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之後,乾明殿北面的寢院前,已升任羽林衛同知的劉承望向女皇報告。
「電話是打給遠坂總管的,由微臣代接。」
劉承望臉色異常凝重,語氣也充滿了疑惑:「話就是這麼說的,微臣一刻也不敢耽擱,馬上來向陛下稟報。」
女皇眉心緊皺,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見劉承望欲言又止,女皇解釋道:「你應該猜到是怎麼回事了,沒錯,高德的妹妹高苗被人劫走了。你接的電話,就是劫匪發回的訊息。」
「劫持!?」
劉承望抽了口涼氣,他轉述給女皇的原話是「轉告女皇讓她告訴高德一切都好無須掛念」。沒錯,對方就是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句。
如果是其他線路打來的電話,他只會當做騷擾不去理會。可這條線路是只有羽林衛頭目掌握的絕密線路,另一頭是潛伏在皇港的高級線人。遠坂愛留守北冥山,由他代管羽林衛,這條線路也交給了他。怕是自己不明白的絕密消息,趕緊報告女皇,沒想到竟然就是字面意義上的事情。
這個年頭,膽敢劫持高德的妹妹,劫匪是長了幾個膽子?
看着劉承望臉上的訝異,女皇又淡淡笑道:「如果沒猜錯的話,劫匪應該是高德高苗兄妹倆的父親。」
訝異變作震撼,讓瞪大的眼睛繼續擴展成圓圈。
「塔林之主?」
劉承望低呼,他是羽林衛里除了遠坂愛之外,唯二知道塔林之主來歷的人。
「你那條線路不再是絕密眼線,而是跟那傢伙接觸的渠道了。」女皇嘆氣:「大約三四刻鐘之前,我激活了泰阿之劍,查探塔林之主的蹤跡。你知道塔林之主的來龍去脈,恰好泰阿之劍能激活的仙洲人器械,可以追蹤他那樣的存在,於是便找到了他。」
「我正在尋思該怎麼解決這事,沒想到他竟然發現被追蹤了。現在是通過你們羽林衛的線路,主動跟我聯繫。」
女皇憂心忡忡:「這下更棘手了。」
「還是先轉告燕王,由他拿主意吧。」劉承望不太明白女皇為何擔心成這樣,既不是高德本人,也不是遠坂愛或者麗,只是高德的妹妹而已。
女皇也意識到了,舒展眼眉,矜持的點點頭。等劉承望離開,眉心又皺了回去。
「小愛才傳訊說,高德設法讓大麗用魂火連通光精靈,壓住了突如其來的魔教進攻。」
她背着手原地轉圈。「這會應該是正在跟魔教的那具教主聖軀體戰鬥,根本分不了心。何況這個消息也算不得好消息,誰知道那傢伙是思女心切帶在身邊,還是另有什麼打算。」
又過了會,她在寢院裏,跟姚婆婆繼續念叨:「本來想能做點什麼,結果發現除了當傳聲筒之外,什麼也做不了,真是憋屈。」
柳眉驟然豎起,她恨恨的道:「如果那傢伙跟高德和苗苗,大麗還有娘你的關係都非同尋常,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人族始祖刑天首席。找過去直接動用滅絕器,看不把他轟殺至渣!」
「那可成不了。」姚婆婆輕笑道:「不是說幹不成,他為何能發現被你追蹤?不就是能感應到滅絕器的定位嗎?仙洲人的滅絕器不可能傷害他,你都沒辦法鎖定他。」
女皇頗為不甘心:「那就什麼也不做了嗎?連親口轉告高德都做不到,這會他正跟魔教那個大塊頭打得火熱,根本分不開身。只能讓小愛轉告他,看他有什麼打算。」
「你啊,不管是麗還是離,都改換換思路了。」姚婆婆嘆道:「作為麗,冰雪之心眼見就要沒了,你也沒辦法再靠冰雪之力超凡入聖。作為離,大明如今就是層皮,還得靠高德這邊的魂火作骨頭撐起來。你這女皇呀,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不願投向惡魔和魔人的凡人聚起來,讓他們轉到魂火這邊。所以……你就別想着什麼事情最終都得自己解決,有些事情是你解決不了的,交給有能力也有責任的人吧。」
女皇苦笑:「娘說這麼一大通,不就是讓我乖乖抱高德大腿,什麼事都丟給他嗎?」
她緩緩搖頭說:「我是這麼想過,這麼做也很輕鬆,可我做不到。不管是作為麗,還是作為女皇,我得讓他感覺到他的背後很牢靠。」
說到這又揚起了眉梢:「高德那傢伙,其實一直懶着,把我當做大腿抱呢。懶着的他才是麗的高德和我的臣子,要是積極起來,我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我不能放棄。」
「也是,不如此就不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了。」姚婆婆既是心痛有是驕傲,還有好奇:「可眼下你還能做什麼呢?」
「滅絕器威脅不到他……」女皇扯着嘴角低低哼了聲:「總有什麼事能威脅到他,他既然像綁架人質一樣帶走苗苗,那就別怪我有樣學樣。他不是很在意魔人嗎?就讓他明白,我大明容許魔人分治是為大局考慮,可不是真沒有剷除魔人的能力!」
姚婆婆皺眉:「你要動用聖山留下來的那個?高德的……那傢伙,要是翻臉,以他的力量,單人破壞中京都是輕輕鬆鬆啊。」
女皇搖頭:「那又不只是聖山的東西,是高德和我一起想到的,羽林衛也出了很多力。一直當做底牌留着,現在亮亮,也該讓那傢伙冷靜下。不要總是抱着他資格老所以只有他配拯救世界的心態,別人都得聽他的。」
「至於翻臉……我倒是希望他翻臉,大不了算作惡魔同黨,到時候滅絕器應該就能對他生效了。」
姚婆婆喟嘆道:「這個時候的你,倒真是原原本本的莫離。」
………………
「給我燒——!」
北冥山下,金焰、黑氣與炫彩魔光交織的混沌迷霧中,高德的錨釘光刃插進巨人肚腹里。盯着如激流奔涌的惡魔黑氣,高德亮起了全身魂燈,推動魂火向巨人體內滲透。
對了,現在的高德已經不需要渾身掛滿以前那種煤燈了。他用上了混沌閥門,每一個閥門能幫他分擔的魂火強度超過魂燈好幾倍。雖然需要分出感知綁定閥門,由此削弱了專注,但換來的魂火增幅是實打實的。現在的他不需要絕魂宮混火山支援,就能釋放出比肩松州那時對陣魔子的強大魂火。
不過只靠這樣的力量,他還是沒辦法破開魔教洪流,直接跟魔教這什麼教主聖軀體單對單。還好找到了由大麗將光精靈殘魂融入一個整體的辦法,靠着光精靈的魂火衝擊,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教主聖軀發出洪荒巨獸般的咆哮,本體沒什麼動靜,卻是從七竅以及傷口噴出的黑氣中凝結出無數虛影。這些虛影掙脫黑氣,便像是從裂隙中踏入現世的惡魔,急速伸展出血肉軀體,變作貨真價值的惡魔。
然而沒多少惡魔能接近高德,剛剛跳出黑氣,就被錨釘光刃上升騰起的金焰吞噬。少數穿透金焰的惡魔,又被半透明的金黃光盾擋住,再被左右紛紛躍起的光精靈以各式武器截殺,甚至有些光精靈直接用飄搖着金焰的手將惡魔撕開。
這玩意壓根不是活物……
高德繼續推動魂火燒灼,卻感覺像是在親自動手侵蝕冰雪之心一樣,面對的是異常強大還似乎永無止盡的力量之源。
他本以為魔教從古至今折騰下來,始終像小丑般藏在陰影中,算不了什麼。如果魔教真的夠強,塔林之下,比如海塔會手中那種魔神黑器總該有幾個吧。那玩意現在用上,他倒是不怕,也不可能對北冥山產生致命傷害,但終歸是巨大威脅。
可魔教沒有那種武器,只有能將教徒融為惡魔洪流般的教主聖軀。
現在高德的感受是,這玩意根本不是個活物,巨人僅僅只是它的掩飾,或者容器。它更像是一座由巨人身軀承載的、活動的惡魔裂隙。同時還有一個或者若干個意識,自裂隙中抽出無窮無盡的惡魔之力,再分配給十數萬教徒。
當然這玩意肯定有個強大意志在控制着,確保巨人身軀足以維持裂隙的存在,乃至於開合自如。同時還能精準的過濾、控制和分解惡魔之力,確保將每個教徒連接起來。雖然離蜂巢乃至蟲群模式還有還有很大距離,但至少初步具備了整體意志。不僅能讓十多萬教徒像一個人那樣行動,還能將不同教徒承受的傷害分擔給整體。
大麗通過魂火連接光精靈殘魂其實也是同樣的模式,只是魂火的發端來自各個殘魂自己,這種自發融合的連接整體性不如魔教這邊,但魂火對惡魔之力的克制足以彌補這點差距。
那麼這個強大意志,到底在哪裏,又有什麼樣的真面目呢?
高德努力在超脫視野里搜尋,像是在衛星雲圖里尋找隱匿起來的風暴,乍看形跡很明顯,細看卻處處都是形跡,難以甄別。
每一處似乎可以鎖定了,卻又被翻滾的惡魔之氣衝散,然後他不得不先應付再次沖入現世的惡魔。如此反覆了好幾次,讓高德都快放棄了努力,只想單靠蠻力用魂火燒。
這個方法僅僅只是暫時擾亂教主聖軀對教徒的控制,無法深入到聖軀內部。這終究是個惡魔裂隙,還有強大「濕件」控制。單靠魂火猛燒,就像在雨天裏鑽木取火。
只能就這樣對峙下去?
高德有些焦灼,這時忽然感覺到左右壓力大減,原來是更多光精靈沖了上來。
注意力稍微轉轉,超脫視野里,後方那團代表了魂火源頭的沖天金焰距離靠近了許多,原來是大麗在前進。而這意味着魔教洪流完全居於下風,再沒辦法與魂火陣線有來有往了。
教主聖軀也在緩緩後退,控制者應該是想先後撤一段距離重新整頓。
「幹這傢伙!」
高德趕緊招呼,金焰身軀已經相當凝實的光精靈們聞言紛紛行動,不再只衝擊教徒陣型,而是向這具巨大無匹的身軀劈砍捅刺。
魂火連接就是這樣,還有很清晰的個人意志。
沒過一會,教主聖軀周圍的教徒就被清理乾淨,無數光精靈加入圍攻行列。他們沒辦法像高德那樣用巨大光刃插進那傢伙身體懸在半空,但又不滿足於給巨人修指甲。於是一個個攀爬跳躍,像螞蟻般覆蓋巨人軀體。既然巨人軀體不斷噴湧出黑氣,自黑氣中跳出一個個一群群惡魔,也無法驅散他們。
蟻群般的光精靈衝上去,還混雜着斑駁雜質的魂火熊熊燃燒,巨人體內的惡魔裂隙終於開始擾動。這讓高德的魂火趁虛而入,猛然侵入到更深一層。
巨人身軀一震,開始動彈起來。它拳打腳踢,進而將黑氣凝結成根根尖刺,把群群光精靈抖落下去。接着它握住高德捅進肚子裏的錨釘光刃,手掌上流動着似乎能解離物質的黑光,想掐滅光刃。
「看到了!」
如高德所料,掌控聖軀的意志即便強大,分心在這些動作上時,其他方向就有了疏漏。
魂火順着超脫視野里的薄弱之處猛烈沖刷,將無數在巨人體內由黑氣急速凝結而成的惡魔焚燒成灰,終於灌進一處高德感覺有機可乘的縫隙。
巨人身軀猛烈顫抖,又將大批光精靈抖了下來。同時它的七竅乃至體表都噴出含着金焰的灰氣,這股魂火直接燒到了掌控身軀的意志。
「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高德繼續加力,都不顧巨人捨棄光刃,直接朝着他合抱而來的血肉巨掌。
注意力盡數貫注到超脫視野里,在巨人體內那圈魂火的包裹中,他分辨出了又一個身影,那似乎是個高大男子。當然只是正常尺寸的高大,也就跟刑天差不多。
難道是又一個刑天?
高德正這麼想,遮蔽超脫視野的惡魔之力驟然消解,那個高大男子的面容隔着巨人身軀,也由魂火襯托描繪着,清晰映入高德心靈。
那是個……怎麼說呢,跟當初他見過的郭瑞德投影氣質很像,但更沉穩也更有氣勢的傢伙。
是個巴托人。
這個巴托男子閉着眼睛,像是在沉睡。忽然伸手,探入包裹着他的熊熊魂火中。
此時的景象異常奇異,高德難以用言語表述。他只是覺得,這傢伙的身影似乎是虛實相織的,僅僅是探入魂火的那支手臂才有實質。
下一刻讓高德更為吃驚,魂火竟然像黑板上的板畫,隨着手臂的擺動,被片片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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