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來歷不一般……」
地面上,高德跟着王崑崙出了器械作坊,去右邊的醫藥作坊。
王崑崙給高德解釋:「當年他是從羽林衛分配下來的,但他並不是羽林衛的人。」
「會是這個樣子,只有一個可能,」王崑崙壓低聲音,「廟陵衛淘汰下來的人,都是羽林衛負責安排後路。老古可能是廟陵衛里的……百戶大人或許恰好說中了老古的痛處。」
高德抽了口涼氣,老古真有可能是刑天武士,不過是落選的。
傳聞廟陵衛里有支特別隊伍,專門鎮守天廟裏的社稷之座。這些人高大非凡,穿着怪異鎧甲看上去沒有頭,就如刑天一般,也被稱為刑天武士。
刑天武士有單人破軍之力,能成為刑天自是無上的榮耀。但刑天的選拔標準非同尋常,老古被刷了下來,必然視為畢生恥辱,高德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至於異能者,」王崑崙幽幽嘆氣,「那該就是老古落選的原因,異能者不可能成為刑天。」
是這個道理,刑天鎮守天廟,直面藏有惡魔的混沌,而異能恰恰是凡人接觸到惡魔的途徑。
高德有些懊惱,剛才沒用自己的異能看看老古,看他到底是什麼異能者。
「說起異能,老王你不會也是異能者吧?」他改了稱呼,試探的問。
「百戶大人對異能者怎麼看呢?」王崑崙迴避了這個問題。
我自己就是異能者,還是對異能者而言都算是異能者的怪物,當然是用鼻孔看啊。
高德自然不會道出自己底細,這個秘密他得牢牢守住。
「我哪有什麼看法?」高德打着哈哈:「朝廷是什麼看法我就是什麼看法。」
感覺太過敷衍,他還是表明了態度,「我父親祖父都是錦衣衛,自己也當了一年多錦衣衛,對異能者不算一無所知。在我看來,凡人既能為善也能為惡,異能者沒什麼不同。」
王崑崙哈哈笑了,笑聲里聽得出一絲欣慰和釋然。
「的確啊,從惡魔的角度看,凡人跟異能者並沒什麼不同,」他這話有些東西,高德品不出來。
到了大門前,王崑崙又說:「那麼見到孫婆婆,百戶大人應該不會被嚇住了。」
庫房不是密閉的,不僅有玻璃牆,還鋪了玻璃天頂,栽滿了各種花草,跟花圃沒多大區別。見到孫婆婆高德有些不以為然,就是普通的老婆子而已,有啥可怕的。
「百戶大人這麼年輕,又是一表人才,怎麼跑到咱們這破落地方了?」
矮小瘦弱的老婆子行了個萬福,身上散發着濃郁的草藥味道。滿是皺紋的面容像風乾的橘皮,開口時一口黃牙,讓高德想起了師傅。若是老頭還活着,跟孫婆婆還挺般配。
「錦衣衛就是大明的磚,哪裏需要哪裏搬,都是為人民……呃,為大明服務嘛。」高德終究是新嫩,官場套話會得不多,只好自己發揮了。
對孫婆婆他挺客氣,不只是敬老,昨天他裹的藥膏就是孫婆婆制的,簡直是奇效。
「百戶大人這話說得恁是風趣,」孫婆婆掩嘴笑着,「真是個妙人兒……」
老婆子也是個妙人兒,老成這樣了,舉手投足挑眉眨眼還透着滿滿的少女氣息。如果這就是異能的話,高德真有些受驚。
「園子弄得不錯嘛,孫婆婆連藥草都自己種,會不會太累啊?」
高德隨口問着打量園子,綠草、灌木、藤蔓高低錯落,各色小花點綴其間,角落裏居然還有座小小蜂房,儼然一副鄉村畫卷。嗡嗡蜂鳴讓畫卷變得鮮活,大院裏多了道怡然出世的田園風景。
「累啊,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打理,還得擠出時間做藥。活兒來了更是忙不過來,恨不得有三頭六臂,怎麼不累?」孫婆婆撩着插在鬢角的小紅花,咯咯嬌笑。「不過累着才感覺自己是個人,還活着,挺好。」
這才是窺破了人生真諦的贏家心態啊,高德正在感慨,一隻蜜蜂停在小紅花上,撅起屁股采蜜。像是蜂刺也插進了他心口,讓他整個人僵住。
這朵小紅花竟然是真的……不,竟然還活着?
仔細再看,小紅花的根莖沒入鬢角間髮絲下,根本就是長在頭上的!
高德這一驚還沒吃完,又被孫婆婆輕撩髮絲的手驚住。
那是只手指纖長如玉蔥,肌膚細嫩如白脂的美人手,手腕處卻有條清晰的縫補痕跡,與後面鬆弛蒼老的老人肌膚涇渭分明。
「卑職的手去年被疫毒蝕壞了,不得已縫了只別人的手。」孫婆婆舉起手,用評判衣服的輕巧語氣解釋。「這是當時那件案子裏死掉的女仵作的手,趁熱換上的。精細靈巧是夠了,就是力道不足。」
「百戶大人的手真不錯,手指細長筋骨有力,」孫婆婆的目光落到高德的手上,「能多長一隻就好了。」
你咋不多長個頭讓我當球踢着玩呢?
高德暗暗打哆嗦,覺得自己離這老婆子這麼近簡直太危險了。王崑崙的提醒沒錯,她比老古怪異得多。
孫婆婆倒有個好處,比老古健談。「我聽小胖說了,百戶大人是為眼下這樁大案子來的,這案子挺棘手的啊。」
「暗精靈是最親近孽魔的種族,身懷孽魔之種的魔子都是成對活動。昨天死了只,另一隻不知下落,莫非就是百戶大人在追查?那些暗精靈的屍體都是我處理的,沒找到跟孽魔有關的痕跡。」
孫婆婆說到這,王崑崙緊緊盯着高德,自然是懷疑他早就掌握了那隻魔子的情況。
高德已經能肯定昨天遇到的暗精靈就是只魔子,而且是禍害了老太子那隻。但是過程涉及到他跟小麗的私隱,他絕不會說出來。
「昨天我還是個小小的錦衣校尉,跟着師傅誤入地下,撞上了一群暗精靈而已。只顧着逃命,哪談得上追查。」高德轉移話題,「那些被打死的暗精靈都在這裏嗎?怎麼處理的?」
孫婆婆用美人手指了指周圍的花草灌木:「燒成灰埋了,都是上好的灰肥啊。哦,在那些屍體裏找出來的人類碎塊就是你師傅吧,我揀出來分開燒了,裝在盒子裏,百戶大人要的話這就拿給你。」
高德到極限了,臉色蒼白的擺手:「不不,不急。我出去透透氣,王總旗不必陪着我。」
瞅着幾乎是奪門而出的背影,王崑崙問:「你怎麼看?」
「沒有異能,心性也平平,只有身好皮囊。」孫婆婆搖着頭說,「誤入黑皮豆芽的據點,發現大筆贓款,師徒分贓不均起了內訌暴露行蹤,這小子搶了錢丟下師傅獨自逃命。沒料到據點裏潛伏有羽林衛的高手,把你們招去拿住這小子,收走了贓款。」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至於他跑過來當百戶……」
孫婆婆的語氣變得不太確定,「九具屍體是被槍彈打死的,二十二具是被某種異能直接粉碎了心臟。那位高手至少是個破軍級別的宗師,潛伏在那有什麼大計劃,卻被這小子破壞了。「
「羽林衛的人嘛,做事精細得很,不想直接殺掉這小子。弄到馴象所來頂這口缸,時間一到就光明正大的砍他的頭。」
「聽起來是這麼回事,」王崑崙唉聲嘆氣,「但他要被殺頭的話,咱們也跑不掉。」
「真的嗎?」孫婆婆斜着眼看他,「曾經威名赫赫的鋼鐵俠,會乖乖的引頸就戮?」
王崑崙淡淡笑道:「你不是一樣嗎,曾經芳名遠播的花仙子?咱們都是不敢繼續走那條路了,老老實實當朝廷鷹犬掙退休金而已。連這種日子都過不得的話,那就太討厭了。」
「是啊,那就太討厭了,」孫婆婆淡然的笑着,「所以你肯定有辦法的。」
「說到這個……」王崑崙搓着下巴,透過玻璃牆看在外面呆立的高德,語氣飄忽心中沒底。「我倒是有辦法,不過這位百戶大人像是更有辦法。」
縷縷幽綠光絲遊動彌散,勾勒出人體移動的模糊輪廓,還夾雜着近於鐵灰色的淺綠光絲。兩種綠光混雜在一起,分辨不出是同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
在高德的視野里,異能痕跡不僅比昨天看到的血魔之力更模糊,光色也有很大不同。
高德見過三種源自惡魔的異能痕跡,血魔主痛苦與殺戮,痕跡是血紅光絲。孽魔主色慾和歡愉,痕跡是紫色。疫魔主疾病和污染,痕跡是綠色。當然這只是基礎,還有各類變種。而第四種惡魔之力,高德只聽說過從未見過,那就是主陰謀與變化的奇魔。
異能者越強,高德能看到的痕跡越弱。孫婆婆果然是擁有疫魔之力的異能者,比昨天那個血魔異能者強很多。王崑崙就不怎麼看得出來了,恐怕比孫婆婆還強。
這才是馴象所的真實面目……
高德敢拿自己的退休金打賭,包括那個劉小胖在內,馴象所里大半人都是異能者,還都有不能啟齒的神秘過往。
連這些人都被這口從天而降的大鍋嚇得作鳥獸散,自己的壓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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