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融押送鯀前去南方的時候,士敬也在積極的前去北方,按照道理來說,兩者應該會有一個戲劇性的相遇,然而....
因為士敬從來沒有來過北方,中原的地一點也不熟悉,故而從過了江水之後,她的路線就越走越偏,開始在小地圖上呈現一個之字形亂跑,就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遊魂,完美的錯過了押送鯀的車隊。
而在這個過程中,士敬還晃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她看到一片很遠的高山,風雷大作,暴雨傾盆,天音隆隆,大世混沌蒙昧,哀鴻遍野,連帶着她都能聽到,那些江水與石頭所發出的呼嘯吼聲,似乎誕生了生命一樣。
「那座山叫做桐柏山。」
士敬因為害怕那個地方,所以這一次總算是敬而遠之,沒有繼續向前面走,而遇到了一些部族,其中部族的巫師看到她是遠遊的巫,很高興的稱她為覡女。
覡是遠遊的走街串巷的巫師,就像是雨師一類的來源,有些是鍊氣士,而鍊氣士也是覡所變來的,各個地方對於覡的稱呼不同,或加以前綴與後綴,像是西南看到遠遊巫師,就會稱他們為「朵覡」。
而對於那些不是求雨也不是求火的巫師,對於那些到處給人占卜,動不動就說你印堂發黑需要兩個貝幣才能化解的這種遠遊巫師,一般稱他們為「跛覡」。
所謂「相陰陽,占祲兆,鑽龜陳卦,主攘擇五卜,知其吉凶妖祥,傴巫跛擊之事」
古者以廢疾之人主卜筮巫祝之事而稱之。
因為這種巫師一般都是傷殘人士,說句不地道的話,或許正是因為他們總是到處去說別人印堂發黑,結果給一些暴躁老哥打斷了腿.....
所以說,干覡這一行還是有點風險的,尤其是這種占卜吉凶的,你要說假話,人家說你騙他,你說真話,人家要一個滑鏟打斷你的狗腿,並且告訴你人和人的運氣不能一概而論.....
而這種跛覡也是多半沒有什麼大本事的人才去做的,本來大師沒有幾個,但是大家都覺得這一行好騙人,於是大師就多了.....
到了戰國時期,這一行就遇到了一個鋼筋西門豹,河伯娶妻這件事情,西門豹叫那個沉河的姑娘過來看看,看看她漂不漂亮,這個女子很漂亮,但是西門先生說她不漂亮,說巫婆很漂亮,然後一腳就把那個巫婆給踹到了河裏。
最秀的是巫婆下去了之後,西門豹說巫婆去的太久了,再去個人催一催,然後把她的徒弟也踹下去了,順帶把當地掌管教化的鄉三老也送了下去。
話說回來,士敬聽聞當地的部族講述了一些神話,他們稱那座山為天下之中,而在幾年前,那座山附近便突然成了那副模樣,不再適合部族生存,漫天的洪水與大雨傾盆而落,使得周圍的部族都遭了禍患。
「很久以前,傳說天地蒙昧的時候,那座山上出現了一個石蛋,是無數虛無精氣所凝聚,隨着蒙昧漸漸化為混沌,那個蛋中也化出了一個人,他出生時,歲月驟開,神於天,聖於地,頭頂日月,天高一丈,他便高一丈,左手持一柄石斧,右手持一根木杖....」
士敬聽着當地的開天神話,得知那個開天的巨人名諱。
不過這種巨人神話,在山海的各個地方都有流傳,而如今的人間,包括大人國在內的各路巨人,確實是有那種開天闢地般的身高。
當然最高的還是那位西北海外,身高兩千里,日飲天酒五斗的「無路之人」。
「那座山或許被什麼異獸佔據了,那是曾經的開天之帝所居之處啊,有巨大的遺澤存在。」
當地的部族不斷遷移,他們說淮水也開始漲了,天災不斷,而強大異獸的降臨讓他們這些弱小者不得不離開這裏。
士敬避開了那座山,遠遠的,依舊能聽到風雷呼嘯的聲音。
再走之後,路上當然有釘靈國的人,但是因為士敬的財貨不夠,釘靈人背着她跑了一段路程之後就不再幫她前進了,氣的她是直跺腳但是一點都沒招。
就這樣晃晃悠悠,不知道晃了多久,終於是看到了大河,而很巧的是,有崇氏的救災工作,也已經接近尾聲。
文命或許從來沒想過,他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他那素未謀面的小媽。
「你是誰,為何認識我阿父?」
文命這麼一說,士敬頓時就愣了,在看看他,卻是一把捧住他的小臉,上面還都是泥巴,卻是又摸又扯,弄得文命汗毛大豎!
這女人是有病吧!
「真像,真像啊!」
士敬倒是渾然未覺,只是在看過文命之後,精神又有些許恍惚,最後不免失落無比。
「你阿父可在這裏嗎?」
士敬在回過神來之後,生怕來得晚了,於是連忙詢問文命,文命在再三斟酌之後,只是透露給她一點訊息,是鯀早已被押送離開了!
不等文命繼續說,這宛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已經讓士敬當場呆住。
走了這麼多天,跋山涉水,渡江過淮,又至大河,沒想到終究是來晚一步。
「這怎麼可以呢!這怎麼會!」
士敬焦急萬分:「他,他們去哪裏了?」
文命看她這麼失落,還以為是阿父救援過的人,連是道:「我不知道,但你是哪裏來的部族人啊,是不是曾經認識我阿父?還是說你是.....」
「你不會是我阿姐吧?」
士敬哭笑不得。
她憋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說,想着要不要說我是你小媽....
文命看她無比焦急,頓時心中疑惑萬分,於是士敬只好從手中掏出一份簡牘來:
「這個,這個!這是業的簡牘!」
「業?!」
文命大吃一驚,連忙把那個簡牘拿來,身為有崇氏的長子,文命的文化水平當然很高,在看過之後,又叫來水正,水正看過之後,點了點頭:
「我曾去過陶唐,隨皋陶先生做過一些事情,他的兒子業,那時候正娶了少典氏的公主女華,我見過這字.....分毫不差。」
文命這才相信了,但是又奇怪:「你怎麼會有業的簡牘呢?」
士敬道:「我從南方來的!業現在就在南方啊!」
「南方...等等!」
文命一愣,隨後眼睛瞪大,驚訝道:「你,你認識一個叫做載的人嗎?」
「巫?」
士敬在妘載的部族待久了,雖然身為風融氏的巫,但平常也會稱妘載為巫,表示從屬關係,故而這一下脫口而出,登時讓文命歡喜異常。
而接下來的詢問,士敬的回答分毫不差,連妘載幾點睡覺她都知道。
「你不要急,萬不要急,不久前,我幫了一個摔倒的老人,他自稱是從陶唐之地過來,看他的老部族的,他的兒子在部族之中未曾遷去陶唐,他說,他有小道消息,我阿父雖被流放,但卻沒有大礙的,讓我們放心.....」
「你居然認識載哥,你是赤方氏的人啊!」
有崇氏水正也意外:「你認識那個叫做妘載的巫師?你是赤方氏的人?赤方氏只有一位巫師才對,你是誰?」
士敬也沒想到,妘載的名字居然在中原也好使,頓時心中又對妘載多了幾分感激,同時更明白,當初遷移到敷淺原,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我是風融氏的巫師,風融氏受了水災,是赤方氏救了我們,於是我們便遷移加入了他們,而當年鯀曾經在我們的部族短暫居住,那時候還有很多的部族,都蒙過他的大恩。」
士敬壓下自己的特殊情緒,儘量平靜語氣:「我是來送簡牘的,聽業說,他要被流放離去,他已經年紀很大了,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他,所以我想見他最後一面,這份簡牘上,寫的都是大河兩岸曾經蒙受他恩惠的部族,他們所寫下的感謝之語。」
「我要把這個送給鯀,讓他知道,天下有很多人都在記着他的好....」
有崇氏的水正聽完之後,那叫一個感動,不免仰頭高呼「幸甚有崇」,而文命也繃緊了身體,不僅僅是出於對士敬的尊重,也是出於對那些部族的感謝。
士敬說了一會,隨後詢問鯀被押送的去向,文命回應是去東南,她一聽就要走,但是接下來,文命卻一把拉住她,悄悄道:「不用擔心的,不用擔心的,這是說給外面聽的。」
文命不久前遇到的那個碰瓷老人,自稱在帝庭之中有關係,搞到了消息,而文命當時就是眉頭一皺,稍加思索,立刻識破.....
這個老頭!
反轉了!
阿母的智...智勇雙全說的就是您老吧!
「我悄悄的告訴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文命也是憋了好久,那個老頭說的有板有眼的,讓文命也不敢真的相信,但是後來有崇氏去托關係,多方打探,終於找到了據說是那個碰瓷老頭的內線人。
讓人不敢相信,居然是阿紅。
「什麼?鯀去了南.....!」
士敬蹲着身子,瞪大了眼睛,但是話沒說完,便被文命一把捂住嘴巴,連忙大聲道:「難以為繼的東方羽山,那可真是一個哀地啊,如果不靠羲仲大師的幫助,阿父要怎麼活下去呢?!」
士敬瞪着好看的眼睛,其中滿是問號。
但是文命小小年紀,經歷了這次的大事情,已經明白有些東西不能拿出來說了,四帝的翻臉速度之快,簡直可以申請山海非物質文化遺產。
但是士敬不同,她又有業的簡牘,更認識妘載,在文命心中就是一個知心大姐姐,完全就是自己人了。
文命貼着她的耳朵悄悄道:「到了南方,業師也在,羲師也在,還有載哥,阿父肯定沒有問題的。」
事實上,當文命知道,自家老爹被放逐到南方之後,他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載哥在南方啊!
讓老爹報自己的名號!載哥肯定會照顧他的啊!而且自己也和老爹說過載哥,他們兩個肯定是神交已久,這一去,不僅一點事情都不會有,文命甚至相信,老爹說不定有朝一日還能胖上三斤然後踩着水龍打着軍體拳回來呢!
文命對妘載充滿了信任,而且現在的南方,日子過的越來越好,這一年多過去了,說不定載哥又弄出了什麼新的東西,讓南方更加繁榮了呢!
大江的話,之前那個碰瓷老人似乎也說,說南方的江水造成的災難不是特別嚴重,相比起大河來好的很多,那麼,一定也有載哥治理的功勞吧,畢竟大巫師是不會治江水的啊!
「噓,大禹在上。」
文命神秘兮兮的對士敬說了這個詞,而士敬一愣,嘀咕道:「好像是聽過這個人的名字,說是在崇墉的作戰中,賜予水流轉向的天神?難道是你們有崇氏供奉的天神?」
「嘿嘿。」
文命咧嘴,開心一笑。
而聽說了車隊前去南方,想到妘載在南方的士敬,頓時也放下了一顆提心弔膽的心。
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休整之後回到南方了吧?
然而文命卻不願意讓她立刻走,而是拉着她,意思是好不容易來一趟,一定要在有崇氏做做客,當然,更多的心思,是想要讓妘載知道,他們這裏的一些事情。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那麼士敬阿姐,你到底是我阿父的什麼人呢?」
猶如靈魂拷問般的話語,讓士敬有些支支吾吾,但是這個行為,很快就變成了尷尬與漲紅的臉色。
因為遠方有人來了,那是一個女子。
那是文命的生母脩己,和西荒的有幸氏次女,同出一源,她在看到這裏的一些情況,以及一個沒見過的大齡女子後,眉頭微微一皺。
脩己想着,自家的孩子雖然很帥,但是這個姑娘的年紀似乎太大了點。
當然,士敬到來的情況,不僅僅是在被文命他們碰到了,原本又來到大河南岸,查看文命這個小娃子的帝放勛,也用他專業的表演藝術,矇混到了近前。
「赤方氏的人?」
帝放勛看着遠處已經照面的兩個女人,不免起了心思。
那幫人不斷說南方的發展如何如何,變化如何如何巨大,那比陶唐之地又如何?
南方的人,見識過中原的繁華嗎?
帝放勛覺得,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裝逼的時刻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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