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索斯是一個極具前瞻眼光的人。
方卓參觀了亞馬遜,愈發覺得他所說的「一切都圍繞長期價值展開」不是一句口號,亞馬遜的 aws 在內部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但確實是在貝索斯的堅持下強行上馬。
「aws 能提供比我們目前業務更基礎的內容,越是接近基礎領域,它的價值當然也就會越大,這個需要時間。」
「亞馬遜相較於傳統零售,我們的優勢就在於技術、技術、技術!必須要保持技術研發的投入。」
「嘿,亞馬遜就三條,客戶、技術、耐心。」
亞馬遜的參觀之旅中,貝索斯很樂意向一位有着相似身家的富豪來宣揚自家企業的哲學,耐心是長期價值,客戶是便利和優惠,技術便是每年都相當高的研發投入。
就方卓看到的財報,亞馬遜過去四年的技術費用都超過 2 億美元,它投入技術的營收佔比平均有 6%以上。
技術費用的營收佔比 6%,這樣的數字在電商企業里恐怕是相當之高。
尤其,看貝索斯的意思,這會是他長期堅持的做法。
亞馬遜的參觀之旅結束,易科一行人和亞馬遜掌門人在他們公司 logo 的背景下合了影。
方卓在回酒店的路上詢問小虞總監:「虞總若有所思的樣子是心中有所得?」
「亞馬遜對於倉儲、物流這樣的基建投入相當多。」虞紅點頭道,「這一定會帶來長期回報,但先期投入也相當驚人。」
她也問老闆:「方總見了競爭對手的戰略,還覺得當當網在國內能贏亞馬遜嗎?」
「不是我的競爭對手,是噹噹的競爭對手。」方卓沉吟道,「噹噹如果面對的是這樣一個亞馬遜、這樣一個貝索斯,它恐怕真的贏不了。」
「但亞馬遜對於國內的戰略是否和本土一致呢?」
「亞馬遜是不是也在國內堅持長期價值的概念呢?」
「我覺得這要打上一個問號。」
方卓對於噹噹的進擊沒有因為一趟參觀之旅而有所改變,反而愈發堅持:「噹噹要打,要趁着亞馬遜的戰略重心都在北美這邊狠狠的打,要打出一個相對既定的市場格局出來。」
「我等會就給李總打電話,和他聊聊下一輪融資的事,按照目前的競爭,噹噹賬上的錢肯定是不夠的。」
方卓說到做到,不過,他和李果慶聯繫之前先給 idg 的熊總、今日資本的徐總打了電話,暢談了一番對國內電商的看法,也聊到這一天的亞馬遜之行。
道理是通用的,長期價值,電商領域是值得堅守這個詞的。
idg 本身就是當當網上一輪融資的參與者,熊瀟鴿對於國內電商的競爭也有些想法,他同意繼續融資的競爭。
而今日資本的徐新,她原本不看好噹噹,但如果噹噹背後真的站着方總,那就有的聊了。
方卓簡單和這兩位溝通之後聯繫李果慶。
李果慶在電話里挺高興,直言噹噹獲得下一輪融資將是如虎添翼,一定能成為國內 b2c 的領軍者。
只是,當他結束通話,把方總關於融資的建議和妻子俞瑜商量的時候,分歧出現了。
「我們找易科投資的這輪融資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把股份提高到一個安全的位置嗎?」
俞瑜對噹噹陷入的激烈競爭有所猶疑。
易科投資 1100 萬美元,此外,又借了 200 萬美元,後者幫助夫妻倆從 41%增持到 59.5%,完全掌握住噹噹。
現在,隨着競爭的加劇,當當網要迅速開啟下一輪融資。
那下一輪融資是否就足夠打完這一仗呢?
亞馬遜、ebay、淘寶的資金能夠燒到什麼時候呢?
明年是不是又要繼續下下輪融資?
這股份佔比隨着兩輪融資會變成什麼樣?
新浪的前車之鑑不可不防。
李果慶聽了妻子的顧慮,心中也起了猶豫,這方總不會是假道伐虢(guo)吧?
如果易科投資的持股進一步加大,噹噹還不像當時的新浪,自己面對的將是一個擁有充沛資金的內地首富,以前的方總就那麼明槍暗箭的,現在的他不更得老謀深算?
夫妻倆心中都有些存疑。
但當下的競爭卻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噹噹沒有停下百貨電商的腳步,繼續擴大競爭的品類。
可是,沒過幾天,李果慶忽然在網上看到方總博客的內容,上面赫然曬出了他和亞馬遜掌門人貝索斯的合影。
方總的博客自從新浪博客聲勢起來之後就沒有更新,這忽然發佈新的內容,傳播還挺廣。
李果慶心裏有些嘀咕,這方總一邊催促着當當網燒錢,一邊還和競爭對手的老闆見面……
要知道,亞馬遜不是沒談過收購噹噹的事,只是被自己拒絕了。
現在方總背着自己去見貝索斯,這到底有什麼設計?
如果真如方總所說的那樣競爭,那再來兩輪之後——試看今日之噹噹,竟是誰家之天下?
8 月 30 日,忽然被引燃的華夏電商市場依舊沒有冷靜,四家主力企業都有對媒體表示決心和態度。
也就這一天,方卓決定回國親談當當網融資的事宜。
本來,他是想自己定下決策,由公司執行,因為有老熊在其中,這是令人放心的。
可是左想右想,方卓對虞紅感嘆一句「不行,我還是得回國看看李果慶那個夯貨,看看當當網現在的情況」便立即訂了機票回國。
如果可以,他有決心把噹噹燒成京東的那個模樣。
而且,趁着電商市場沒有定鼎,噹噹能燒出更多的可能。
方卓認為有必要和李果慶當面聊聊當當網可以有的雄心壯志。
8 月 31 日,客機在京城降落,方卓一落地立即就打了李果慶的電話,約着到當當網的總部聊聊融資計劃。
「老熊,熊總,我到京城了。」
「徐總,新姐,我到京城了。」
方卓聯絡完噹噹的主事人,又喊上熊瀟鴿和徐新,拉着第二天一起到當當網面談。
這天晚上,熊瀟鴿直接登門,先一步和方總磋商。
「方總,你這回怎麼這麼激情?」熊瀟鴿有點詫異於方總對當當網的督戰熱情。
「老熊啊老熊,你要成為一個偉大的投資人一定要記住一件事。」方卓許久沒見老朋友,倍感親切,也就直接敘述了自己間接插手這次國內外電商競爭的理由,「每一次重新定義市場的機會都不應該被錯過。」
熊瀟鴿莞爾:「你認為這一次的競爭有這麼大意義?」
「我前陣子去西雅圖參觀了亞馬遜。」方卓說道,「當當網被稱為東方亞馬遜,現在它有一個機會變為真的東方亞馬遜,本土 b2c 是能誕生一個巨頭公司的。」
「貝索斯這個人怎麼樣?」熊瀟鴿好奇道。
方卓想了想,形容道:「他是一個有着長遠目標且極其務實的人。」
熊瀟鴿又問:「既然你覺得當當網可以成為東方亞馬遜,那你覺得李果慶可以成為東方貝索斯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
方卓添了新茶,捋了捋自己和李果慶到現在不算多的接觸,知道熊瀟鴿又回到了「投資就是投資人」的立場上。
「東方貝索斯,好問題。」他慢慢喝了一口茶,「老熊,你覺得呢?」
熊瀟鴿參與了當當網的上輪融資,斟酌着說道:「當當網的發展很穩健,李果慶這個人嘛,是有能力的,但像你說的那樣『重新定義市場』,恐怕……恐怕還有些距離。」
方卓咀嚼着老熊的意思,眉頭微微皺起,問道:「你是不贊成這次融資了?」
「不贊成的話我就不會過來。」熊瀟鴿點燃了煙,又拋給方總一支,笑道,「我是覺得當當網一直以來的發展速度都很小心,突然這樣的燒錢競爭,網站的管理層未必能拿住。」
「你對他們的管理層有想法?」方卓搖搖頭,「臨陣換將不是什麼好提議,況且,我們是投資人,還是不要引起敵意的好,我看當當網的俞瑜對這一點還挺敏感。」
熊瀟鴿反問道:「那你現在要求當當網燒錢競爭就不是插手了嗎?」
「我上次在臨安的時候就和俞瑜提過,她沒同意,這次的戰略是他們自己想通了才做出的,我沒有插手他們的戰略思考,是願意助力他們的戰略。」方卓頓了頓,說道,「我是來給噹噹提提速。」
熊瀟鴿默默點頭,過了一會之後忽然一笑:「方總,你要是願意更多的插手,idg 可能願意投的更多。」
方卓不悅道:「老熊,我不是那種人。」
「東方貝索斯不願意做貝索斯的事業,那能怎麼辦呢?」熊瀟鴿嘆了口氣。
聽到方總對貝索斯「一個有着長遠目標且極其務實的人」,他幾乎立即就想到了方總自己,冰芯的目標顯然很長遠,方總的手段又向來「極其務實」。
雖說還沒和當當網談融資,但熊瀟鴿隱約有種感覺,敢燒錢也是一種難得的本事。
「就算達不到我設想的高度,當當網多圈一分市場,我們之前的投資也是賺的。」方卓沒在意老熊的馬屁,拉了個底線,「當當網燒不成亞馬遜,那也依然是噹噹。」
易科投資目前在當當網占股 18%,公司的發展是個共贏。
只是,在當前的情況下,當當網確實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方卓和熊瀟鴿關於當當網的交流沒有再繼續,後者問起了冰芯在美國的審核。
這一下可真是正中下懷。
冰芯在美國的審批過程是方卓的一大得意之事,又確實牽扯到很多他沒想到的方面,這聊起來就是一個滔滔不絕。
idg 也是冰芯的股東,熊瀟鴿聽起來也津津有味。
他聽到最後,忽然覺得東方貝索斯就繼續搞冰芯也挺好的,方總臉上的喜悅都要跳出來了。
9 月的第一天,京城天氣甚好。
熊瀟鴿昨天聊得盡興,乾脆就在隔壁開了個房間,今天便是和方卓一起乘車,又確定了今日資本徐新的時間,兩邊幾乎同時抵達當當網的總部。
「新姐,好久不見,你這風采更勝啊。」
「噢,這位就是柳總?我可是聽說你是今日資本的一員大將。」
方卓在樓下和徐新寒暄,熊瀟鴿和 idg 的人則在旁邊陪着。
當當網的李果慶和俞瑜瞧着這三方言笑晏晏的一幕,夫妻倆不自覺一個對視,然後才迎了上去。
「李總,俞總,聽說噹噹這次打的不錯,恭喜,恭喜啊。」
方卓和噹噹的話事人握手,爽朗的說道:「我這次從紐約回來就是想着能助噹噹一臂之力。」
李果慶連連點頭,迎着這一撥投資人就往樓上走。
內地首富現身公司,這引得不少當當網的員工都好奇方總到底是什麼模樣,還有不少人拿着手機在拍照。
會議室里落座,左右兩排,左邊是當當網管理層,右邊是投資人。
方卓當仁不讓的坐在右邊第一位,也沒有多寒暄,直入主題:「李總,當當網的百貨電商策略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我認為噹噹的未來可以對標美國亞馬遜的現在。」
亞馬遜現在是一家 170 億美元市值的上市公司。
李果慶剛想說話,旁邊的俞瑜開口道:「方總,咱們先談這個『開始』,實不相瞞,我最近真是憂心忡忡,生怕噹噹在這次的激烈競爭中倒下呢。」
「哈哈。」方卓笑了一聲,「我對噹噹有信心,對李總和俞總有信心,也對咱們的投資人有信心,噹噹怎麼會倒下呢。」
他繼續說道:「燒錢不可怕,如果不是有着巨大的未來市場,亞馬遜、ebay、淘寶也不會這麼肉搏,我和熊總、徐總都對未來的市場發展很看好。」
熊瀟鴿和徐新盡皆點頭,有方總站在噹噹身後,網站發展速度肯定更快。
電子商務不是開創性的東西,國外已經上市的上市、賺錢的賺錢,它是可預見的絕佳市場。
俞瑜沒有再說話。
李果慶說道:「方總,你感覺這次亞馬遜、ebay 他們能競爭到什麼時候?」
方卓考慮過這個問題,為此還專門從側面了解了一番如今的狀況。
相較而言,亞馬遜和噹噹的競爭還算文雅,ebay 和淘寶就奔着不死不休的架勢去走了。
ebay 以高出市場價一倍的價格來包圓國內大網站的廣告,包括三大門戶網站都收到了 ebay 的合作。
網易和搜狐進行正常的商業處理,價高者得。
只是,新浪注意到自家老闆在臨安的發言,注意他麾下易科投資的動向,考慮到兄弟企業的因素,拒絕了 ebay「要淘寶,到易趣」的廣告。
現在,新浪的廣告已經給了噹噹,是「網上購物到當當網」。
「這馬上就 9 月份了,今年眼看要過完,估摸着明年就差不多了。」方卓沉吟道,「大家的消費習慣培養起來,怎麼也拖不到後年。」
李果慶和俞瑜又對視一眼,這個戰線時間對於網站來說着實不短,是一個很有壓力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