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肥球扔下啃得精光的雞腿,卻涎着臉對丁一求道,「先生,把您那四蹄踏雪借給咱用用成不?」看着丁一點頭,肥球便又傻笑了起來,匆匆往外奔出,卻對着那領着數十衛的宣慰使說道,「你趕緊進去吧,制軍有些不高興了。」
並不是人人都仰慕如周玉章一樣有個天朝書生的啟蒙先生,教他也仰慕華夏的文化,而不是只對華夏的繁華垂涎。這位宣慰使看上去,似乎連西南官話都不會說,更別說直隸的官話了,因為他身邊還帶了一個通譯,看着肥球出了去,這位就和通譯說了一句:「苕顛顛的!」大約是對肥球行為舉止的評價吧,那通譯陪笑回了幾句當地的土話,便對門外站哨的警衛說道,「宣慰使來請制軍,還請將軍通報一聲。」說着便是沖兩名哨兵分別遞上兩小錠銀子,看來門包是送熟了的,那手勢倒真是行雲流水,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尷尬。
只不過能入選警衛營的士兵,對丁一的的品性是極清楚,再加上現時餐餐有乾飯,還有魚肉,人啊,就是倉稟實而知禮儀,加之先前對於幾個貪污的伙頭軍的處理,一點情面也不講,拎將出來,查清實據無誤,很乾脆的押到校場上,就一刀殺了,這兩個哨兵哪裏會收錢?
哨衛通報了,入得內來,這宣慰使仍是客氣的,甚至他還給丁一磕了頭,然後對那通譯說道:「與總督老大人說。木邦是小地方,不過蒙總督大駕光臨,必定要是教老大人盡興的。我是粗人,有做差了的,請老大人指點,是定會改的……通譯,你不能誤了事,一定要把語氣放低,也絕對不要說出『本王』之類的話。誤了事,你一家的富貴,都給沒有了。快譯吧。」
然後這位木邦宣慰使衝着丁一諂媚地點頭哈腰,看上去比哈巴狗還馴服。
丁一不得不感嘆,一方之霸,真的是個人物啊!至少要丁某人做到這般。他自問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歷史上。這木邦一邊稱王看着誰力弱就去打誰,什麼緬甸宣慰司?那全不管的,打得過就打;一邊當着大明的宣慰使,被人欺負了,就來找大明給他出頭,一路去到萬曆三十四年,緬甸出了三十萬大軍,大明救之不及。這木邦才算玩完。
這絕對是個梟雄的角色,該守的底線。例如丁一要率兵入木邦,或是叫他去軍前聽令,他絕對是不乾的,問起就說沒收到這命令,派人去試探丁一,見着丁某人如雷霆掃穴,抬手把孟養滅了,立時說他是沒有派過人去的。
但該做的事,例如佈防邊境之類,一件也沒少做。
至於迎奉丁一,堂堂木邦王,穿上大明打官司袍,見着丁一這位比他兒子還年輕的總督,又是跪拜又是磕頭,全無半分心障的,他丟棄所有的面臉,他也保守着自家的底線,因為這是他最為有利的選擇!道理丁一是明白,但要他學這木邦王這麼幹,卻就不能知行合一了。
聽着通譯翻完木邦王的話,丁一笑道:「是麼?好啊,阿瓦不敬大明,學生要嚴懲之,教木邦這邊,出五千土兵參戰,自備糧草。學生說的是戰兵,卻不是民夫,你要教他分清楚才好,不要弄一些民壯來糊弄我。」
那通譯草草剛說了兩句就停了,很明顯木邦王就算不能說,也是聽得懂官話,這通譯是他與丁一之間的緩衝層罷了,他叫那通譯只管說,自己明顯卻在那裏想着對策,通譯早把丁一的話翻完了,接着開始胡亂鬼扯幫木邦王拖延時間,過了半炷香功夫,那木邦王才開口道:「只能出一千,最多就是二千,再多了,木邦支應不起。你與總督老大人說,請他寬恕,下官是懂事的,自然會有禮物送上,以報老大人的恩典。」
「五千,從興威城起兵,直接發往阿瓦。」丁一沒有什麼耐心再跟他玩這種官場遊戲,雖然與現代的少數民族語言有一些發音上的差異,少了許多舶來語,但對於當時在雲南專門受過訓練,精通金三角地帶各類語言的丁一來說,卻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直接就用當地土話對木邦王這麼說道,「若是朝廷調兵,還能跟你討價還價的話,以後木邦有事,大明是不是也要跟你算一下,出兵的各種費用呢?」
這木邦王當真是位人才的,他聽着丁一說出腔調有點怪異的當地方言,馬上撲倒在地,磕起頭來,用帶着濃烈口音的官話道:「老大人明鑑,下官的官話實在是見不得人,憂心着老大人這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聽了生厭就是下官的罪過,故之請了通譯來,不是有心待慢老大人啊!」
臉面,他是可以完全不要的,他要的是實惠,只聽他接着又嚎道:「但實在木邦地小人稀啊,若是五千人,便只能湊出三千民壯,二千戰兵了,木邦是大明的大邦,朝廷要調兵,木邦自然盡力而為,只是木邦就這麼點人,實在是調不出來啊!」這話里還帶着哽咽呢。
說着他抬起頭來,真是眼角帶淚:「下官是粗人,是把老大人當父母一樣的敬重,這話糙,可這心膛是熱乎的啊!」抹了淚,又換了一臉的諂媚,「下官前些日子方自得了一塊琉璃種,正想着獻與老大人,今日老大人來了,卻就正好當面奉上!」
丁一笑了笑,說爬起身來要去叫隨從將美玉呈上的宣慰使叫住:「碩大的木邦,竟調不出五千兵?你身為宣慰使,是如何治理周邊的?學生開了口,這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若不是行,能力有限,這宣慰使就換個人來做好一些。」
這木邦王似乎是個泥人兒一般,任由丁一怎麼捏,他就是沒有半絲火氣,聽着丁一的笑,他仍舊臉上堆着笑,作揖道:「是,老大人神目如電啊,下官當真是愚鈍得要緊,這就辭了吧官,教下官的兒子,來接任這個宣慰使的職位就是了。不過老大人,最多只能出三千兵了!」
丁一聽着搖起頭來,卻對這木邦王說道:「誰接任宣慰使,自有朝廷定奪,你辭了官,本官自然會教人暫攝着,待得朝廷的旨意下來,自然有新的宣慰使來上任,朝廷官職,安容得你私私相授?」
「老大人說得是,那下官就辭了職位吧,不知道老大人幾時差人前來交接?」
丁一不覺再度高看了這木邦王一眼,不簡單,別看這人沒讀過書,但這份隱忍功夫,絕對是難能可貴,進士出身的官吏也好,後世的官吏也好,能做到這樣唾面自乾的,當真都是少之又少。因為丁一明顯是在找事,朝廷官職不容私相相授,但土司的官職,就是代代相傳啊!要不怎麼叫土官?並且丁某人,哪來的權力,去逼他去職?但木邦王依然還是忍了,丁一不講理,他也不打算跟丁一理論。
「你別走了,這樣吧,就由副使暫攝宣慰使之職,你隨學生一起赴京,如此瀆職的行為,自當交與有司問罪!」丁一望了一眼下首的宣旨太監,笑道,「東緝事廠和鎮撫司的手段,自然會教你將如果勾結思機發的事,老老實實招供出來!」
宣旨太監聽着臉面如土,連忙道:「東緝事廠和詔獄,是司禮監那邊的腳手,奴婢卻管不到那裏去,如晉少爺……」
但這個時候,木邦王已經直起腰來了,他面上猶帶着笑,但與方才那個一味討好附和丁一、毫無廉恥可言的宣慰使,已判然兩人,他笑着向丁一問道:「老大人,這事可有轉彎的餘地麼?下官自行請辭,這事便算了結不成麼?下官若是犯了老大人的官威,要如何賠罪,都好商量,只要老大人示下,下官必定一一照准。」
「荒唐,學生要治你,卻是為着國事,安是為了私怨?」丁一聽着笑了起來。
木邦王聽着,拍掌笑道:「老大人說得極是,若非赤膽為國,何必來這邊陲之地督師!」
「你曉得便好,有什麼事,把從人叫入來交代清楚,你便隨我入隴川,上京去。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皇帝很來是寬厚的,說不定也就訓斥幾句,就教你回木邦了。」丁一是這麼向着木邦王說道的。
「老大人接下來,是否要說,下官若敢不從,思機發便是下場?」木邦王笑着說道,他抬起眼來,毫不避讓地和丁一對視,「只不過老大人總歸是年輕了些,不知道魚離了水,便活不了。下官若是離了木邦,生死便不由得自己了;大明第二師撤出了孟養,老大人就不該這麼硬氣,若是這麼硬氣,便也就如脫了水的魚。」
丁一好奇地問道:「是麼?學生乃左都御史、四海大都督、總督貴州、雲南、雲遠軍務事兼理糧餉,在這雲遠承宣布政使司,便是下官的地盤,安會是脫了水的魚?」
木邦王搖了搖頭道:「老大人,你的這些顯赫官職,任一個,只怕尋常人一輩子也不敢想的,正因為如此,連我這粗人都懂得,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着實是不該來木邦,來了木邦,你也不該將我逼到毫無退路。」
他說着,笑了起來,向丁一迫近了一步:「老大人,你可知道,把下官逼到無路可退,你的這些官職銜頭,還不如一根扁擔來得有用!一刀下去,管你什麼三省總督,盡都結果了雲!說起來,老大人,你殺過雞沒有?看你這模樣,只怕是含着金鎖匙出世的富貴人家,大約是連雞也沒殺說過的……沒了大明第二師,老大人,您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的書生!書生向來,都很好殺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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