過絕處逢生,連忙跪下,磕頭磕得砰砰作響。
「罷了……救人救到底,你帶着這鳥兒,趕快去找到你女兒,然後就遠遁吧……」
鍾神秀擺擺手。
他倒並非老好人,此時只是偶然碰到,就隨心所欲地出手了。
並且,這徐過身上劫運濃厚,卻是跟那個朱龍兒一樣,對他有些修行上的助力。
徐過深深一禮,帶着青雀走了。
如果是利慾薰心的昏頭之輩,此時就該抱着鍾神秀的大腿,還要求着去找徐元報仇。
但他經歷滄桑,卻是清楚人家出手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若是貪得無厭,反而惹怒前輩高人,這唯一的生機,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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