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自成無時無刻不盼望着李華宇儘快精銳盡出,但是李大公子似乎並不着急,在先頭部隊出發後,他先是悠悠然的巡遊了一下登萊地區,除了查看各處田莊的棉花小麥高粱的收成,就是校閱各田莊的屯田兵的備戰動員情況,雖然如此,但是也頗有些遊山玩水的閒情逸緻。
雖說看似清閒,可李華宇畢竟也是主政一方多年,經驗也算是豐富了。什麼訪貧問苦,與老農閒話桑麻,田間看收成,甚至還參與了一回基層幹部考評。
雖說考評的幹部不是南粵軍的科班出身,還搞了一些張燈結綵的花架子,不過至少所見之處,新修不久的水渠堤壩等水利設施狀況良好,幾處村鎮當中的小學堂里書聲琅琅。老百姓的飯鍋里,雖然沒有那麼豐富的魚肉,卻也是油鹽滋味俱全,吃得是正經糧食製成的飯食,而不是野菜草根糠菜充斥。
當然,他並不知道張燈結綵都是借來的錢,水利只是給他看了最為標準的一段而已。那幾個小學堂里的學生更是從附近幾個村里湊來的孩子。
只有村民飯鍋里的飯食還算是真實的。這些官員們都是糊弄上司的經年好手,頗有些心得絕招。而且在他們看來,大公子就算是知道了發現了這裏面的門道,那又能如何?左右登萊的情況和眼下各地兵火連綿民不聊生的相比,已經是世外桃源人間天堂了。沒有大股的杆子土匪,大家都能安穩的過日子,有活干有飯吃,老百姓還要追求什麼?
隨後,李華宇又去濟南附近的長清、齊河兩處縣城,檢閱了章陵虎和吳奉先兩部。所見到的兵馬也都是營伍整齊,堅甲利兵,士氣高漲,精神飽滿。且人人高呼李華宇戰無不勝。因此,一番巡遊回來,大公子心情是相當的不錯,大有取天下不過如此的感慨。
廖冬至帶着兩個旅的軍隊南下徐州鎮守,李華宇身邊此次隨行的將領也只有騎兵營的圖哈鄂奎等人。這兩個出身遼東的騎兵軍官也都是興高采烈,眼見着自己跟的主子後方安穩兵強馬壯,自己的前途自然也是前程似錦。
因為心情好,一向是嘴裏喝酒多過說話的圖哈也就話多了起來,加上李華宇對他們並沒有什麼架子,所以圖哈就興沖沖的說道:「主子,有個事想跟您商量一下,我們這撥從遼東來的人,覺着有個事不太合理。」儘管已經是李華宇部下的騎兵營營官,但是說話的習慣卻是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的,按照舊習,圖哈還是自覺的稱呼李華宇為主子。
李華宇聞言微微一笑道:「什麼事情不合理,儘管提。」圖哈看了看鄂奎,鄂奎沖他擠了擠眼角,意思敗興的話別說,圖哈也擠了擠眼睛,讓他放心。然後他才說:「我們遼東的老規矩,但凡是打仗,那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所以聽說我們要出征了,家裏的老小都說他們也披過甲力氣壯上得來馬拎得動刀,打仗哪能少了他們?再說了,一幫騷韃子要是都得主子您親自出馬,豈不是有損華夏威名?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臉往哪裏放?!大夥的意思是,最好按照以前的老規矩,先讓我們去會會那頭獾子的弟弟,先揍得他個鼻青臉腫,您看怎麼樣?」
聽了圖哈的話,鄂奎不禁一扭臉,心說你還真是一頭不長腦子的野豬,你怎麼啥話都敢說,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啊?不知道你是出身遼賊的兩黃旗身份敏感啊?不過李大公子倒是頗不以為然,他笑着對圖哈說:「圖哈,讓你們去也不是不行,不過我這人馬的要求可不只是能披甲力氣壯,更重要的是服從紀律聽指揮。更重要的是,興修水利伺候棉花種麥子種高粱是比打仗還重要的事情,沒有棉花,咱們穿啥,沒有棉花換錢,咱們花啥?沒有麥子,咱們吃啥?沒有高粱,咱們拿什麼給戰馬加料?衣食花銷都沒了,咱們還拿什麼打仗?」
李華宇嘴裏這麼說,心裏卻是笑個不停,一群地地道道的真韃子,居然是人人雀躍要求滅掉多爾袞兄弟。
一番話說的圖哈無言以對,他撓撓頭憨笑着說:「也對,也對,還是主子想的長遠。」
李華宇則是遠望蒼天,若有所思,半晌後他才自然自語道:「遼賊能數敗大順,奪下了京畿和半個山西,必然有他們的過人之處。聽聞其槍炮兇猛落子如雨,此次出征,必然是一場血戰啊。」鄂奎聞言也是怔了一下,不過他轉瞬就笑道:「大公子,這事不難,不管遼賊如何火器精良,也比不過我南粵軍的中國壯士。而且我們還有精銳的驃騎兵和龍騎兵,但凡火器,都是行動不便,等兩軍對壘之時,我軍只需正兵牽制,我和圖哈領騎兵攻打兩翼。用手榴彈和火銃招呼他們,用馬刀長矛問候他們的祖宗!等遼賊兩翼騎兵崩潰,不管他們有多少火銃火炮,都不能施展。等到那時候,步兵弟兄們只需要上去用銃刺超度一番,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想起父帥命人押運來的那些手榴彈和馬銃的威力,李華宇眉頭為之一舒,但是,他很快又愁悶的說道:「若是遼賊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又當如何?」
還沒等鄂奎說話,圖哈搶過話頭說:「主子,那可就輪到我們弟兄大顯身手了,當年在臭獾子那頭的時候,要講究夜戰偷襲,我們要是敢說第二,那就沒人敢說第一。若是騷韃子挖溝不戰,主子您只需要讓炮隊的兄弟以火炮轟開幾個口子,然後奴才帶着兄弟扔一通馬尾桐油手榴彈,再趁着夜色殺進他們的縱深,嘿嘿,我就不信捉對廝殺誰是我們的對手。」說完,圖哈又神秘的一笑說:「而且,我還有其他的絕招。」
其實,如果多爾袞或者是多鐸深溝高壘堅守不出,恰恰是中了李華宇的下懷。試問,兩軍對耗,有誰能夠耗得過他?可是,如今圖哈卻說有法子能夠對付遼賊,李華宇卻也是頗有些意外,當即便開口詢問,究竟是何妙計。圖哈也不敢賣關子,就直接說道:「奴才出身於遼賊八旗滿洲之中的兩黃旗,這兩黃旗是黃太吉的親領軍馬,和正藍旗滿洲一樣,都是八旗當中的上三旗。可是,黃太吉和豪格兩位主子先後過世後,這上三旗就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了。我們兩黃旗和正藍旗,跟兩白旗那是仇深似海,豪格主子的仇大家都還記着呢!等到了兩軍交戰之時,但凡要是遇到這三個旗,有機會的話奴才就去遊說一番,帶着兄弟們現身說法。他們不立刻舉旗造反,也是士氣低落沒有死拼到底的那個心思。到時候咱們或是裏應外合,或是趁亂動手,就憑兩白旗和那些狗漢奸,能擋住我中國天軍?那是做夢!」
兩黃旗和正藍旗跟兩白旗之間的矛盾用仇深似海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這三個旗的部屬陣前反水或是暗中與南粵軍勾結,坑死兩白旗的部隊一點也不奇怪。換了你,跟兩白旗有仇,又被人奪了上三旗的位置,對手還是李華宇這樣的部隊,你造反不?而且還有圖哈鄂奎這種現成的例子,起義投誠可都是好處大大滴!
能夠分化瓦解敵軍,不要說讓兩黃旗和正藍旗的兵馬臨陣起事,只要他們能夠按兵不動,或者是出工不出力,在南粵軍這邊都是大大的有利。這樣的事,為啥不做?難道光是你清兵能夠拉攏引誘明軍和順軍兩家的兵馬投降,就不能讓南粵軍引誘清兵投誠?當下李華宇點了點頭道:「此事甚好,就交給圖哈你去辦了。但凡是願意起義歸來的,都可以暫統所部兵馬,將來統一進學習班,若是考試合格,授給官職,上陣殺敵立功者一律提升。不願意繼續打仗的,按照職務賞賜金銀田地。若是有意願報仇。。。」李華宇頓了一下說:「將來攻克瀋陽,放假七日,仇家自尋。」
伴隨着李華宇的話,圖哈的臉也越來越猙獰,放假七日,仇家自尋,這等於已經是提前給多爾袞預定了刑場。想着將來可以和兄弟們一道把多爾袞千刀萬剮,圖哈心中充滿了快意,的獾子,你的死期不遠了,圖哈心裏暗暗的想着。
帶着一絲安心,李華宇終於回到了濟南的府邸,鹿瑪紅自然有一番安頓舟馬勞頓的大公子不提。到了晚上,夫妻卻也沒有急着一番纏綿恩愛,只見鹿瑪紅擔憂的說:「夫君,昨日河南方向內線送來情報,說順軍之中秦法學堂與科舉一系矛盾尖銳,科甲一係為首的牛金星已經將秦法學堂系的精神領袖伍興貶回了陝西,又在李自成面前進言,讓伍興押運糧草補給到河南。兩下里已經是勢如水火,隨時有火併的危險。一旦順軍內訌,我們孤軍深入,面對着東西兩路的清軍,豈不是很危險?」
對此李華宇好像早就有所了解,所以他一點沒有意外,而是淡淡的說:「這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事情演變到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是在裏面煽風點火兩邊撥弄的。」
&鹿瑪紅一驚,她納悶的問道:「夫君,順軍內訌於我軍戰事不利,你怎麼還會去從中撥弄是非?」
李華宇一邊揉着自己肩膀一邊說:「夫人,你考慮事情還是不夠長遠,現在大順跟我是盟友,將來呢?一旦大順打敗了遼賊,一統中原和遼東,他李自成會容得下我們李家在這塊土地上同他分庭抗禮?所謂的『萬里車馬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連完顏亮這樣荒淫無道的皇帝都知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李自成好歹也是自家一刀一槍殺出來的馬上皇帝,他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倘若他提兵南下,我們就要去面對一個疆域萬里的大國,難道我們要把這場戰爭永遠打下去?如何一直打,肯定是兩敗俱傷,甚至,我們輸的概率極大。」
雖然說鹿瑪紅也是讀了不少書的東番部落頭人家的女孩,可是,畢竟對於這種兵馬軍政之事也只知道些皮毛,如何省得在敵我友之間不停變化的利害關係?只是覺得,今日是友軍,卻又要仔細的提防算計,這件事實在是有些費解。
&你如何省得這裏面的門道?不過,你看看大姐和二妹嫁的人家。二妹夫家鄭家,原本也是和咱們家一起合夥,在海面上和台灣島上對付紅毛夷人。可是,轉眼間紅毛夷人被打垮了,友軍不也是刀兵相見嗎?我不也是帶着東番兵的兄弟們頂着漫天亂飛的炮子連續用刺刀拿下了三座廈門島上的炮台,為大軍打開了通路?鄭家姻伯鄭芝龍這才棄城而走,被吳六奇那個傢伙設伏全殲?」
講起了這段自己當年的得意之作,李華宇也是眉飛色舞的。沒辦法,就連關二爺也都是願意說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都不願意提走麥城的。
鹿瑪紅命僕人為丈夫準備夜宵,自己輕輕的走到李華宇身邊,替他揉起肩膀來,一邊按摩一邊說:「我是不太懂你說的這些軍國大事情,不過讓科甲一系上來,我們難道就不用打了?」李華宇舒服的享受着鹿瑪紅的按摩,過了一會才說:「對,只有牛金星這些科甲一系的官員上來,掌握了大順的權力,我們才可以不用打。因為這幫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而且有了救助協議,他們只需要在我們這邊上個學堂,培訓一段回去就是高官厚祿,傻瓜才不去維護這個體系。而在他們在我們這裏接受培訓過程之中,咱們父帥親自掌握的那幾家黑衙門,什麼巡警總署,調查室,天曉得他們會在裏面發展多少暗樁內線?一旦他們要跟我們打,我們手中既有這些內應,又掌握着他們的腌臢齷齪事,只要我們捅出去,他們不戰自亂。至少,對比起秦法學堂那群泥腿子,這幫人更好對付,他們非常適合替我們當一個萬里大國的代理人。」
&為什麼秦法學堂一派的人不可以?」鹿瑪紅被丈夫今天的話說的如墜雲霧之中,總是覺得深奧無比。
&法學堂的人當然不能。」李華宇皺了皺眉頭。「你別忘了,秦法學堂一派,可是從咱們這裏流出的那個伍興在李自成手下為他打造培養各級官吏的!用父帥的話來說,那就是山寨咱們南粵軍的!雖然火候精度不夠,可是基本的手段是一樣的。都是要撲下身子去認真仔細的做事,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讓他們在大順當中得了勢,必須要剷除!如果他們掌握了大順的行政權力,打敗了遼賊,再在這中原大地上深耕細作幾年,讓李自成養成羽翼恢復了中原的元氣,就算是李自成自己不打算南下同咱們李家開戰,他手下的這些人也會推着他往戰場上走的!」
說到了這裏,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李華宇推開了鹿瑪紅的手說:「夫人,過些日子要是大順內部內訌,我已經安排好人手,逼着伍興等人向東來,沿途也安排了人馬接應伍興一派人來山東,到時候想必我已經出征,你就替我接待一下他們。另外,上次在臨沂、蒙陰、沂水、新泰等地點驗核查軍隊實力的時候,當地的軍頭因為吃空額、貪污軍餉太多,已經被我行軍法殺了,幾個地方官員也被斬首了。你可以以我的名義,讓伍興暫時在這一帶掌握地方和幫助咱們整頓駐軍兵馬。」
鹿瑪紅一時間懵了,她納悶的說:「夫君,你剛才不是說要讓科甲一系上來,掌握大順軍中的權力,怎麼還讓我去接待伍興,而且還要對他和秦法學堂一系給予重任,讓他們給咱們管起來地方和兵馬?這不是自相矛盾?」
李華宇一笑說:「很簡單,我剛才說了,秦法學堂是山寨咱們南粵軍的地方官吏,雖然粗糙些,但是可以用。伍興的秦法學堂也算是人才濟濟,這幾年在河南、在湖廣、在陝西都幹得有聲有色,沂蒙一帶依託山勢地理,結寨自保的村寨太多,我們控制力又不足,讓他們去折騰一下,對我們有利無害。這山東是你我夫妻在父帥面前挺直了腰杆說話的根本,要是讓山東地方的官員科甲一系過得太舒服,他們會對咱們陽奉陰違,難保他們不會自以為是的有異心。有伍興在山東,他們會如鯁在喉又無可奈何,會更加聽我的話。」說完,李華宇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是伍興他們在沂蒙地區被當地的官紳暗算,全部損失了,至少死的也不是我們南粵軍的人。」
鹿瑪紅也不再說話,只是用力的點點頭,將相公的話牢牢記在心中。其實,以李華宇為代表的南中生長起來的一代新人,同南中的老人和那些從中原遷徙來的人在感情上有所不同。他們已經不太認同中國了,覺得中原內地只不過是塊肥肉,是為南中提供原材料、勞動力和市場的一塊土地而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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