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怎麼跑?」
馬達笑了起來,就是笑容看上去,有些自暴自棄。
「我在堡壘上還有家人,有妻子,以及一個患病的孩子。我跑了,鐵壁就會找他們自帳。」
「我不跑。」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想,也不會連累家人。」
天陽看着這個男人,老實說,知道他背叛堡壘的時候,少年受到了些許衝擊。
畢竟馬達看上去不像那樣的人。
在來的路上,他為失去同伴而自責,甚至遷怒自家隊長。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擁有真性情的男人。
但今天,他卻出場了堡壘,甚至故意給出錯誤的坐標,引開渡鴉小隊不說,還把小隊引到了一頭怒蜥的老窩裏。
這種陰暗,和之前的那個他,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為什麼要這樣做?」
問這句話的時候,天陽知道,這很多餘。
原因馬達之前已經透露了,十之七八,跟他那個患病的孩子有關係。
但他還是希望,馬達可以自己說出來。說出來,或許可以減輕他的罪責。
「為什麼?」
馬達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因為我需要貢獻點啊!如果我跟你一樣,擁有這麼強的戰力,我就可以賺到需要的貢獻點。」
「可我沒有,雖然是升華者,卻還要穿着防護服才敢進入逆界。我就是個十足的廢物,在機工班裏,因為這一點,明里暗裏,我不知道被嘲笑了多少回!」
「我不想啊,我也不想自己這麼沒用,但我沒辦法啊!」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可我那還不到一歲的孩子,卻患上了基因類疾病。每天都需要花費上百貢獻點,他才能得到醫治。」
「我已經用光了所有辦法,可還是不夠啊。我能怎麼辦,我只好出場情報。一點點地賣,就在最近,有人要買血肉裝置的情報,開價好高啊。」
「5000!整整五千貢獻點,你知道這個數目,我要賺多久才能賺得到嗎?」
天陽沒有說話,沒有表情,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馬達則表現得異常亢奮,且瘋狂:「我知道,像你這樣的軍官,五千貢獻點,可能也就一兩次任務的事。」
「但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一年都賺不到這麼多。而且,我的孩子需要治療,我需要貢獻點。剛好,我又知道一些消息,所以我就賣了啊。」
「這種事情,第一次是比較困難的。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後無數次就比較簡單了。」
「再接着,你也應該知道了。怎麼樣,中尉,是不是想教訓我。」
「對,沒錯。」
「我是出賣了堡壘。」
「可我沒有錯!」
「救自己的孩子有錯嗎!」
聲音迴蕩在樓道里,正好上來的霽雨聽到了這句話,女人一頭霧水地看了看天陽。
天陽沒有回應,只是把馬達拉了起來,隨後將發生的事,客觀敘述。
至於馬達,吼出那句話之後,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眼中沒有了任何光芒。
兩人押着他下了樓,將情報報告給韓樹,然後在酒店大堂里等消息。
看着霽雨把馬達鎖在了一張椅子上,天陽不覺得這有什麼意義,馬達都不打算跑了,你就是不管他,他也不會跑的。
看着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天陽不予評價。南菲曾經對他說過,人是沒有資格去評價別人的,因為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的經歷、他的生活、他的感受。
所以,過好你自己的生活既可。
這是一個下城區女人的生活智慧,以前天陽有些不懂,現在逐漸明白。
「你沒事吧?」
霽雨走了過來,輕輕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天陽聳聳肩:「只是輕傷,沒有大礙。」
霽雨一臉氣結:「我當然知道你身上那些只是輕傷,我是問你,心裏會不會不舒服。」
天陽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隨後恍然:「放心,我好得很,你也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霽雨『哦』了一聲,聲音故意拖得很長,不懷好意地打量着少年:「這麼說,姐姐白擔心了?」
天陽連忙道:「怎麼會,霽雨你這麼關心我,我很感動。」
霽雨翻了個白眼:「少來,你這話一點誠意都沒有。」
她坐了下來,伸展了下身體,曲線畢露。
天陽連忙移開視線,免得讓霽雨捉到機會調侃。
就聽她說:「我父親,也是一位機工師。」
天陽忍不住朝她看去,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霽雨提起自己的親人。
「他是一個很沉悶的人,很少笑。在我的印象里,他總是在工作,甚至把工作帶到家裏。」
「有次,一個雨天。我和母親回家的時候,看到他在樓道里,狠狠地颳了別人一個耳光。」
「我很驚訝,因為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這樣粗魯過。」
「後來我才知道,被他刮耳光的那個人,是他的下屬。」
天陽猜測道:「是因為工作上的事?」
霽雨搖頭:「不,那個下屬想說服父親,把當時一項研究數據,賣出去。」
「過了很久後,有一次,父親無意談到這件事。至今我還記得,他跟我說。」
「生活很難,但有些東西,不能賣。」
心臟猛地一跳。
天陽垂下頭,心裏有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說完這話後,霽雨不再言語,安靜地坐着,眼神悠遠,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以前的時光。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束亮光照在兩人的臉上。
天陽連忙起身。
渡鴉小隊來了。
......
車輛一個搖晃,讓天陽差點沒一頭撞在窗戶上。
車隊已經離開了那座無名的大城,此刻行走在回途之上,車廂里沒有人說話,氣氛低落。
戰車的公共頻道里,響起韓樹幾聲乾咳,然後隊長說道:「你們這是幹嘛,一個個垂頭喪氣,跟家裏女人跑了似的。」
「隊長。」這是昆藍的聲音,「血肉裝置讓人給搶了,那頭大蜥蜴也跑掉了,心情低落不很正常嗎?難道我們要高興得喝酒慶祝?」
「喲,小藍毛你還會頂嘴,那我就放心了。」
韓樹頓了頓,才道:「對,沒錯。我們既沒幹掉那條大蜥蜴,血肉裝置也給來歷不明的傢伙給搶了,這趟任務,可以說是失敗。」
「不過,你們以為自己是誰!」 「你們只是一些中尉、少尉。怎麼,都當自己是將軍,是司令了?」
「所以每個任務都必須成功?」
「屁!」
韓樹呵呵一笑,頗有種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別太自以為是了,小子們!」
「如果人人都跟你們一樣,任務失敗了一次,就個個垂頭喪氣。我們堡壘,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
「你們給我聽好了!」
「擎天堡之所以能夠擁有今日的規模,是在無數次挫敗中成長起來的。」
「哪怕是咱們司令,也有過數不清的失敗記錄。你們總不會覺得,自己比司令還強吧?」
「失敗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失敗之後沒有了鬥志。」
「那才是真正的失敗。」
「告訴我,你們還有鬥志嗎?」
車廂里,你看我,我望你,隨後,公共頻道里響起一陣雜亂且沒有什麼力量的聲音:「有。」
「這叫有鬥志?騙鬼啊,沒有鬥志就別死撐了,事實證明,你們只是一群只會哭鼻子的小鬼罷了。」韓樹冷笑譏諷。
「怎麼樣,小鬼們,還有鬥志嗎?」
或許是不甘心被隊長瞧不起,這次,連天陽的聲音也洪亮了不少:「有!」
「太小聲了,我聽不見啊。」
「有!」
「再大聲點。」
「有!有!有!」
「這還差不多。」
「哦對了,回去後,昆藍你把隊舍打掃一下吧。離開了幾天,隊舍應該都髒了。」
「啊,為什麼只有我?」
「因為你鬥志最好啊,剛才叫得最大聲就是你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報復我剛才頂嘴的事...」
......
這裏是荒蕪之地。
一條公路,孤零零從大都會的方向延伸至此。公路的兩邊,是無盡的荒野。
黑色的濃霧四處飄蕩,它們流連於乾涸開裂的黑色大地上、摩挲着那些大大小小形態怪異的冰冷岩石、纏繞在那些黑色且枝節扭曲的怪樹之間......
荒野上,一些徘徊者零零星星,散落在四周,漫無目的地遊蕩着。它們是沒有知覺的怨魂,不知疲倦的幽靈,它們永不停行,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更不知道自己要前往何方。
就在這時。
荒野微微顫動。
裂開的黑色大地上,一條條塵煙,從那些宛若嘴巴似的縫隙里噴了出來。
形狀怪異的冰冷岩石,在震顫中裂開一條條細微的裂痕。
那些枝節扭曲,像是惡魔之手般的黑色怪樹,更是給震得晃動不已,抖落團團塵灰。
當震動的頻率抵達最高點時,公路上轟隆作響,路面裂開,一團濃煙從地底下噴了起來。
濃煙瀰漫擴散,籠罩四野。
但震動,卻是停止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對於徘徊者而言,只要這個世界未曾毀滅,它們就會繼續遊蕩。
一隻徘徊者走進了濃煙里,緩緩地,在濃煙里,出現了一片微弱、灰色的光。
光芒的形狀,恰似一扇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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