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國史——全言著 第十七章1488年

    今年年初，為了報答舅舅伊勢長氏的大恩大德，今川氏親將駿河國富士郡下方莊十二鄉賜給伊勢長氏，同時任命他為興國寺城的城主。從這個城的名字來看，恐怕也是一座宗教建築改裝而成的。在不斷的失意之後，伊勢長氏終於靠自己的智慧與努力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城堡，而這，也是一名武士最基本的理想。從這一刻起，伊勢長氏終於在駿河紮下了根，再也沒有、也沒必要回京都當差了——接着做白領，這大概還是他現在最真實的想法。你想想，姐姐是駿河省長的母親，外甥是省長，這樣的條件誰不羨慕？再加上自己也已經快50歲的人了，犯不着再怎麼折騰了。從長氏的性格推測，他是完全有可能這樣想的。

    但是，金子放在哪都會閃光，一個有能力的人在亂世是絕不會被埋沒的，更何況長氏這種文武雙全的「稀有品種」。那麼，什麼時候長氏會再次出手呢？

    讓我們先把視眼放回近畿。1488年正月，大將軍足利義尚任命結城尚豐為近江守護，在法律上剝奪了六角高賴的政府職務。但即便如此，聯軍內部的矛盾仍然很嚴重。9月，斯波氏便因為內亂及越前問題而單方面撤軍（也不知道是不是藉口）——此時的義尚才逐漸感覺到自己這個「征夷大將軍」的難做了。六角軍還在外面不停地偷襲自己，聯軍又在內部離心離德，自己現在是前進，找不到敵人（打游擊去了）；撤退，幕府將會顏面無存。義尚很鬱悶，相當的鬱悶。

    不過鬱悶歸鬱悶，酒色還是不能少的。於是意志消沉的全國最高領導人足利義尚天天在前線花天酒地，揮霍青春，頗有乃父當年在應仁之亂中的遺風，近江的戰事就這樣耗着了。

    可憐日本人民好不容易熬過應仁之亂，本以為能過回安穩日子，緊接着便是近江地區的戰爭；這還不夠，今年2月5日，扇谷上杉家上杉定正與山內上杉家上杉顯正終於撕破臉皮，開始火拼，拉開了關東「長享之亂」的序幕。由於太田道灌的去世使得雙方都缺乏一流指揮官，所以此次大戰的軍事水準極低，雙方基本上在關東進行古惑仔式群毆運動，毫無戰略戰術價值可言。但是，越是這種沒水平的戰爭，越是讓老百姓受害。正規軍打仗好歹還有些紀律，強盜的火併就毫無組織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興亡百姓苦啊！

    6月9日，繼堺港商人集團、山城國一揆勢力之後，另一支新型的政治集團也開始了一次新的嘗試，在日本國建立了又一個新的政治體制。這股勢力的名字很熟悉，那就是我們已經接觸很久了的熟人：一向一揆。

    雖然早已登上歷史舞台，但一向一揆門眾們一直都在政治鬥爭中處於被打壓或者被利用的地位。比如我們在第十一章中所提到的1474年加賀國暴動，守護富【木堅】幸千代就是被勾結一向宗勢力「領導人」的哥哥富【木堅】政親打敗的，而富【木堅】政親也正是由此而成為守護大人的。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起義後的中下層一向宗教徒們很快便發現自己被利用了，起義軍內部的很多所謂的領導人和那些舊有的統治階級完全是一夥的。這時大夥終於開始明白了十幾年前來那加賀傳教的那位和尚為什麼那樣強烈反對當年的舉事了。但是，歷史終究是屬於人民的，不堪再次忍受暴政的、富於革命精神的加賀人民沒有沉默太久，在忍受了14年新的壓迫之後終於在今年再次爆發。在一向宗中下級傳教士的發動下，加賀國各地農民再次集結成起義軍，直奔富【木堅】政親的老巢，英勇作戰，將腐朽墮落的富【木堅】政親打得節節敗退，最後逼其於8月9日切腹自盡，日本名門富【木堅】氏宗室至此滅亡。

    不過，舊的體系被打破了，那麼拿什麼來取代呢？

    ——不能再讓胡漢三再回來了！讓我們自己來干吧！

    至此，加賀國開始建立了以一向一宗領導的、中下級農民為基礎的政教合一的政治體制，同時其也成為了日本北陸地區革命與暴動的源地。

    此事震撼了全日本，其影響力遠勝於前面堺港和山城國的自治運動。造成這麼大震撼的原因之一是這是日本第一次一個武士名門被人民起義所消滅，同時還有其在歷史上所持續的時間之長這點。歷史證明了1488年加賀一向宗起義的巨大影響力——堺港自治走的是和平改革道路，而山城國國一揆雖是革命起義，卻只持續了8年時間。而加賀一向一揆自今年起，至1576年被猛人柴田勝家平定止，足足統治了加賀國88年，並將實力深入到了周邊數國——其影響極其重大，意義極其深遠。

    鑑於上次沒聽老和尚的話，這次加賀國民眾開始懷念起蓮如上人來了。不過，蓮如還是一如既往地反對起義，再加上近畿山科本願寺的逐漸成型，所以他並不想搬到北風瑟瑟的加賀國去居住。但是，革命既木已成舟，蓮如也打算藉機繼續發展一向宗的力量。於是加賀一向國與近畿的山科本願寺（蓮如老巢）之間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關係：一方面，加賀國將蓮如奉為神人頂禮膜拜，但另一方面，其國內的內政基本上由本國內的一向宗教徒處理，蓮如並不直接干預，只是間接遙控。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看到加賀國一向宗和民眾的無奈：本身國內生產力不發達，自己又建立不了系統的制度來促進生產，所以只好求助外援。先天不足、後天畸形的成長狀況直接導致了加賀一向一揆的最後失敗，我們以後還會提到，在這裏就暫不過多討論了。

    然我們把視眼放回日本國的另一位哥們，那就是尼子經久同學。

    奪回月山富田城以後，尼子經久開始報復以前背叛他的那群出雲國的國人眾。從這點可以看出兩件事：1.出雲國反尼子家的勢力仍然很大，不然經久不會這樣煩惱；2.尼子經久終究還是年少（也不少了）氣盛，做事缺乏手段，迷信暴力可以解決一切，所以始終以武力奪權為統治出雲國的第一選擇方案。

    不過暴力不等於蠻力，鑑於上次蠻橫對抗幕府的慘痛經歷，經久這種少年老成的政治家是不會再次犯同樣的錯誤的。於是，一場日本版的苦肉計在著名導演兼贊助商尼子經久的編排下拉開了帷幕。導演不辭幸勞，親自擔任主角1，而主角2則由其手下重臣山中勝重擔任。

    1488年，尼子經久不知怎麼地和山中勝重吵起來了，然後經久很是氣憤，準備砍掉勝重，結果卻讓他跑了。勝重跑啊跑，發現「出雲之大，竟無可容身者」，同時認為武士不應該如此窩囊，而應該報仇雪恨。於是乎勝重決定投靠出雲國反尼子家的領袖三沢氏三沢為忠，並在三沢家居住了起來。三沢為忠早聞勝重大名（主要是直接策劃了尼子經久奪取月山富田城行動），將其召為了門客，大為信任。於是，一場陰謀正在醞釀中......

    我很是懷疑三沢為忠的智商，據說他還打聽了一下山中勝重家屬的情況，當得知勝重的妻子被尼子經久囚禁之後便完全放鬆了警惕。放鬆一下沒什麼問題，問題是：你好歹也看看勝重妻子被囚禁了之後的情況啊！「囚禁」是一個很微妙的行為，這世界上不知有多少違法犯罪的人都打着「坐牢」的旗號享受着無與倫比的生活，同時還能藉此逃脫正義的制裁——這，也是一種「囚禁」。如果他肯再觀察觀察然後思考一下勝重的老婆家人為什麼沒有被處死的話大概就能想到整件事是怎麼回事了。

    有時候，政治，其實就這樣簡單。可惜很多人連這點覺悟都沒達到。

    當然，也有可能是勝重在他耳邊說道：「經久那個王八蛋，居然還想搶我老婆——不報此仇，我山中勝重誓不為人。請主公替我報仇啊！」

    本劇將會在今後的兩年裏連續播出，不過由於插播廣告問題和出版方沒有給本台送紅包的關係，所以本台決定，只會在兩年後播出該劇的最後一集，即大結局部分，敬請關注——其他部分自己去網上搜吧！

    今年，出雲國還來了一位熟人——被尼子經久趕跑的京極政經此時走到了歷史的盡頭。1488年，京極政經兵敗近江，永遠輸掉了自己家族的大本營。還能去哪呢？近江是呆不下了，再不跑把腦袋呆沒了倒是有可能的；飛驒國也去不了，那裏從來就沒有服從過京極家的安排，如今你沒權了，他們甚至還會把你綁了送給新主子。此時像齋藤妙椿那樣助人為樂的好同志已經沒有了，怎麼辦？不知為何他選擇了流亡回出雲國，然後把家督位傳給了兒子吉童子丸，大概是和出雲國的各大頭頭們商量之後的結果吧（可能包括尼子經久，畢竟京極政經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從此以後，京極政經成為了出雲國的一個最普通的地主（可能還是有幾份地的），開始默默的、遠離（不是出自本意的）政治的生活，直到20年後死去。

    今年大家都很忙，最高興的大概就是細川政元了。幕府越混亂，離他的野心就越近了一步。聽說足利義政最近身體不大好，眼看着就沒幾年了（古代人平均壽命本來就不長）。只要他一死，足利義尚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自己手中的傀儡，到時候——細川政元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歷史會按他的計劃來嗎？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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