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的計劃並不複雜,也算不上腦洞,但聽完之後,從姚婆婆到小麗,再到遠坂愛都好半天沒說話。只覺心神搖曳,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毛絨絨開口就揭穿了這個計劃的真面目:「說白了還是用魂火燒嘛,咱們的魂火就這點好,什麼問題解決不了,直接燒就行了。還是解決不了,那就是火力不足,繼續添柴就行。」
灰豆芽撓着頭嘀咕:「問題是女王還有那些光精靈願意嗎?冰雪之力是她們的力量根源,換成魂火的話,就算成功率比咱們選拔提燈人高得多,也不能是百分之百。」
「而且轉換成功之後呢,老大你只是說可以破解權限系統,沒說一定能把冰雪之心燒起來。都燒到這一步了,不把冰雪之心轉換成魂火之心,至少也要徹底摧毀,總不能留給魔人。落到他們手裏,肯定會成為他們的大殺器。」
「最重要的是……」
灰豆芽提到了實施這個計劃的最大難點,「還得看……」
小麗打斷了灰豆芽:「女王還有光精靈們肯定不願意,我也不願意。這個計劃是拿女王和所有族人殘魂作賭注,高德你還真把自己的魂火當成萬能靈藥了。」
她不僅鎮定下來,目光也閃爍着堅定的光彩,像是已經做出了什麼決定。
高德暗暗凜然,他自然猜不到小麗的想法,但隱隱感覺到不妙。
「小麗啊,」高德語氣很柔和,態度卻很堅決。「你不願意我理解,不過這事還是得讓女王自己做決定。總得讓她知道還有這樣的可能性,哪怕是賭博,終究是她在背負責任。」
他還順便為魂火做辯護:「而且你說錯了,魂火併不是專屬於我的。最初剛燒起來的時候的確是,但現在的魂火,已經融合了幾十萬提燈人和魂獸士的力量。這種力量求真求存,附着於現世和物質,是純粹凡人之力與混沌之力對抗時迸發出的火星。」
「從道理上說,魂火高於單獨的神靈之力和惡魔之力,也是凡人保衛自己魂魄的最後也是最激烈的手段。如果連這樣的魂火都沒辦法讓女王和大家的殘魂延續下去,世上就再沒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小麗蹙眉瞪着他,頗為不悅:「你還對我說教起來了。」
她搖着頭說:「任你把大道理說得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這是場賭博的本質。我終究是冰雪之心的傳承者,按權限分的話,我在冰雪之力這裏的權限至少是一級。現世里沒人在冰雪之力的操控上能比我更強,我很清楚支撐女王和族人殘魂的冰雪之力一旦被轉換後,會出現什麼狀況,總之……」
旁邊姚婆婆忽然說:「總之,你終究不是你娘,就連你娘,也不能不向大家說清楚,就決定所有族人殘魂的未來。所以麗啊,還是得讓你娘知道,讓她做選擇。」
「娘!」小麗急了,直接對着姚婆婆叫起了娘:「你怎麼幫外人說話?」
姚婆婆瞅瞅暗暗沖她翹大拇指的高德,笑道:「首先,高德不是外人,我可不是說你們這層曖昧不清的夫妻關係,而是他身上也有女王的血脈種子,算是女王的兒子。」
小麗跟高德同時抽起了嘴角,這話倒是沒錯,可二者各有心結,聽起來總有些不是滋味。
「其次,我也是你娘,你在為女王那個娘着想的時候,我也在為我女兒考慮。」姚婆婆接着說:「你懂我的意思,對女王來說,不管什麼辦法,都是賭博。」
這話說得模模糊糊,高德卻暗呼僥倖,小麗果然是在想什麼辦法,而且是後果很不好的辦法。
於是他態度更強硬了:「既然我也是女王的兒子,我要求見到女王,當面跟她說清楚。」
「我才沒有你這個哥哥!」小麗氣結,連鍋里最喜歡吃的肥牛都沒興趣盯着了。
………………
泰阿之劍放在緊鄰王宮的堅固石屋裏,這裏原本是北冥山光精靈之城的白器庫。房屋由整塊岩石鏤空鑿出來的,內外都有冰雪之力凝絕的寒冰裹住,在高德弄出來的大地震里安然無恙。
女王和數十萬光精靈殘魂此時就「住」在泰阿之劍里,不過這只是形象的說法。其實泰阿之劍還沒有把這些殘魂帶着整個殘魂收進去,僅僅只是充當了一層護盾,將散逸在整座城市的白境遮蔽起來,看起來泰阿之劍就變成了踏足白境的大門。
石屋裏霧氣彌散,泰阿之劍平放在中間的石台上。霧氣就來自這柄樣式古樸的寶劍,緩緩流轉間凝結出很像小麗的纖瘦身影,正是光精靈女王大麗。
「這個樣子說話挺費勁的……」
身影周圍的霧氣翻卷攪動,發出的人聲有如風聲,模糊而縹緲。「還是進來與我說吧。」
高德看看小麗,小麗鼓起嘴把腦袋歪到一邊,姚婆婆湊趣說:「你都沒辦法進白境跟你娘當面說話,高德卻能,他可比你更有資格。」
小麗又把腦袋歪到另一邊,卻用眼角瞟着高德。見他還呆着,努努下巴說:「你娘不是說了讓你進去嗎?還看我做什麼?」
姚婆婆你這煽風點火的幹啥啊,還嫌咱們幾個的關係不夠亂?
高德裝作沒聽見,專心凝神,努力壓住魂火,伸展感知。
空間頓時變得恍惚起來,像是置身水潭中,小麗和姚婆婆也變作了水中倒影,隨着漣漪化作粼粼波光。
等波光重新凝結,高德發現自己還是在石屋裏,只不過佈置變了,中間的石台上沒了泰阿之劍,而是改成了王座。
高德恍然,都忘了這處白境是依附於現世的。
王座上的雪發少女招手道:「終於又見到你了,還以為你再也不願見我。」
高德趕緊向這隻乍看就是小麗的白豆芽行禮:「女王陛下。」
至於女王的抱怨,他還是得解釋下:「事情太忙,我也是昨天才回到北冥山。」
這不算藉口,不過高德確實不太願意跟這個大麗相見,尷尬的地方太多了。
論血脈女王可以算作他母親,這讓只把生母當做母親的高德很牴觸。要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甦醒記憶後,經歷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才把生母真正當做母親,現在哪還有心力繼續建設第三個媽。
女王又跟麗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雖然更瘦弱些,氣質也不同,但也讓高德不好意思跟女王對視。抬眼就會有聯想,一想事情就嚴重到了足以引發整個世界坍塌的程度。
最後是對自己身世的迷茫,高德最初以為自己就是穿越,現在看起來壓根不是。更可能是自己當初在地球沒死透,成了醫學標本之類的玩意。然後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地球人的後輩仙洲人為了解決創世之後的遺留問題,把自己這個老祖宗的標本弄出來,進行了番雜交,又經歷了難以解釋的演變,恢復了從前的記憶。
其實不該叫恢復,而是被植入了記憶吧。
如果不是捏靈魂手辦的能力還不被塔林之主和女王所知,高德還真要懷疑自己並沒有上一世,就是本世界的土著,然後被灌了另一個人的記憶,也就是仙洲人為解決融合問題加進去的始祖人類那點料。
現在麼,他的身世之謎並沒有完全解開,所以不管是對塔林之主,還是對光精靈女王,他都沒有一點發自肺腑的親情。
「我能理解。」大麗直接把他的解釋當藉口,「那個麗,小麗,也不太願意跟我交談,大多數時候都是她的生母和僕從跟我談。而且她們進不了白境,只能由我將力量伸展出去影響現世,就像是沉在水裏跟岸邊的人說話,非常辛苦。」
高德趕緊進入主題:「她們應該跟您說過搬遷到不周山的辦法了吧?」
「正在想辦法。」說到這個,大麗頓時愁眉不展。「但是白境沒辦法跟北冥山切割開,白境就是冰雪之心塑造出來的,我們這些殘魂全靠這處白境支撐。」
接着她又舒展眉頭,淡淡笑道:「那也無所謂了,我跟族人就相當於冰雪之心的一部分。他若是執意要毀去,就由得他吧。我和族人們活得太久了,背負着虛假的使命活了十萬年,是該離開了。既然這個世界已經無可挽救,我們也不過是早走一步而已。」
「就算你們希望安息,也不能落入他的手裏。」高德警告:「像他那樣的人,為了心中的大計,私情完全丟在一邊,誰知道他會不會把冰雪之心浸染為可怕的魔神黑器呢?到了那個時候,你們縱然想安息,也不可能了。」
大麗的身影晃了晃,應該是想到了高德描述的前景,由此而驚懼不安。
高德繼續渲染可怕的前景:「我沒有猜錯的話,您與族人的殘魂,其實都附着在冰雪之心上。除非冰雪之心被徹底摧毀,否則無法安息。而以現有的力量,不管是我們還是他,都無法直接強行摧毀,只能通過浸染的方法來改變冰雪之心,再想辦法摧毀。但對他那邊的魔人陣營而言,既然都能浸染冰雪之心,又會捨得摧毀嗎?」
「這些我都知道,不要暗示我只能聽你的。」大麗苦笑:「能夠搬走的話,我當然願意搬走。我雖然希望安息,可數十萬族人殘魂,卻未必都跟我想得一樣。既然十萬年都熬過來了,繼續熬下去看着這個世界走向毀滅,對區區生靈而言也算是偉大之事了。如果最終世界被救了回來,那又是不容錯過的勝景。」
「至於冰雪之心,或許你以為我們把它當做神聖之物,對它有特別情感不願捨棄。那你就錯了,它僅僅只是力量之源。我們對創造者都不視為神靈,神靈之力也只是相對惡魔的稱呼而已。現在它維繫着我們,我們就崇敬它。如果需要捨棄它,我們才能繼續維繫下去,也不會有太多眷戀。」
不愧是背負了十萬年使命的女王,心志堅韌得非同一般。
這下高德心裏有底了,暗道自己的方案多半能成。
然後他就問起了剛才的問題:「那處也叫冰雪之心的洞穴里,是不是有您的族人當做墓穴或者獻祭之處,將魂魄留在了那裏?」
大麗緩緩點頭:「你居然看出來了,真是了不起。」
「城裏大多數族人在將死之時,會堅守在崗位上,保持着迎接創造者回歸的姿勢。但還有一些人,尤其是擁有強大冰雪之力的長老,他們認為冰雪之心難以維持得太久。所以當他們將死之時,就會到那處洞穴里,任由自己被冰雪之力分解。他們相信自己的魂魄會投入冰雪之心,維持冰雪之力,繼續守護北冥山。」
「十萬年來,總計有七萬五千三百一十三人在洞穴里獻祭,他們年輕的時候是族中最強大的戰士,年老時是最睿智的長老。我相信這些人里能留下來的殘魂,比普通族人的比例高得多。」
這話有些費解,高德倒是明白。北冥山的光精靈顯然不止幾十萬,說不定幾百萬都有。要知道城市裏有不少巢坑,足以容納千萬之眾。但這麼多人死後,並不是人人都能留下殘魂。即便能留下來,也只有很小一部分堅持到了現在。
「等我的身體也終於枯朽,難以再容納魂魄時,我也想過去那座洞穴獻祭自己。但在那裏有了些發現,所以我又掙扎着回來,坐在王座上等待死亡。」
大麗深深嘆息:「那時候我才知道,冰雪之心根本不需要凡人獻祭,那些長老的殘魂的確融入了冰雪之心,卻成了污穢冰雪之心的雜質。」
「冰雪之心是能控制的,當然需要權限。」高德再問:「您應該有權限,而且很高,對吧?」
大麗點頭:「我當然有,一級權限,不過我從沒用過。我跟聖山談妥的方案就是我帶着光精靈一族做冰雪之心的守護者,所以除非冰雪之心有意外,否則我絕不會擅自干擾。」
「但是……」
大麗又苦澀的說:「當我等待得太久,也開始擔心冰雪之心是不是能繼續支撐下去的時候,想使用權限搞清楚冰雪之心的情況。可惜我的身體已經支持不住了,失去了現世身體,我的權限也就作廢了。」
連思維都被凍得空靈的空間裏,一切都蒙上了層灰白清冷的濾鏡,但一縷微弱的金光亮起,頓時讓空間擾動起來。
大麗下意識的展開類似冰晶的護盾,同時驚呼:「你想做什麼?」
「您還可以重新擁有權限,」高德手掌攤開,抬起掌心那縷魂火說:「用這樣的魂火喚醒那些融入冰雪之心的族人,讓他們幫助你。」
這終究是白境不是現世,魂火的出現讓周圍空間乃至高德都變得如水潭中的漣漪,連帶他的聲音都扭曲搖曳。
但大麗還是聽明白,高德在說:「不過這是場賭博,賭您能不能用魂火取代維繫你殘魂的冰雪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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