侔洪氏的巫坐在蘆葦席上,而其族長是在最前面。
赤方氏所謂的「青壯年」都出現在這裏,但事實上,在這侔洪氏不過是一群不到二十二的孩子,而其中以十六十五的孩子最多。
年長者都在與龍滌氏的戰爭中死了,而部族的族樹也被摧毀,火種被消除,老巫拼死才救出了一顆奄奄一息的部族種子。
侔洪氏的族長有些失望,他看向自己部族那五個鼻青臉腫的傢伙,對他們罵道:「這一幫小子,連一個擁有圖騰的人都沒有,他們甚至不能稱之為戰士,你們就是被這樣一幫牛犢子給打回來的?」
那五個人支支吾吾,侔洪氏族長大搖其頭:「你們自己說,剛剛擁有了摹刻圖騰的於身的資格,你們是新的初生戰士,你們自告奮勇要來這裏,然後就被打成這個樣子?」
「你們也配為尤侯(水牛)的子孫嗎?」
「無有勇武,弱童可欺,荒謬至極。」
侔洪氏族長尤牢對這個五個傢伙很不滿意,而那五人接連被罵,更是面色羞慚,只不過當他們望向赤方氏一眾少年人的時候,這五人便紛紛齜牙咧嘴,神情猙獰,憤怒怨毒。
「呸!」
赤方氏中,有少年站出來,不過十五歲,叫妘舒。
「你們還有臉來,幾個擁有了圖騰的初生戰士,被我們用陷阱戲弄的灰頭土臉,好不羞人!說了沒糧食就是沒有糧食,即使有糧食,我們也會自己送給洵山氏,就當是過路費了,才不會經過你們的手裏!」
妘舒痛罵,一點也不懼,咬牙切齒:「你們算什麼,憑什麼來我們部族這裏要糧?你們是自己不會種地嗎,祭祀山神部族,你們祭祀你們的,我們祭祀我們的,兩不相干,誰給你的權勢,在這裏作威作福!」
他這麼一喊,赤方氏那邊呼罵聲也是很高:「滾回去!滾回去!」
侔洪氏族長沉着臉:「兩不相干?你們要自己送給洵山氏?哈,你們知道主祭的部族是告師氏嗎,洵山氏以往的祭祀,包括柴桑氏,都是由告師氏辦理的,而我們這一次來到你們這裏收取糧食,也是好意好心,你們知道告師氏怎麼走嗎?」
「看吧,怎麼可能知道呢!」
尤牢道:「所以,我們是在幫助你們。」
妘舒呸了一聲:「幫助個屁!那你們真心幫忙,便讓我們的人也跟着一起走!」
尤牢哈哈一笑:「這可不成,你們的人你們部族連戰士都沒有,火種也消失,樹種也枯萎,二種失卻,圖騰不現,更是連巫都沒有!」
「帶着你們上路?荒謬!那我們的部族戰士還要分心照顧你們,你們可知這山海有多兇險?你們就是我們的拖累,小娃娃,過弱者在山海,可是沒有話語權的,這是山海的規矩。」
尤牢說着,突然上前幾步,一巴掌把妘舒推開,倒也沒有上拳頭,妘舒誒呀一聲摔倒在地,而尤牢又是大笑:「你看,你這小身板,連我正常前進都阻擋不了,又怎麼能阻擋那些嗜血吃人的異獸呢!」
「所以,糧食拿出來吧,放心,該用來祭祀的,我們肯定幫你們送到,剩下的,就當是我們的運送酬勞吧。」
妘舒被邊上兩個人拉起來,赤方氏的少年們對尤牢怒目而視,而尤牢則是一嘆,又轉頭對自己部族的人罵道:「還看什麼呢,祭祀的時間不等人,告師氏早就通告大澤邊的所有部族,迅速聚集糧食至告師氏處,若是耽擱了祭祀時間,糧食遲運,赤方氏怎麼好向告師氏交代呢,那也丟了我們侔洪氏的臉面。」
侔洪氏部眾人哄然應諾,皆稱:「是極,是極!」說完便烏泱泱的過來,這簡直就是打算明搶了,赤方氏的少年人們都是沒有擁有氏族圖騰的孩子,不能稱為戰士,雖然有四百人,聚集起來也極其擁堵,但是卻見到前面的少年人根本擋不住侔洪氏戰士的推搡,那戰士過來,一掌就推倒三四人,還是沒用力。
「別傷到他們了,若是傷了,下次就不好再來了,注意分寸!」
尤牢老神在在,言辭令人咬牙切齒,居然是還準備繼續來此掠糧。
「放開我!放開我!」
「咩!」
「族長,有羊啊!能吃了嘿!」
一個侔洪氏戰士推倒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把他手裏的山羊抓走,那隻羊就是「羔子」。
妘舒看到了,頓時焦急大喊:「妘榆,妘榆!羔子!」
「誒喲!羔子!」
妘榆手裏的羊被抓走,羔子被高高舉起,但是它轉頭向下,嗬呸一聲就吐了口口水。
那戰士頓時大怒,而四周少年人們一擁而上,好不容易把那個戰士撲倒,羔子落地,用蹄子狠狠踢了那個戰士的下體,隨後撒開丫子就跑掉了。
這裏雞飛狗跳,但侔洪氏的戰士依舊佔據着絕對的主動權。
尤牢走過來,兩側都是被推倒的赤方族人,他目光遠眺,看到少年人們後面還有婦女老幼,在看到某一副臉孔的時候,忽然眼睛一亮。
那是春風中的山花盛開了。
尤牢轉頭,則是換上一副憐憫的樣子,卻在對自家的巫輕聲「建議」道:「巫啊,您看,這赤方氏從中原而來,乃是中原爭鬥失敗之族,這些婦女倒也可憐,怕是丈夫都死在山野,無人照料,我侔洪氏從來心慕中原風采,不如」
巫睜開眸子,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掠其婦?」
尤牢頓時失笑,嘿然道:「您說這是什麼話,這是照料,好生照料!不然您看,就這些孩子,這樣的少年部族,連戰士都沒有,在這山海之中,還不是吃糠咽菜,哪裏能聞半點血食,這怎麼養活這些女子呢,沒有巫和戰士的庇護,這樣的部族,遲早也是被異獸吃掉的命。」
巫斜着看了他一眼,巫是知道尤牢這個人的秉性的,雖然掠婦這種行為在山海時代是常見的,但也有很多部族不屑於這麼做,這時候沒有道德約束,所謂的簡陋禮儀,也只有在中原和蜀地才有。
而巫也看出來,那些婦人之中,也都沒有圖騰。
女子也有戰士,只是當一個部族連女戰士都消亡殆盡的時候,足以看出,這個部族經歷了多麼大的動盪,幾乎是已經到了滅亡邊緣。
幸好他們沒有巫若是有巫,可以直接上達洵山氏
「嗯可。」
巫的話言簡意賅,而尤牢聽見,頓時樂開了花。
他大步走向那個女人,邊上有少年人過來阻攔卻都被他幾巴掌推倒,而後面的婦人們也拿起自己的兵器,但很多都只是粗大的木棍而已,只有這個婦人手裏拿着一把銅劍,因為長時間的鏽蝕而呈現出青色,上面還有斑斑血跡。
「不要過來!」
婦人長得很好看,但此時卻如被激怒的雌豹,尤牢看到那柄殘破的銅劍,咧嘴一笑:「死了的人也不必一直記得他,山海的規矩,弱者卑而強者亢。」
邊上一個少年拿起棍子打過來,尤牢抓住他,向邊上一丟。
「娃娃,你還太弱,山海的規矩!」
尤牢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他向前踏足而去。
一道火與熱浪組成的牆壁,拔地而起!
突然而來,毫無防備!
「這是什麼!」
尤牢的手和半張臉被熱浪灼傷,一層血肉直接被融化!
他發出驚叫,猛的甩臂,整個人在地上的泥水裏滾了三四圈,而在赤方氏的後面,妘載已經走了過來!
「山海的規矩,弱卑而強亢!」
妘載直視尤牢,目光銳利,神情嚴肅,而因為這道火牆的出現,原本這裏的混亂喧囂也逐漸安靜下來。
雙眼的光可怕,獵獵光明晃動,尤牢感覺眼睛被刺痛,竟是不敢直視這個少年!
妘載呵了一口氣,語氣鏗鏘,且有一種強大更不容置疑的威嚴!
「誰說我們沒有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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