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觀,丁舒禾走進房間後,便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師父一眼。
師徒二人相處時的氣氛比剛才木青在這裏時還要冷淡壓抑。
良久,丁真儀終於開口:「你的天賦比你的那幾位師兄師姐要高許多,但你自己算算,你的境界已經停滯多少年了?」
丁舒禾把頭埋得更低。
丁真儀一共收了五位弟子,丁舒禾是最小的一位,但天賦極好,丁真儀對她期待很高,甚至想把她培養為宗主之位的接班人,這甚至是丁採薇主動提起的,但事與願違,她在一開始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後,又很快泯然眾人。
丁舒禾一直知道,師父對她很失望。
丁真儀見她一直不開口,終於有些生氣:「啞巴了?」
「不是。」丁舒禾回應道。
丁真儀問道:「你錯在哪裏?」
丁舒禾抬頭看了師父一眼,流利回答道:「我在出手救人時就已經預見這樣的麻煩,完全可以避開。」
「看來你還沒有把天衍術完全忘掉。」丁真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冷聲道:「我們為什麼要修習天衍術?」
「趨吉、避凶。」
「你再繼續下去,別說破境,到最後業力侵入識海蓮台,最好的結果就是成為一個廢人!」
丁舒禾有些難過。
地宗的修行講究積累功德,煉化蓮台,而天衍術就是幫助地宗弟子辨別哪些功德可以取,哪些功德要儘量避開。
她的天衍術水平是得到丁採薇誇讚的,師長們教會了她許多東西,但是她依舊充滿疑惑。
「師父……我從小在橫波城長大,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幫助,現在只是想要幫助一些人,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
「事情一點也不複雜,複雜的是人心。你一旦給了她們超出預期的希望,他們只會要得更多,而你最後只要沒能讓他們滿意,憎恨便產生了。」
「我們施恩於人,煉化功德之力入蓮台,本就是帶着目的性的修行,一飲一啄之間,那種純粹的功德幾乎不存在,而我們能做的便是在對應的境界,做出順應境界的事情,儘量減輕業力對蓮台的侵蝕。」
「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想要隨性一點,會簡單許多,他們不會也不敢像今晚這樣質疑你,但現在,過度的善已經超出了你的能力,只會把你拖垮。」
丁真儀說話時的神色依舊顯得冷淡疏離,但字裏行間卻蘊含着濃濃的擔心,恨不得把每句話都拆開來給徒弟講清楚。
等到丁舒禾離去後,一位女子來到丁真儀身旁坐下,將頭靠在了丁真儀的肩膀上。
女子雪膚玉肌,五官絕美,眉心一道蓮花印,身穿月白色道袍,靠在丁真儀肩上時露出一副小女兒的慵懶嫵媚,聖潔卻又妖嬈,道:「師姐,你還說人家小禾,你自己還不是這樣的?這就叫做有其師必有其徒。」
丁真儀雙眉不耐煩地動了動,將女子的腦袋從肩上推開,說道:「你現在該老老實實待在蓮池,跑來橫波城做什麼?」
丁採薇笑道:「我這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嗎,自然要親自來看看。」
丁真儀看了她一眼,平淡道:「那你看清了?」
「看不清。」丁採薇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默默看着大海的方向,說道:「你知道的,天衍術修到最高層次,反而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丁真儀皺眉,說道:「我已經拒絕了那個年輕人,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丁採薇回答道:「折雲註定會失敗的,有沒有元光境都一樣。」
丁真儀目光微動,說道:「我看不到這麼遠,但這個年輕人應該很重要……」
丁採薇沉默片刻,忽地一笑,她的笑聲很好聽,哪怕是丁真儀凝起的眉眼也鬆緩了一些。
丁採薇轉過身來,眉目生動地說道:「師姐,你該不會也相信了袁蘊和那個老傢伙說的話吧?一個年輕人而已,哪怕他背後有許多高手,又能幫上什麼忙?」
丁真儀微微抿嘴,在見到木青之前,她先見到了袁天闊,袁天闊與她說了不少,這也是袁天闊被她趕走的原因。
她當時以為這是對方在借師妹的事情,試探她的態度。
丁採薇走到丁真儀身前,收起了之前開玩笑的神色,認真說道:「我會離開蓮池,可不是來看小男人的,師姐你快壓制不住境界了吧?我來助你。」
「不可!」丁真儀眉頭一皺,當即拒絕。
丁採薇輕哼一聲,說道:「我剛才可是把你教訓小禾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怎麼到了你這裏,還用我複述一遍嗎?」
「你這些年一直把境界壓制住聖王境初期,若是不出手干預小禾她們的修行,或許也不會這麼快就發作,但現在沒辦法了,你若是再不嘗試突破,等到蓮台崩潰,我想要幫你也不成。」
丁真儀搖了搖頭,還是不肯鬆口。
丁採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到丁真儀身邊,「你放心,你這種情況肯定沒辦法種蓮,但以氣運寶物代替還是可以的,我在南海深處尋到了一株先天紫金蓮,正好合適。」
丁真儀目光微動,轉過頭看着師妹,說道:「這先天紫金蓮對你應該也有用吧?」
丁採薇搖了搖頭,說道:「這株先天紫金蓮若是蘊生出混沌之氣或許可行,但現在還比不上蓮池中的十二品功德金蓮。」
丁真儀還是拒絕。
她更改幾位弟子的修行命格便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丁採薇若是強行助她,恐怕會當場壓制不住體內業力,這並非她想要的。
丁採薇似乎也知道師姐心中所想,故意說道:「師姐,我們應該早做準備,你如此拒絕我,莫非是因為方天闊這個臭男人找過你?」
丁真儀側目道:「你在說什麼?」
丁採薇說道:「如果師姐真正心儀方天闊,我也不會拒絕,以他的境界,等你們二人結為道侶,或許還真能擋下業力反噬。」
丁真儀豁然站起身,生氣說道:「我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丁採薇連忙換了一副小心翼翼的面孔,討好道:「師姐,我知道的。但你既拒絕了他,又拒絕了我,總要告訴師妹你打算怎麼做吧?」
「我可不會讓你拋下我的。」
丁真儀無言,她又何嘗想要離開丁採薇,離開這些可愛的徒弟們,但真到了那一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
……
木青回到神木武館時,前來迎接他的除了東方闊還有一位容貌與東方闊有七八分相似身材則更加魁梧的男人。
木青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在對方來到近前時,行禮道:「木青見過東方家主。」
東方宇態度很客氣,誇讚着木青年少有為,主動在前面為木青引路,來到了準備豐盛的晚宴上。
東方闊在這個過程中有好幾次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臉上的表情頗為慚愧。
「木青小友。」宴席上,東方宇停頓了一下,問道:「你應該去過城中的青蓮觀了吧,不知道可有結果?」
木青回道:「我見到了地宗的丁真儀長老,地宗可以提供天宗的具體位置,不會阻止我聯絡人宗和東方家,但始終不願意參與進來。」
「我說今晚青蓮觀的氣息怎麼這麼強勢,原來是真儀也在啊。」東方宇語氣有一絲複雜,說道。
木青目露異色,這稱呼似乎顯得過於親密了一些。
東方闊在一旁終於找到機會,嘿嘿一笑說道:「木青兄弟你不知道,我兄長愛慕真儀長老多年,哦,對了,人宗的袁天闊也是,他們兩個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
宴席上的氣氛有些古怪,東方闊說得高興,全然沒注意東方宇已經轉頭看了他好幾次,顯然已經記上了賬本。
「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就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哦。」
東方闊拿出了一份海圖,送到木青手邊,東方宇輕嘆一聲:「小友應該大致了解了東方家和道門……確切的應該是和地宗的關係吧。」
「地宗是南海諸國的國教,而我們東方家的武館也在諸國遍地生根,有時候彼此是合作夥伴,有時候是利益競爭者,但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保持着默契,絕不成為敵人。」
木青輕輕點頭,東方家若是和地宗成為敵人,南海諸國將永無寧日。
「所以,若是地宗的態度不改變,我們也很為難。」東方宇終於說出了他今晚出現在神木武館的主要目的。
木青在剛才見到東方闊的表情時就大概猜到東方宇是什麼態度,輕輕點頭:「此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這樣吧,我們今晚就離開神木武館,之後發生任何事情都絕不牽扯到東方家。」
「木青兄弟你把我當什麼啦。」東方闊有些激動,說道:「你們是我帶到橫波城的,又是我親自領回神木武館的,就算你主動解釋,外人還是會把你們和我聯繫上,和我聯繫上不就是和東方家聯繫上嗎?」
東方宇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小友不要誤會,地宗是我們的鄰居,但如今的朱雀盟也是我們不可或缺的朋友。」
東方闊重重點頭,說道:「你面前這份地圖,是南海最詳細的,包括道門三宗以及東方家的位置,都在上面。」
「另外。」東方闊拿出一枚玉簡,聲音放低了一些:「這枚玉簡之中記載了道門三宗的護宗陣法,天宗的護宗陣法叫做太上神雷陣,是一座天階陣法,聖王境中期強闖也受到重創,更多的信息都在這枚玉簡裏面,當然,這是我們悄悄記載的,或許會有些偏差。」
木青目光微動,看着面前的玉簡和海圖,「兩位這是……」
東方宇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實不相瞞,族中許多人都不支持我們這麼做,我們也只能想到這個折中的辦法。」
「你們若是打算強闖天宗的太上神雷陣,請恕東方家無法提供任何幫助,但若只是需要一些修行資源,或是比較機密的消息,東方家可以提供。」
「當然,若是你們最後讓地宗改變了態度,到時候再出面請東方家做幫手,東方家不會拒絕。」
東方宇的態度很清晰,把邊界畫了出來,木青本來做了孤立無援的打算,能夠得到這樣的支持自然能夠接受。
東方宇見木青收下海圖和玉簡,臉上的笑容更明顯,藉口還有其他事情處理把空間留給了眾人。
東方宇一走,東方闊就恢復了之前的疲懶模樣,說道:「什麼還有其他事,多半是聽到了真儀長老也在橫波城,想去見見對方。」
木青記得東方嘯天好像是東方家的少主,好奇問道:「東方家主應該娶妻了吧?」
東方闊搖頭道:「沒有呢,嘯天雖然是少主,但只是我堂兄的兒子,長老們對這事也是氣憤不已,認為若是兄長的血脈,肯定要比嘯天強,但奈何我兄長還是個痴情之人。」
「呃……」
木青敬了東方闊一杯,感情這兩兄弟還都是痴情種。
……
第二日,眾人開始行動起來。
澹臺璇離開橫波城,前往天宗,申鮮和明蘭離開神木武館,把重點放在青蓮觀那些弟子身上。
強闖太上神雷陣依舊在木青考慮之中,但這是最後才考慮的事情。
木青除了將元光鏡送到天宗,還想要去一趟蓮池禁地,看看能不能得到一株寶蓮,而這又與地宗脫不開關係。
所以怎樣獲得青蓮觀內丁真儀的信任,就成了他當先考慮的事情。
「盟主。」
明蘭突然找到了木青。
木青眼神一亮,問道:「那位女弟子又遇上事了?」
明蘭點點頭,她得了木青命令,一直在留意昨晚在青蓮觀外的女弟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事了。
木青和明蘭趕到時,人群已經把一家店鋪圍堵得水泄不通,木青不動聲色地擠開人群,終於見到了正主。
丁舒禾站在藥鋪門口,一群老婦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她離開,口中哀求聲不斷,乞求着她出手救人。
木青沒有在這些人身邊看到病人,反倒是看了藥鋪內的一個老婦。
這個老婦昨晚還堵在青蓮觀糾纏丁舒禾,如今卻在拼命維護着她。
申鮮不知從哪裏湊到木青身邊,說道:「盟主,這間藥鋪就是青蓮觀的產業,老婦人和她那兒子被安排到了藥鋪內做事,以後再不用打魚為生,這些人怕是見老婦一家得了好處,才會這麼熱情。」
木青看着被人群包圍一臉茫然的丁舒禾,無奈一嘆,他本以為丁真儀會妥善處理好昨晚的事情呢,結果師徒二人竟然半斤八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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