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比文字和電話的交流更為真切。
易購有着比較複雜的競爭局面,作為一家打出電商 b2c 旗幟的企業,整個連鎖家電行業對此都是有所警惕的,「互聯網」和「實體」仿佛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而且,易購背後還站着一位名聞遐邇的內地首富,這就更讓人加上三分警惕了。
國美是這個行業的全國第一,所以這種警惕就屬它表現的最為明顯。
如同外界對國美掌門人黃廣裕「霸道強勢」的評價,大家對易科掌門人方卓的評價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卓事跡最廣為流傳的便是全國第一門戶網站新浪的易主,那一次的惡意收購和有心算無心的破解「毒丸計劃」已經被一些院校作為商業案例寫入教材。
「毒丸計劃」是惡意收購上市公司必須面對的一個經典防禦手段,北大的一位教授在長江商學院講解新浪收購案時的評價流傳頗廣。
「任何戰術都是由人來執行,只要是人,就有破綻。」
「易科的方總不僅擅於尋找破綻,也極其有耐心的製造了破綻,他利用色 c 規則鎖住了段永基的股票操作空間,然後才突然發難,合縱連橫,擊破新浪……」
「在座的各位都事業有成,是商業上的人才、天才,但將來某一天要是對上了易科方總,一定要謹慎,實在不行,直接投了也行。」
「畢竟,方總屬於最上面的那一撥,輸給他不丟人。」
一堂黑魔法防禦課,啊不, 被戲稱為「方總防禦課」, 僅僅是方總盛名在外的小小組成部分。
人的口碑總是各種因素累積起來。
對新浪的惡意收購因為網站本身的媒體作用而格外引人注意,但是, 狡猾的風投獵手、被驅逐的長商教授、川蜀長虹的變局、李家入申看我臉色等事情也在不同的圈子裏醞釀出影響,最終便是一個更為普遍的認知。
易科的方卓是一個霸道、強勢、手腕硬、背景深的人物。
尤其,這位的朋友不知道多不多,對手似乎進去了好幾個。
如此情況之下, 去年財富排名內地第二的黃廣裕攜國美登頂行業第一之威, 遇見了要做競品業務的方總……大家不清楚誰能贏,只知道依照傳聞中這兩人的性格,恐怕會有火花呲啦出來。
方卓暫時不清楚外界對自己的預測或者期盼,只是在和易購總裁進行溝通之後決定要拉一拉供應商, 美菱的張學繽首當其衝。
這些天除了研讀情況匯報, 他也不是沒有考慮競爭之策。
國美固然是行業第一,憑藉強大的渠道影響了很多供應商的價格,但它也不是全都拿捏在手。
像格力, 它去年就和國美鬧僵,後者也做出了下架並清除格力空調庫存的決定,兩家持續交惡至今。
再加上一些私人關係,方卓認為不是不能為易購找到朋友。
不過,考慮到國美現在確實如日中天,方卓在與蘇薇更加詳細討論完公司發展情況後又作出新的決定。
「國美雖然是第一,但蘇寧也窮追不捨。」
「他黃廣裕何至於對咱們易購苦苦相逼呢。」
「等這幾天整理整理內部,我約他見面聊聊。」
方卓打算見一見國美的掌門人。
彼此業務上雖然存在競爭, 但你國美那麼大體量, 也沒必要就產品價格如此錙銖必較吧,有這功夫繼續去干蘇寧、五星、永樂電器它們, 易購的成長期還需要一段時間。
蘇薇聽見方總的決定, 提了一句:「黃廣裕這個人聽說比較強勢。」
「強勢也分什麼人,別人還覺得我強勢呢。」方卓笑道,「江湖不是打打殺殺, 是人情世故, 我們易購的這個體量, 大家見見面,喝杯酒, 和氣生財嘛。」
蘇薇沉吟,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
她瞧着方總已經把文件合起來並放在桌上。
這也意味着工作考察結束, 面前的男人從「方總」變為了「方卓」。
蘇薇和方卓有個「公是公、私是私」的約定。
她也輕輕放下自己手中的文件,側身凝視方卓,平靜的說道:「前幾天,大紅給我打了兩個電話,你有什麼想說的麼?」
剛想開口的方卓微微一僵,心裏的念頭略動。
他猶豫了幾秒鐘,也看向等待自己答覆的蘇薇,打算聊聊人生。
然而,就在方卓要張嘴的時候, 蘇薇伸出食指印在了他的嘴唇,不讓他說話, 眼裏盈盈若水。
「男人這個時候說話容易說謊。」蘇薇依舊凝視方卓,「她電話里沒說什麼,只是, 她在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你開口說的會是謊言還是真話。」
她頓了頓,眼帘微垂,繼續說道:「我不想聽謊言, 但又怕真話比謊言更傷人,所以,你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了。」
蘇薇拋出了一個事實,又在這個事實令方卓震動欲言的時候制止他說話。
方卓抿了抿嘴,有點不知該如何說了。
他沉吟再三,伸手握住薇薇印在自己嘴唇上的手,說道:「小虞多了個『聯合創始人』的頭銜,我和她……保持着商業角度的默契。」
蘇薇聽完這話,捋了捋發梢,輕輕的說道:「我聽出來她的欲言又止,但我沒問她,因為我相信她。」
她看着方卓, 語氣有些悠然:「有時候,我會想一件事情,如果,你那時候不是在申城,是在紐約, 或者,如果,那時候我不在你旁邊,是大紅在這裏,現在又會是什麼樣。」
方卓這次沒有多想:「我從來不喜歡假設,也不認為假設有什麼意義。」
蘇薇讓這個話題聊到這裏就終止:「我知道,可她對我來說,不一樣,但是……」
她反手握住方卓的手,堅定的說道:「從今天起,我不會假設這件事了。」
方卓默默點頭,他看着溫柔似水的薇薇,心裏忽然冒出一句話,百鍊鋼難敵繞指柔。
蘇薇注視着面前男人的點頭,忽然鬆開握着的手,沉了沉臉,語氣也變得嚴肅:「好了,方卓,我有件事要問你。」
方卓愕然:「啊?你問。」
還能有什麼事比小虞更值得沉臉肅然的?
「那個三星的李富真怎麼回事?」蘇薇皺眉。
「什麼怎麼回事?」方卓聽出來問話的意思,只覺冤枉。
「還號稱是三星的長公主是吧?」蘇薇攥拳捶了捶方卓的胳膊,「你不在申城的時候,她還來恒隆 23 拜訪,她想幹什麼?她是什麼意思?她和你什麼關係?」
方卓:「……」
他快速回答道:「她旗下的酒店要來申城,我幫忙爭取了申城這邊的優惠政策,打算讓酒店入駐永科開發的商業項目,就這些。」
蘇薇抬了抬下巴:「真的?」
「比真金還真。」方卓又補了一句,「比竇娥還冤。」
蘇薇綿里藏針:「喔,這會終於能喊冤了是麼?」
方卓:「……」
「男人果然沒有好東西。」蘇薇起身,把面前的文件疊到方卓的文件上,「面對面交流就到這了,大後天的會議,我要看你怎麼和張大中交流。」
方卓體驗到來自薇薇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拿捏,「咳」了一聲,說道:「我和我媽說今天加班。」
「加什麼班,今天剛下飛機。」蘇薇吐槽。
方卓翻開文件,指着第三頁的數據,說道:「關於國美和蘇寧的財務數據對比,我覺得還有不少信息值得挖掘,嗯,這樣,我給我媽打個電話,你在旁邊幫幫腔,說我加班好了。」
蘇薇不同意。
方卓已經撥了電話。
很快,電話通了。
「媽,不回去了,今天有工作要忙。」方卓開了外音。
趙淑梅拖着長長的音節:「嗯?」
方卓碰了碰薇薇。
蘇薇不疑有他,無奈的說道:「阿姨,公司是有些關於競爭情況的分析。」
趙淑梅的聲音陡然熱情起來:「這樣啊,嗯,這樣啊,好,好,小蘇啊,有空來茶室喝茶呢。」
蘇薇應下來,又聊了幾句化妝品和衣服。
等到掛掉電話,她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麼感覺阿姨怪怪的?」
「怎麼怪了?我沒感覺到。」方卓答道。
蘇薇思考兩秒:「怪熱情的。」
方卓微笑道:「我媽就這樣,人好。」
蘇薇放棄琢磨,板起臉:「你別嬉皮笑臉的,你今天就睡客房!」
方卓仰了仰頭:「你想哪裏去了?我是真的要和你聊聊工作,就國美這個營收啊,講究很多。」
蘇薇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只談工作,不談其它。
月明星稀,這天晚上的工作確實比較忙碌。
……
可能因為倒時差的原因,方卓回申第二天視察公司的時候頗覺疲倦。
不過,易購基本情況都已了解,他今天要做的就是逐個與不同業務的負責人當面交流,親耳聆聽他們這段時間以來面臨的問題和推動的進展,不會太忙。
除此之外,方卓也抽出時間審閱了來自易科的匯報。
易科在國內的播放器市場已經完全無法和國外比擬,但新的 mp4 產品系列還算有些空間,所以,公司的職能定位轉型在不急不躁的推進。
得益於國內早先市場的盈利和國外軟硬件一體化的優秀表現,易科帳面上資金不少,按照方卓的想法,正好可以沉下心來打造技術研發體系。
就如同他在紐約和那位英飛凌亞太總裁羅健華說的一樣,易科是真的需要學習他們與高校合作的科研戰略,這同樣是冰芯也要做的。
國內的科研人才只能從這一塊獲取和培養,需要時間才能見效。
如此兩天時間過去,方卓在回國第三天的時候終於召開了易購的高管會議,不管是被收購之後依舊在京城辦公的張大中,還是僅僅算易購合作供應商的美菱張學繽,都有來恒隆參加。
只是,這場會議確實僅僅就一位供應商,存在感分外強烈的張學繽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來自易購的目光洗禮。
上午九點半,會議準時召開。
方卓沒有讓其他人發言,首先就宣佈了一個戰略合作的消息:「張總親自來申城表示了與易購合作的誠意與決心,美菱將作為我們易購的戰略合作商,不算國美那邊怎麼決策,美菱都會和我們站在一起。」
剛一上來,沒扯虛的,直接點了「國美」的名字,也堅決的表達態度。
至於美菱到底會怎樣,是不是會像格力那樣從國美下架,這需要看後續發展,按方卓的意思,保留渠道當然好,一旦真的強硬衝突,那就必須站在一起。
張學繽昨天抵達的申城,傍晚和方總進行的探討。
然後,他這一夜都沒怎麼睡着。
話可以很輕鬆的說,事可不是那麼容易辦,何況,美菱業務的發展可能還關乎長虹的職務接替,但是,如果沒有方總的支持,可能也沒法拿到倪總退下來的位置,長虹的海外渠道依舊和易科捆在一起。
雖說長虹當初與 apex 合作的產品與資金都消化大半,可是仍然能對長虹產生一定的作用。
張學繽這方面選擇的空間不多,最終還是認同了方總的要求,視兩邊的關係為戰略合作。
會議室里響起掌聲。
這是易購對供應商的禮貌。
方卓等到掌聲平息,繼續說第二件事,依舊沒有繞彎子,也沒顧及張大中就坐在會議室:「電子商務是時代發展的趨勢,有着無與倫比的前景,即便易購現在的營收不多,即便還不能和我們的線下渠道大中電器相比,我們仍舊必須意識到一件事。」
「要以線上為主,要把線下作為線上的有力補充。」
「而不是以一時的強弱來混淆主動權。」
方卓沒有用問句,是平鋪直敘。
今天來自大中電器的不只有張大中,還有若干個大區經理。
方卓只提前和張大中進行了簡單的溝通,此刻,大中電器的經理們聽見這話就有點面面相覷,從他們的角度出發,資源當然要傾向於強的一方,最起碼,也是線上和線下近似平等。
然而,張大中不動如山,他們也就只能默默聽着。
方卓掃視了一圈,問道:「有沒有不同意見?」
沒人出聲。
「有沒有不同意見?」
還是沒人出聲。
「有沒有不同意見?」
方卓問完最後一遍,認真的說道:「很好,既然沒有不同意見,或者,願意先把意見放在肚子裏,那就好好執行。」
「執行不了的,會後找我和張總都行。」
「各省各區域,明確態度,把易購擺在第一位。」
「關於具體的執行,線下渠道的下午再開個會。」
方卓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容置喙的釐清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