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落在身上格外愜意。
宋娜坐在宿舍的桌子前,從袋子裏翻出瓜子,推到對面同學跟前,由於同學不是泉南人,她儘量用普通話說道:「黃娟,嘗嘗,這是我自家種自家炒的。」
黃娟梳好馬尾辮,嘗了嘗:「挺好吃。」
倆人都是練跳高出身,在宿舍里走得近一些。
這時對面宿舍有人回來,敲敲門,說道:「黃娟,下面有個男的找。」
黃娟問道:「知道了。」
她繼續嗑瓜子,根本沒起來的意思。
宋娜笑着問:「又哪個追你的?」
黃娟實話實說:「太多了,不知道,不用理會。」她問宋娜:「你高中談過戀愛?」
「沒有。」宋娜是個大方的,沒有不好意思:「我沒時間往這方面想。」
既要訓練,又要保證學習成績,對於一個體育生很不容易。
高考完事有空了,還得掙學費生活費。
黃娟磕只瓜子,說道:「我那裏,體育生沒談過戀愛的就少。」
宋娜好奇問道:「你談過幾個?」
黃娟含糊:「我專家級別的。」
她看了眼宋娜黝黑的臉:「你條件不錯,要學會捯飭捯飭自己。把皮膚養回來,衣服穿的洋氣點,我敢保證,追你的不比我少。」
宋娜搖頭:「算了吧,就咱學校那些,自個都沒活明白。」
黃娟不禁笑起來:「你這話,說的老氣橫秋,像經歷過很多事一樣。」
「經歷的不多。」宋娜平靜說道:「大致明白了一些事。」
黃娟抓過宋娜的手:「我給你看看姻緣線。」
手掌翻過來,黃娟有點愣,修長的手指和下面的手掌上,遍佈着一層老繭。
這是一個暑期幹活留下的,宋娜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收回手。
黃娟回過神來,說道:「你這姻緣線看不太清……」
宋娜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專家,問你個事,如果有人給你送項鍊,代表什麼意思?」
黃娟正了正臉色,仿佛真是專家:「這要看怎麼送。」
宋娜回想一下:「就隨手一送,讓我拿着玩。」
從來沒人送過首飾,黃娟也不清楚,但前面剛說了專家,此刻不能露怯,正兒八經說道:「估計就是讓你拿着玩的。」
「有人給你送項鍊?」她八卦心起。
宋娜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便找了個理由:「不是我,是我一個同學。」她轉移黃娟視線:「大學城連飯店都沒有,想打工掙點生活費都沒地方去。」
黃娟一頭趴在桌子上:「這大學城,娛樂匱乏的讓人絕望!」
宋娜想了想,說道:「閒着沒事,陪我出去轉轉,說不定能找到掙錢辦法。」
黃娟說道:「也好。」
夜色越發深沉,今天周六人多,夜市散的很晚,喬衛國守着車斗等了一段時間,等呂冬回來拉第二趟,才騎上自行車回喬家村。
按照呂冬的叮囑,他沒有走小道,一直走着人流車流較多的大道。
呂冬說過,小道到了晚上不安全。
喬衛國早已不再盲目自大,真正懂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呂冬、黑蛋和李文越將來都願意陪他去挑少林山門,他必須留下有用之身完成教練心愿。
當年從家裏偷錢跑出去,是教練收留了他,向他打開了武術大門。
喬衛國剛從武校出來的時候,其實有兩大目標,一是找喬克力算賬,二是在有生之年完成教練心愿。
前一個,呂冬跟他說過,即使遇到喬克力,也不能妄動。
這些天的觀察,喬衛國明白一件事,呂冬是個很有數的人。
雖然有些小方面不太講規矩,但大規矩一點都不含糊。
喬衛國信服呂冬,喬克力的事算了。
況且那是個玩刀的。
騎自行車進喬家村,從街口經過,喬衛國看了眼喬思亮家的大門。
做人得守規矩。
前兩天村裏有消息,說縣裏上周舉行公審大會,喬思亮被判了五年!
喬衛國親眼看過那些人做決定的過程,無比深刻的經驗教訓。
如果不是當天下午呂冬那兩拳,他極有可能因為朋友義氣,跟着一起去。
後果不堪設想。
街上沒有路燈,黑咕隆咚,時間又晚了,一個人都看不到。
街中間有個大門,門頂塌了三分之一,鎖門的鐵鏈和鐵鎖鏽跡斑斑,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打開過。
喬衛國從旁邊經過,聽到裏面似乎有人在哭,瞬間心驚。
不是鬼,他不怕鬼。
不是皮狐子,他不怕皮狐子。
籠罩少年時期的那片烏雲,忽然就飄了過來。
這是喬克力的家!確切點來說,是喬克力他奶奶家!
自從他奶奶過世,喬克力逃跑之後,就徹底荒廢了。
但再過倆月,就喬克力他奶奶三周年祭!
喬衛國有不太好的聯想,但想到呂冬的叮囑,沒有絲毫停留,騎着自行車回家,輕聲推開母親留下的門,把自行車放了進去。
他人沒有回家,躲在門口牆後面,偷偷往那邊看。
兩邊距離並不遠,只有幾十米,但天色很黑,只能隱約看到那個破大門。
喬克力回來了?
喬衛國一有這個想法,就感覺心撲通撲通直跳,手和腳也有點抖,就像幾年前面對喬克力時那樣。
就這種狀態,對上喬克力,哪怕他沒刀子,也打不過。
心亂了,十成功夫發揮不出五成。
怪不得呂冬不讓動手,可能預計到了這種情況。
喬衛國一直小心翼翼盯着,那邊卻毫無動靜,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人迷迷糊糊,腦袋一點碰到牆上醒了過來。
再看那邊,啥情況也沒有。
可能想多了。
喬衛國眼見時間不早,決定回去睡覺。
回去前又看了最後一眼。
這一看,街上多了個人影,正往村外走。
天太黑,看不清楚,人影一會就消失了。
喬衛國摸着光頭回家睡覺,滿懷心事,睡不踏實,天一亮就醒了。
先打了趟拳,又做會俯臥撐,他吃過早飯去大學城。
經過喬克力他奶奶家時,特意多看了兩眼。
大門上的鎖依舊鏽跡斑斑。
兩邊破舊的土胚牆上長滿雜草。
有個地方好像雜草倒了些。
喬衛國沒做停留,直接趕去大學城,走在路上,有了些想法。
一路來到中心路口,呂冬已經拖着滷肉燒餅攤子到了。
呂冬支好攤子,皺了皺鼻子,多少有一點痒痒。
昨晚回去的晚,沖澡的時候又有風,難道凍着了?
沒啥明顯症狀,呂冬沒放在心上。
喬衛國路上就想好了,說道:「冬子,這兩天村裏有點事,和你請個假。」
呂冬點頭:「行。」他關心問道:「需要幫忙不?」
喬衛國撓撓光頭,笑着說道:「不用,一點小事。」
等有發現再找呂冬,畢竟很可能是他想多了。
呂冬又說道:「你安心去辦事,咱日用品地攤停幾天不要緊。」
「好。」喬衛國話不多:「我先回去了。」
喬衛國記得,呂冬說過要他留意喬克力。
呂冬幫過他太多,如果真有喬克力的消息,或許能幫到呂冬。
看到喬衛國離開,呂冬看了眼電子表,穿戴起來,準備早晨的生意。
最早過來的,是些戴安全帽的工人。
呂冬專門打聽過,工地食堂早飯供應很差,一般都是饅頭、鹹菜加玉米粥,自從臨時市場規模擴大後,不少工人早晨都會出來買着吃。
雖然跟以後技術工人的工資沒法比,但這年代真正有手藝的,工資不低。
中午工人也很多,大部分工地上有午休,出來吃個飯,回去照樣能睡一覺。
沒過多久,於明就來到市場,昨天下午又有新攤販進場,他來查身份證。
這片市場明顯是他的分管區域。
單憑於明和兩名聯防隊員,想要管控進進出出去那麼多學生和工人可以說是天方夜譚,況且還有其他區域負責,管控攤販也是一種辦法。
有啥風吹草動,攤販可以及時向他匯報情況。
過了會,感覺有點流鼻涕。
呂冬特意換了大口罩,把嘴和鼻子全都蓋住,戴了兩層。
一會又打了倆噴嚏,呂冬覺得可能真凍着感冒了,想着可能傳染,乾脆提前收攤。
早點回村,他去了趟衛生室。
感冒這種小病,鄉村衛生室治療起來往往很快,因為開藥都偏重。
藥很便宜,但零零總總開了四五樣,包在一個個紙包裏面。
呂冬回去收拾完東西,吃了藥倒頭就睡,晚上醒來又吃一包繼續睡,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可能看得及時,又是凍着,藥又重,感冒症狀基本消失。
保險起見,早飯後又吃了包藥,呂冬去大學城的時候,也特地把其他藥都塞進提包裏面。
但剛到大學城,就感覺犯困,眼皮沉的像掛了鉛墜。
正擺攤的趙娟娟看呂冬呵欠連天,問道:「昨晚沒睡好?」
呂冬強打精神:「吃了點藥,可能感冒藥鬧的。」
他記得清楚,衛生室一包藥里給塞了倆感冒膠囊。
中午再吃拿一個出來,不能影響做生意。
有些感冒藥,可能添加成分的關係,吃了之後格外害困。
衛生室給開的這藥,太坑。
呂冬吃的可能屬於這種,隨後的一個多小時裏,跑水龍頭那裏洗了兩次臉。
中午吃藥的時候,他特地拿出一個感冒膠囊,隨手塞進提包夾層,可能是心理因素,下午多少好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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