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戰事不順,怎麼樣去面對這些失望的人?這不單單是士大夫階層,大明上下都指着戰爭紅利呢。∑天津守備處那邊,直隸地區要報名從軍的良家子,每日絡繹不絕,對於有着「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傳統思維的華夏人來說,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利益,因為一旦出征海外,所得的利益,分配到手的津貼、餉糧,還有各種名目的補貼銀子等等,以及打掃戰場取得戰利品,在歸公統計之後,按百分比返回到繳獲者手裏的銀子……基本只要活着回來,就絕對至少成就了小富之家。
而要是死了、殘了,因為現在傷殘軍士基數很少,丁一照顧得很到位,可以說,也讓報名從軍的人,沒了後顧之憂。
但這一切,是在閃電戰的基礎上達成的。
不論是雲遠、關外大草原、朝鮮、倭國、埃及、幾內亞、休達、呂宋、爪哇,丁一都是以閃電戰的方式,通過單位時間內,集中手頭所有資源,最大限度發揮出火力優勢來結束戰事,關外大草原上,更是不惜親身歷險,以斬首戰術來摧毀瓦剌的指揮中樞。
從來,就沒有打過相持時間很長的戰爭。
當然,在丁一遭遇海難以後,木骨都束的歷程或許長一些,但那幾乎就是一個敵後武工隊,開拓解放區的傳奇故事,談不上大模式的戰爭。
正因為商輅有着極高的政治智慧和戰略眼光,所以他才會提出這個問題:「彼時戰事不順,朝野共討。戶部、兵部等一應衙門,失了熱忱。漂沒、剋扣之事,難免重現;民眾見戰事難以短期結束。投軍殷切之景,必也難復。當何如?」
丁一其實有許多回應的言辭可以選擇,比如說,路易十五那著名的「我死之後,那管洪水滔天!」或是更殘暴些,直接告訴商輅,刺刀和子彈,會讓國內一切不安的因素都平息;或者,根本不去做這種假設。戰事會有所不順的假設。
但很明顯這不是丁一的路數,他壓根就不是那種死後不管洪水滔天的人,要不然,他還推動什麼立憲?早就該稱帝了;他也不太可能指揮軍隊來鎮壓本土百姓,否則的話,也不會一再讓軍隊裏、天地會裏不要搞個人崇拜。
所以,商輅提的問題,對於丁一來講,是一個邁不過的坎。
更因為丁一清楚。抗戰打了八年,最後武器精良的侵略者,終於還是沒能吞下中華;黑鷹也可以在索馬里亞墜落;阿富汗讓蘇、美兩大帝國頭痛無比等等的事跡,所以丁一也不可能象那些期盼着戰爭紅利的人一樣。認為現在的明軍,就是無敵於天下了。
「戰爭,向來是最不可預期的事情。就算有所不暢,不是很正常的嗎?」丁一是這麼反問商輅的。
後首聽着。苦笑搖了搖頭:「汝說的是正理,只不過。汝用十年的長勝不敗,教這泱泱天朝,教這萬千黎首,都覺凡戰者,大明必勝,若匪能勝,則容城出,必勝。不然,何以姚公曰『若君上有不忍言之事』而使軍事警察速入宮牆?」
為什麼?就是因為大家覺得,丁一可以讓這國家,這人民,得到好處。
擔心那些內侍行刺朱見深這皇帝?扯吧,再過一刻鐘左右就早朝了,不能等一會,皇帝沒來上朝再做計較?退一萬步講,不能由大臣派個人入宮去求見聖駕?一切都扯蛋,只有利益,永恆不變的主題!
這時宮門之內,懷恩已匆匆提袍飛奔而出,顧不得什麼禮儀,衝着首輔拱了手,面色鐵青地問道:「德公,何以有軍兵入宮禁之中!」這是近乎質問了,但他真的顧不了許多了,因為對於宮裏來說,這是很荒謬的一個事,也是很恐懼的一個事。
李賢撫須道:「可有驚擾宮人?可有言語犯禁?可有私掠財物?」
懷恩聽着,咬牙道:「德公!兵入宮禁……」因為李賢這麼說,整個性質就不同了,直接迴避了兵入宮禁這件事的嚴重性,而去糾結入了宮禁的胸甲騎兵,軍紀上有沒有問題的細節,無形中,已經默認了這隊胸甲騎兵入宮的合法性!
所以懷恩覺得不對,但他沒說完話,就被邊上的禮部尚書姚夔冷聲截住話頭:「懷恩公公,此言差矣!宮中內侍勾連駐京營士卒,欲謀不軌!已伏屍數百!萬幸靖海殿下查明罪魁禍首,不得已事急從權,以免賊人得悉,驚擾了君上,這不是兵入宮禁,這是肅亂!」
「當是如此,難道得悉宮中潛伏亂黨,危及皇帝,我等為求自保清譽,顧君上安危於不顧乎?」兵部尚書馬昂也在一邊接着話茬,反過來質問懷恩了,「此為大義,豈為一已令名,而陷上於危?」
懷恩被嗆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王翱行了兩步過來問道:「皇帝可安好?」
「聖躬安。」懷恩不得不回應王翱的話。
於是首輔李賢卻就變臉噴道:「如此,當入金水橋南候鳴鞭,何以於此相阻?」說罷便道,「文由左掖門,武由右掖門,入內去吧!」於是文武百官,便由左右掖門而入,到金水橋,等候鳴鞭。
懷恩被晾在宮門外,大佬們壓根就不去理他,還是丁一走過去對他道:「莫慌,只是緝拿嫌疑內侍,非亂。」才教得懷恩稍為心安。
朱見深今日上朝,坐在龍椅之上,臉色頗為難看。
因為皇城本來就是皇帝不可侵犯的勢力範圍,別說進入了,裏面連男人都不允許有,除非皇帝召見,要不宮裏就是女人和閹人,這麼一連的胸甲騎兵,騎着高頭大馬入內去,唱名搜緝,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亂兵入宮,要改朝換代了呢!
「皇叔,兵入宮禁,何以教朕?」朱見深連太監循例要說的有事啟奏之類的話,都等不住,咬牙向着朝班之中的丁一,非常不客氣地這麼質問,儘管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任誰都聽得出,他是無比的憤怒。
丁一出了班,從容說道:「啟奏聖上,有內侍勾連京營軍兵,已教軍兵伏屍數百,臣恐宮中有變,故派員入內,清肅已查證的人等。」
「皇叔何不遣使入宮知會此事?」朱見深顯然是很生氣,不打算這麼就算數。
這就讓文武百官頗有些靜默了,因為看着皇帝是準備翻臉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如果皇帝真的要和丁一撕破臉,哪麼朝廷大臣將如何自處?
不過丁一併沒有給奉天殿上的大臣們,去思考如何選擇的空間。
「事不密則成害,故之,臣以為當如是。」
朱見深真是怒極反笑了,一扶龍椅扶手道:「皇叔當真好決斷!」
「聖上明見,決斷兩字,正是根本。」丁一抬頭,向前一步,微笑道,「土木堡之役,臣便憑着這兩字,方護着先皇周全;貓兒莊,其時上無朝廷之命,下無軍兵調派,也正是憑着這兩字,方自護着聖駕入關;當夜復迎先皇登位,憑的也確就是這決斷兩字!」
丁一說着,又向前一步,按理來說,皇帝身邊的太監,儀仗的大漢將軍、錦衣衛等等,應該上前喝止了,但誰敢來阻丁一?誰敢?
「臣向來不願涉立儲之事,先皇問及,臣也是憑着這決斷兩字,方才不得已建言!今日蒙聖上稱讚,臣,不敢欺君,願當之。」
朱見深看着一步步行近的丁一,那怒火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後縮,但再寬大的龍椅,也終是很快就挨到了椅背的,他不得不面對,離他越來越近的丁一。此時,丁一已行到龍椅之下,微笑望着朱見深:「今聖上已熟知政事諸務,臣也算是不負先皇遺命,故請乞骸骨,赴海外就藩。」不單是要去海外,而且是連官也要辭了。
「皇叔!」朱見深卻是急了,從龍椅上起了身,下階來持着丁一的手,殷切說道,「皇叔何忍棄朕而去?若是朕錯了……」
丁一搖頭止住了朱見深的話:「陛下,臣意已決。」
因為這回他看深了,人是會變的,眼前這位,不再是那個結結巴巴,叫着三叔的可憐小人兒了。包括現在這席話,朱見深說的這席話,都透着假,透着虛偽。
丁一很清楚,為什麼朱見深又不捨得他離開京師。
因為他要利用丁一在軍中的號召力,來對抗日益壯大的相權。
「朕不允!」朱見深就急了,丁一要是離開了,那他怎麼弄?李賢不是善茬啊,這天順年就以噴皇帝為業的人物,到了這成化朝,李賢會客氣?不但李賢不會客氣,王翱、姚夔都是數朝元老,誰會跟他客氣?特別是現在推行立憲了,朱見深要是不小心出了什麼錯,不一臉口水才怪呢!
現在很多時候,還可以互為制衡,丁一有時看不過,還是會出來打圓場;
丁一去海外,那真的皇城以外,現在的朝廷大臣主持之下,真的就沒有皇帝什麼事了。(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ps:老舅轉到普通病房後情況還是不穩定,好兩天壞兩天,心態也時而樂觀時而悲觀,天天跑醫院,感覺在生老病死病死面前,人真是太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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