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我國軍藝學院率領的交響樂隊正在歐洲巡演,取得了巨大的反響!今天,受華沙音樂大學的邀請,軍藝交響樂團,在當地參與了一場關於音樂的交流賽……」
「是的,我們可以看到,我國著名的歌唱家、作曲家鄭謙同志,已經開始創作了,這是一場作曲大賽,考驗的是作曲家們的即時創作能力……」
「以『二戰』為主題的作曲,相信會是中波兩國最有深度也是最值得思考的,也期待鄭謙同志能夠不負眾望,發揮所長,再次創作出如《鋼鐵洪流進行曲》這般的名曲。」
「當然,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好的,現在我們已經拿到對手的資料了,首先,其中最厲害的音樂家是鄧洛普,他是華沙音樂學院的名譽教授,當代全球能排前十的鋼琴家,其次是瑟奇亞克、李嘉圖和路易莎這三個後起之秀,他們都是作曲家,在歐美各國獲獎無數,在西方樂壇亦是赫赫有名……」
「看得出來,我們的對手實力也很強大,什麼?鄭謙同志要以一敵四?」
「對手都是世界聞名大鋼琴家、作曲家,真的、真的是讓我為鄭謙同志捏了一把汗啊……」
央視音樂頻道的播音主持們一個個在新聞台前緊張的解說着。
他們被臨時抽調過來,參與新聞頻道的播講,在簡單對事件有所了解之後,幾人在震驚和氣憤的同時,也期冀鄭謙能夠揚我國威,再次創作出世界名曲。
雖然是午夜檔,收視率不高,但國內依然有不少人看到了這則消息。
一時間,許多網友紛紛上線,開始在各大音樂、門戶論壇奔走相告。
媒體方面也迅速收到了消息,開始飛速的撰寫、擴散這條新聞,第一時間把這場深夜發生的大事報道出來。
許多人連夜爬起來打開新聞頻道,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中的畫面,同時還在不斷發短訊,打電話,向謙粉們傳播這條消息。
「鄭謙?他不是在歐洲巡演嗎?」
「可惡的波蘭人,他們分明是在刁難我們!」
「意識形態的鬥爭任重而道遠啊!」
「我聽我同學說了,軍藝率領的交響樂壇在歐洲的巡演很火,每一場音樂會的門票幾乎都分分鐘售罄!」
「是的,門票都高達上千歐元一張了,還有價無市!」
「鄭謙加油,不說了,我去看直播了!」
……
華沙音樂大學,鋼琴專業練習室。
在德國鋼琴家卡內基的主持下,波中雙方關於出場順序的抽籤已經完成。
以鋼琴家鄧洛普為首的華沙音樂家們,率先出場。
……
鄧洛普雖然才三十五歲,但已經是國際著名的古典樂鋼琴家。
每年他都會舉辦超過三十場音樂會,不僅在華沙樂壇,在整個歐洲樂壇,鄧洛普的存在都是舉足輕重,地位超然。
而其餘的音樂家瑟奇亞克等人,雖然也是著名的鋼琴家,但卻更以擅長作曲聞名。
因此,由鄧洛普來出場演奏,就再適合不過了。
很快,曲譜被擺在了譜架上。
一身西裝革履,外套一件灰色風衣的鄧洛普,在一陣掌聲中,坐在了鋼琴前。
沒有過多的猶豫。
鄧洛普修長的手指便搭在了琴鍵上,飛速的運動起來。
因為演奏太過專注和用心,那佈滿半張臉的絡腮鬍子竟微微抖動。
這顯示出鄧洛普心中的不平靜。
即便如此,豐富的表演經驗,讓鄧洛普在真正彈奏時,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發揮非常穩定。
只見他的雙手飛速的舞動,彈奏之勢,猶如行雲流水。
當叮叮咚咚的琴音匯聚成一道龐大的河流,沖向在場所有人的耳畔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開始感受這磅礴的音樂在心中的跳動。
那一瞬間,人們仿佛聽到瀑布落在流石上的清脆之聲,又似乎看到了烏雲蔽日,炮火的轟鳴。
天上下起了血雨。
不少波蘭人臉色都有些悽苦,想到了那一年,一輛輛坦克駛入華沙主城,大大小小的城鎮被炮火轟成了殘垣斷壁,無數的波蘭人瑟瑟發抖的記在下水道中。
嬰兒、孩童、老人、孕婦用恐懼的目光,透過下水道的縫隙,看着德國大軍從上方的陸地上駛過。
正當所有人臉色一松,以為逃過一劫時。
一支手雷被丟盡了下水道里……
激烈的火光一閃而過,蠶食着無數的血肉。
耳鳴聲傳來。
緊接着,便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練習室內。
所有人回過神來,愣愣的看着已經彈奏完畢的鄧洛普。
即便現在是競爭關係,但鄭謙、樓澤看着鄧洛普的眼神,也是微微有了變化。
偉大的鋼琴家總是能夠輕鬆的抓住聽眾的耳朵,吸引人們的注意力,然後在不間斷的彈奏聲中,營造出一個個如夢似幻的場景。
簡稱走神。
「這首曲子,是瑟奇亞克、李嘉圖、路易莎三位偉大的作曲家共同創作,我們把它稱作——《致華沙1939》!」
鄧洛普用波蘭語向周圍的師生們低沉的說道。
現場猛然一靜。
公證人之一,德國鋼琴家卡內基顯然聽懂了這句波蘭語,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1939年,德國入侵波蘭,波蘭無條件投降,華沙淪陷,所屬猶太人迎來至暗時刻。
而鄧洛普,本身就是猶太人。
卡內基心底暗自誹腹了一句,但也無可奈何,畢竟一切都有史可查。
在短暫的寂靜過後,現場傳來雷鳴般的掌聲。
華沙的音樂家、學子們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樣,把手掌拍的通紅!
「永遠不能忘記歷史!」
「果然不愧是鄧洛普教授,真的太厲害了,情感的表達太強了,名不虛傳!」
「是的,而且我是第一次看到鄧洛普先生現場盲彈,真是太讓人驚艷了!」
「我都看不清他的手指,只看到了一片殘影!」
「這就是大鋼琴家的實力,我們鋼琴系的那些同學,有鄧洛普教授一半的實力,早就在歐洲揚名立萬了!」
「中國人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哈哈!」
……
「這還怎麼比啊……」
另一邊,軍藝樂團的鋼琴手許明明此刻一臉蒼白,有些擔憂的低聲說:「這個鄧洛普真不愧是世界級的鋼琴家,你們剛剛看注意到了嗎?他幾乎都沒有在看琴鍵,眼睛自始至終都定在譜架上,甚至他最後都閉上了眼睛,這種盲彈的能力和情緒渲染的能力,太恐怖了啊……」
宋輝明聞言,學着樓澤的模樣,狠狠地給了許明明一個爆栗,「靠,有點出息行不行?現在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時候?」
許明明苦笑了一下,轉而看向了已經起身的鄭謙:「謙哥……加油!」
「加油!」廖敏等人也出聲道。
樓澤頓了頓,說:「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正常發揮就行,輸贏不重要!你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了!」
輸贏,真的不重要嗎?
鄭謙笑了笑,手持着樂譜走到鋼琴前,當他把樂譜擺在譜架上,周圍已經一片安靜。
別說,被這麼多外國佬圍觀,還真有點孤獨!
鄭謙呷呷嘴,想起了魯迅先生的那首《自嘲》,於是陷入感慨。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無論面對什麼樣兇惡的敵人,我們都決不屈服。
一切共產黨員,一切革命家,一切革命文藝工作者,都應該做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牛』——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向善的資本家,更沒有向善的資本!
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
鄭謙在琴凳前坐下,面對周圍一群白人的冷笑和輕蔑,他微微一頓,而後雙手開始緩緩升起。
一時間,整個練習室內,落針可聞。
鄭謙不是真正的鋼琴家,他雖然也會彈鋼琴,但卻做不到像鄧洛普那樣的盲彈。
更不可能閉着眼睛彈。
那對鄭謙來說,絕對會是一場車禍級的表演。
所以,他的演奏,做不到輕鬆自如。
但是,在情感的表達和態度的認真上,鄭謙卻覺得自己能做到極致。
眾目睽睽中,只見他的左手緩緩的擺放在白鍵上,右手則是高高抬起。
下一刻,他的右手,猶如雷神之錘一般,以千鈞之勢,重重的砸在了琴鍵上。
「嘭」的一聲。
琴音和錘桌的巨大聲音混合傳來,瞬間讓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鋼琴系的老師只感覺一陣肉痛,咬牙切齒的看着鄭謙,雙眼都快噴出火來了。
媽的,我的琴……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鄭謙的雙手便宛如龍捲風一般,飛速的在黑白鍵上呼嘯而過,迅疾如雷的琴音開始猶如宇宙大爆炸,在人們耳邊紛紛炸裂……
仿佛隕石落地的聲音接連響起。
那音色悶聲如雷。
然而,當所有的呼嘯迅猛走到了極致,一瞬間,人們耳邊的琴音,在此刻竟然化作了一陣如情人撫摸般的輕柔……
猶如泉水叮咚一般清脆的琴音,在此時響起。
「叮叮咚——」
仿佛是加速到進三百邁的重型卡車,在一瞬間幻化成了一條小金魚,躍入了大海。
這樣奇特的感覺,讓知名作曲家路易莎渾身一震,瞬間就感覺到了鄭謙與普通鋼琴師之間的不同。
事實上,鄭謙此時的演奏方式,幾乎是在完全的模仿前世鋼琴界的泰斗——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
此人技巧驚人,演奏時飛馳的手指如奔騰的駿馬,彈和弦時雙掌又如千鈞鋼鐵般,能發出雷霆轟鳴。
他那雙手,如同鐵錘,敲擊琴鍵發出的聲音無比洪亮。
因此,在世界樂壇,人送外號「雷神」。
鄭謙對這位鋼琴泰斗記憶深刻,曾多次在相關紀錄片上欣賞對方的演奏方式,也記得對方在鍵盤上敲擊厚重的和弦時發出的如巨浪般的轟鳴聲。
生猛、迅疾而震撼!
就連拉赫瑪尼諾夫聽到他演奏自己的《第三鋼琴協奏曲》時,也由衷地讚嘆此人「猶如一頭猛虎撲向我的作品!」
因此,鄭謙在模仿這位鋼琴泰斗時,起手式的轟炸鍵盤,也如同霍洛維茨一般,像是打雷,讓人震撼。
相當與眾不同的演奏方式,讓現場的華沙音樂家們也感覺到了一陣心顫。
鄧洛普更是詫異的打量着鄭謙。
直到確認對方不是失誤,才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
在鋼琴界想要闖出名堂,單單深諳彈琴之道是遠遠不夠,還要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演奏風格。
鄧洛普的風格就是盲彈,憑藉強大的記憶能力和絕對樂感,幾乎所有樂曲的彈奏都會閉上眼睛,並且絲毫不會出錯。
再比如前世的鋼琴家郎朗,一首曲子彈下來,輕揚洗髮水都哭着要找他代言。
而鄭謙這種砸琴的演奏風格,看起來更是生猛,甚至不雅,但卻能給人帶來非常強大的記憶點。
鄧洛普有一種預感,這個中國人,似乎並非只會作曲……
此刻,鄭謙開始了磅礴大氣的演奏。
《克羅地亞狂想曲》的樂聲,出現在所有人的耳邊。
同樣是表達戰爭,鄭謙的琴音,卻傳來一絲絲的喜悅。
仿佛是在慶祝,但仔細聽去,卻似乎能看到隱藏的慘烈,如同揭開的血疤下隱藏的腐肉……
人們蹙起了眉頭。
不是因為鄭謙彈得不好,也不是因為曲子寫的不好。
而是……
有些超乎意料的優秀。
那些琴音,仿佛一幅幅笑中帶淚的畫軸,隨着情緒的推進,在被人緩緩推開。
在那天際之下的夕陽里,落日的餘暉中,倒映着血淚和塵埃的戰場。
殘垣斷壁之下,一個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男孩抬起頭,目光恐懼的看向舉着刀槍的大兵……
這一刻,樓澤似乎感受到了這個畫面,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震撼。
廖敏雖然聽不懂,但她的心也隨着音樂的堆疊、漸進,也突然糾緊了起來。
鄭謙雙手大開大合,琴音如雷又如雨。
那一瞬間,曲風迅疾,輕快和悲傷,壓迫和爆發同時存在。
其音,猶如翻騰的大江,連綿不絕!
巨大的悲傷、恐慌以及緊張的氛圍,在所有人面前,徐徐展開……
華沙音樂大學的師生們,眼神逐漸出現了變化。
人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鄭謙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這一刻,那狂風驟雨般的哀傷,撲面而來,讓人窒息。
「他……」
路易莎眼神奇特的看着那個中國青年,在那搖曳的背影中,以及越來越是急迫的琴音里,路易莎突然一怔。
她仿佛看到了一個無比震撼的畫面。
戰火紛飛的年代,前方的軍隊正在交戰,外面狂轟濫炸成了一片廢墟,窗戶的玻璃碎了一地,這個年輕人卻穩坐地下室里彈琴!
那琴音中,有莊嚴!殘酷!悲傷!憤怒!
一切的一切,沉默而瘋狂!
「了不起的中國人。」
鄧洛普沙啞的聲音低沉的響起,讓路易莎等人有些驚愕。
「短短十幾分鐘寫出如此完整又驚艷的樂曲,他的確是個天才。」
此時此刻,中國駐華沙大使館的外交官,看着現場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模樣,心底的憋屈猛然化作了無盡的舒爽,忍不住激動起來!
「天涯浪蕩客,人間佳音絕!」
「不愧是你,鄭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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