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如夢陣」四方戰陣皆以衛無雙本源之力為基,御使地氣用以維持,破陣之舉,亦是相當於直接創傷衛無雙本體。
但除去「刀君」李長戚不爭不搶外,各方高手皆是更傾向於讓其他人破陣,自己直接對決衛無雙。
為名為利,為情為仇,他們本也各有各的理由。
若是反過來,他們入陣,卻給別人做了嫁衣,將與衛無雙分生死的機會拱手讓人,這便斷難輕易接受。
或許――除了讓她。
唯有她,比所有人的理由都更充分,唯有她,比所有人都更該與衛無雙做個了斷!
而此時,她如流星天降,砸在刀劍如夢陣上方,氣息沖盪,如做叩門!
各陣高手身處大陣之中,同氣連枝,在來者與陣氣對撞的同時,已判斷出來者的身份。
天衍之數五十,得其用者四九,遁去其一,大陣上方有不算缺漏的缺漏,當入陣各高手全力施為,將四方陣勢的運轉逼至極限時,力量拉扯下,能出現一瞬間供人通過的缺口。
換言之,是否放行,全然取決於入陣強者的選擇。
而他們的選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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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之陣中。
「素妙音這婆娘,忒多機心,竟安排你來!」感應來者身份,公子翎一聲冷嗤,隨後一揮衣袖,嘆道:「算了,憐你這女娃孤苦,本公子讓你一先!」
說話之間,孔雀幽冥勁亦隨揮袖動作橫溢而出,磅礴浩蕩之威,直衝渺渺茫茫的穹頂。
雖逢道扇阻路,卻有公子放行。氣機牽扯下,大陣正上方撞擊出瞬間多出幾道裂紋
而他這一多餘動作,亦讓「夢」之陣中同時生出變化。
原本公子翎以孔雀幽冥勁壓制「夢」之陣,夢中幻境並未成型,便已如夢花凋零、葬歸幽冥。而這一瞬的力分,法陣不受壓制,夢中景象亦立時顯露公子翎眼前。
霓虹經天,楓零如雨,是那時記憶中的錦屏山莊。
身如拂柳,病容嬌怯,是已然故去的妻子謝安平。
可重回故地,再見故人,公子翎驕傲眉宇間卻不見緬懷,唯有壓抑不住的怒氣,「故技重施,老調重彈,不光令本公子生厭,更令本公子憤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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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之陣中。
劍對劍,人對人,如鏡像照影般的兩道身形,彼此激烈絞殺。
「劍皇」越蒼穹旨在與衛無雙一戰,讓自身聲勢名望再上一層,為劍道皇途,鋪萬里雄路。
但此時感應到有人自上空闖陣,亦是明悟在心。
衛無雙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比預計更提前開啟天門,而今便算立時破陣,也難再阻止他,與其功虧一簣,不如在此成人之美。
思索一瞬,劍中皇者已有明斷。
「罷,萬象天宮之禍,萬象天宮之人收場,倒也名正言順。只可惜這般出眾的丫頭,怎不在我春秋劍闕。」
言語之間,交鋒未歇,銳光流瀉,劍芒四溢。已是交擊錯落無數次,最後,人與影劍指相抵,宛如定格。
而越蒼穹冷眼睥睨眼前幻像,道:「來,便看你這鏡像幻影,能模擬出本座幾分能為。」
話音未落,一股堂皇沛然,無可逆擋的劍意已透體而出,對面鏡像亦同生感應,威能無匹的璀璨劍芒,照影而現。
霎時,指尖相抵,鋒芒對撞。
而兩道不可一世的劍芒參岳摩雲,沖天而上,衝擊着陣法的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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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之陣中。
感應到有人自上空闖陣,李長戚立時心中瞭然,想來又是素妙音的安排。
現在看來,當知曉刀劍如夢陣頂上有一不算缺漏的缺漏時,素妙音便已準備了人選,自那缺漏而入,直取衛無雙。
只是一則知曉入陣高手定會對此牴觸,二則她那人選也身陷嫌疑之地,無法公開言明,所以選擇了先斬後奏。
將對戰衛無雙的機會讓出,李長戚對此倒無意見,只是
「終還是要那小姑娘來承受素宗主,希望你不是置棄子於死地,畢竟――」
李長戚悲憐一嘆,同時長刀橫格。
「碰!」
一刀會雙刃,是萬獸春不會等李長戚慨嘆,已如狂獸惡鬼,攻殺而至。
獸刀如萬獸奔騰,鬼刀似千鬼掠境,截然不同的刀路,奏響同樣致命的殺聲,但刀勁觸及刀君那纏布無鋒之刀時刀上勁力便似失了控制一般,似是無法施加到李長戚身上。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李長戚橫刀轉刃。
三柄刀,一觸即分,竟是兇悍而來的萬獸春再次被逼退。
但他所揮出的兩道刀勁,勁力卻是無缺無損,只是似經李長戚那麼橫刀一格,便陡然調轉了方向,彼此盤旋交競,沖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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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之陣中。
三鋒相對,照映各自分歧的道路。
兩方分峙,劃定生死兩隔的肅殺。
師徒三人再度聚首,卻是相顧無言,唯有劍上分說,瀰漫的劍意充盈四方,將迷濛的霧氣絞殺一空,下一瞬。
「叮!」
劍光閃逝,氣浪炸開,交手第一擊,竟是慕紫軒獨戰顧劍聲。
劍尖相抵,慕紫軒一人難承那凌厲至極的劍意,甫交手,便已屈退三分,而退身之時難以置信的看向一旁的應飛揚,像是在說:「知道你會賣我,但也不至於一開始就賣吧」
但見應飛揚雖立身原處,劍意卻如峰出雲,層層拔升,又感應到有人自上方闖陣,慕紫軒登時明白原委。
「也罷,便算為了鳥叫兒」慕紫軒隨即心念一動,神意聚凝,塵封多年的劍藝紛紛而現,化作劍光矯夭,全力應付不堪提那合乎天道、萬化自然的劍路。
而另一方,應飛揚雙目微閉,擎劍胸前,如焚香祭拜,心中暗道:「帝凌天的因果,我已了結,衛無雙的道途,合該你阻止,便以這一劍,替你開路!」
霎時,長劍如光炬猛燃,照徹蒙蒙迷霧,斬字決凝出巨大劍刃,萬物皆非完體,罅漏自隱其身者,無不可斬。
隨即,應飛揚雙目猛睜,一劍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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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雖諸多言語,但實際上,一切發生只在一瞬。
那自天而降的人影衝撞上大陣時,四方高手幾乎同時贊招,陣法催逼至極下,缺漏在那一瞬間顯現。
雖然下一瞬,缺漏便已填補,但那人影已不受阻礙,如驚鴻掠影,直入陣中,砸在淨天祭壇之上。
身影落定,驚起漫天雪塵。
而後,衛無雙那連神明都無法阻止的腳步,卻因她的到來而停滯,因為,天門開啟的進度被中止了。
原本,天門就像鏽蝕已久一般,需要淨天祭壇的地氣和「刀劍如夢陣」中四方高手散溢的氣勁共同拉扯,才能緩緩開啟。
淨天祭壇的力量人力無法逆轉,但隨着那人影的到來,吸納「刀劍如夢陣」中散逸氣勁的陣紋卻被截斷了,失了這份力量,天門的開啟再度陷入僵持的拉扯。
能夠截斷衛無雙獨門的陣法,原本應有兩個,但如今,已不會再有其他人衛無雙長長一嘆,滿是無奈:「飛櫻,你何苦又要來」
他側目看向來者,雖早已料定來者身份,但入眼瞬間,仍是驚異,「你怎變成了這副樣子!」
衛無雙那古井無波的雙目首現波瀾,映照着來者的倒影。
來者半蹲於地,按住祭壇下流動的陣紋,四溢的氣流將她蓋住面容的兜帽吹得揚起,露出那似曾相識,卻已截然不同的面貌。
原本少女那清麗俊美的面容好像被砍了一刀般分成兩截,從右額角斜着向下,直到左下頜骨,分出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
右邊半臉仍是清純靈秀的動人女子,左邊的半臉卻怪異到令人心悸。那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變成了冰冷、堅硬的半透明冰晶,其下交錯的血管和森森的白骨都隱約可見,左眼的眼球消失,眼眶內只有一片陰寒的黑氣如旋渦轉動,代替曾經的明眸善睞。
除了面容外,雖然她全身被披風覆蓋,但從偶爾顯露的手足,也能看出她全身皆有不同程度的異化。
來者雖是左飛櫻,卻已不是原來的左飛櫻
「因為師父你變了,所以,我也變了啊」而左飛櫻只能這麼回答,她僵硬的唇角,擠出一抹悽苦笑容。
不需言說,衛無雙也知曉,他這女徒並沒有及時散去萬靈齊物法身吸納的靈氣,更反其道而行,這幾日強吸靈力,拔升功體,終讓她形貌發生了不可逆的變化。
這小丫頭,以前明明是最愛美的,自小就偷偷用畫符的筆描眉畫眼的啊
衛無雙有話欲言,卻終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又嘆一聲,他側回頭,閉上眼,斂去眸中的憐惜和悲憫,冷聲道:「可任你如何,終是徒勞,飛櫻,你阻止不了為師」
說話之間,衛無雙摺扇一敲,一股無形術力擴散,天地頓成枷鎖。
左飛櫻只覺周遭空間傾軋而來,整個人似被一雙看不見的巨手攥住擠壓,五臟六腑都被壓得移位。
術法者的爭鬥,是對道則的爭奪,這方天地皆由衛無雙主宰,任她萬靈齊物,也難彌平這絕對的差距。而這,還是衛無雙留手,不欲取她性命的結果。
「咳咳」左飛櫻被擠壓的咳出血,卻在這無邊壓力下奮力站起身來,那殘破扭曲到令人心疼的瘦弱身影,卻露出比面上冰晶更冷硬的決然,她艱難的捻起了一個術訣,「我自是阻止不了你的一意孤行,但――他呢?」
術力流轉,衛無雙猛然轉身,他閉上的雙目睜開,瞳孔劇烈顫動。
「師傅,你自不會忘記十天前這裏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會,我也相信,不管是十天還是一百天,十年還是一百年,不管你走的再遠,他都會在此等你――回來!!」左飛櫻手中催動法訣,僅餘的一眼靈光大作,另一眼眶中黑氣旋轉,如陰陽同錯,日月同天。
涌動的術力化作陰陽兩道氣旋,在她身邊旋如太極,竟將壓逼的空間擠開,此術將成未成,竟已有如此威勢。
衛無雙想要阻止,可有那麼一瞬,他的本能在抗拒,他知曉左飛櫻的術法意味着什麼,而他甚至隱隱期盼着她的術法能成功。
但下一瞬,他還是克制了本能,單手向前虛抓,然後攥實。左飛櫻周遭被逼開的空間再度壓緊,無邊無際的天地之力困成「棺材」,似要將她擠扁、揉碎、填沒她無法分力阻擋,眼耳口鼻都滲出鮮血,卻在此時――
乍聞一聲清越鳳鳴!!!
盤繞左飛櫻周身的陰陽兩道氣旋如被命火點燃,化作明晃晃的火焰,盤旋沖霄!天囚不住,地拘不了,空間無法禁錮着躍動的焰旋,破碎一響,如琉璃崩散炸開。
不受約束的火焰瞬間鋪開整個淨天祭壇,雪面席捲一空,化作蒸騰的水汽。
洶湧的水汽吹得衛無雙鶴氅飛揚,獵獵激盪,而他的身子在不自主的微顫,深庭靜雪般的眸子,在這一瞬,湧出了難再壓抑的情感。
他看到了水汽和流炎中,有一隻手探出,摘下浮游在空中的映霞傘,輕輕撐在了左飛櫻的頭頂。
「師妹,雪又緊了,撐好傘,莫受了風寒」
水汽被氣流旋掃一空,而淨天祭壇之上,浴火再現的,是最熟悉的身影,亦是最難言的傷痛,是最得意的驕傲,亦最無奈訣別的那人――
他的弟子紀鳳鳴超生越死,重返人間!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左飛櫻一手接傘,一手拉起兜帽,將帽檐壓得很低很低,似在輕聲低哭。
而衛無雙不知作何因應,像一尊冰雕僵硬在風雪中,就這麼看着再現眼前的他,自收徒以來,二十多年的過往種種,恍若一夢,在眼中一閃而過。
收徒時輕撫着他的頭,授業時陪他挑燈夜讀,與他一同數星觀雲,第一次喝酒為他慶賀誅惡歸來,最後,道見歧途時,將他親手
可以了,回憶至此,便可以了。衛無雙壓下翻湧的心緒,最後化作輕輕一笑,將手中的乾坤扇擲出。
這是他贈與他弟子的法器,而今他的弟子就在眼前,合該物歸原主。口中則平淡得好似弟子只是出趟遠門剛剛回返一般,道:「原來如此,靈光為引,分身為憑,陰陽同開,亡魂歸來。但拼得這抹殘魂泯滅,此後不存天地,化作虛無,只為阻我之行,真的,值得嗎?」
「是阻行,亦是同行這最後一程,師尊既然問了,那弟子的回答自是――」紀鳳鳴接過擲來的乾坤扇,瀟灑一甩在身側,扇面張開,周遭散逸的流炎匯於扇上,化作振翼高飛的火鳳,而他直視隔世再見的師尊,目光堅定,斬釘截鐵道: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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