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表,請辭,言辭激烈一些,說你還是願意去治水,八百里加急送上京去。」丁一想了想對徐珵說道,「此事不可退,一退即潰。不過,元玉自己想清楚,若果你覺得害怕接受這樣做的結局,十二萬兩銀子,我也可以調拔得出來,不過明年的賦稅,我就不可能再去幫元玉填這無底洞了。」
徐珵聽着笑了起來,長揖及地道:「先生說得極是,治水正是學生宿願!」他這奸滑透頂的人,哪裏會聽不明白丁一的意思?若真要丁一拿十二萬兩銀子出來,那麼以後他徐某人再有什麼事,那便不要來找丁一了。
他自然是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來,上表請辭布政使的職務,要求去治水,的確是有風險的,朝廷可能真的就准了,但事實上這種風險不大,如果去治水的話,徐珵的品級也仍然還是在的,而不論誰來當這個布政使,接着背賦稅黑鍋是必然的事,否則這不就成了針對徐某人麼?那誰願意來廣西當個布政使?朝廷中便是再怎麼官迷的人,也不太可會願意來的。
「若是朝廷不同意請辭呢?」丁一在邊上向徐珵問道。
這回他反應倒是極快:「乞骸骨。」也就是申請退休了,這活干不來,申請退休總可以了吧?按理來說,徐珵這麼熱衷功名的人,是不太可能做到這樣的決定的,但他很明白丁一的意思,那就是不能讓步。一旦讓步,朝廷必定就步步進逼,所以徐珵也算是豁了出去。
「手頭的活計不能停。」丁一看着徐珵很上道。也就微笑着點了這麼一句,然後對他道,「去第一旅的話,你要把民政事務都分派好才行。」其實他想說的,是徐珵老老實實搞好衙門這一攤子活計還實在些,不過這樣也太過於打擊人,所以他倒是願意讓徐珵試試。反正丁君玥那邊,也不太可能會給徐珵什麼話語權。
徐珵這種老於官場的官油子,自然不會在這等事上有什麼安排不過來。自古以來,除了混日子的庸官之外,不論是良臣或是貪官,無一例外都是工作狂。徐珵這種時時想着向上爬的傢伙。當然也不會例外——不是工作狂,貪官怎麼能找到機會貪?不是工作狂,奸黨如何能把握權柄?所以諸事分派停定,他也便馬上就辭了出去處理手頭上的事情。
劉鐵看着徐珵出了去,就湊過來對丁一說道:「先生,懷集那邊,捉到幾個細作,操着京師口音。但看着不象是朝廷里派出來的人,倒是感覺江湖人的味道頗重。煞是硬氣,被捉住之後便要咬破藏匿在牙中的毒藥,還好懷集那邊動手捉人的小分隊裏,有兩個軍士,以前是跟着文叔在東廠辦事的,一看不對,馬上卸了他們下巴。」
單憑這一點,的確就足以判斷出這些細作不是朝廷的人手,一般來說,白蓮教好用這樣的手段倒是真的,一般朝廷派出的細作,不管是東緝事廠還是錦衣衛,或是刑部的人手,很少有這樣牙藏毒藥的,為什麼呢?無論是東緝事廠還是錦衣衛或是刑部下面的主事,人家全都是官啊,被發現了,揭穿了,大不了暗訪變成明查罷了,何必來這樣禍害自己?
「招了什麼?」丁一對劉鐵這樣問道。
「還沒招,弟子無能。」劉鐵有些不安地垂下頭去,因為文胖子病得要死了,現在嚴刑逼供的審訊活計,倒少了一個掌總的人,在刑訊上就沒有以前那麼得力了。施刑當然是不人道的,但這絕對是一門學問,特別是象這類牙藏毒藥的死士一樣,人家都預備着死掉了,一味地拷打,不見得就能問出想要的信息——而且他說出來的信息,就一定是真的麼?這都需要專業知識來做一個判斷才行。
丁一皺了皺眉頭,對劉鐵說道:「帶我去看看,行了,不要廢話,走吧。」對於如何刑訊,丁一自然不會陌生,只不過以他現在的地位,去幹這樣的事,着實有些匪夷所思了。不過這當口,丁一可不想自己再被伏擊一回,所以他是願意馬上把這事情理清為好。
這幾個細作之所以會被拿住的根本,是在於一張糧票。懷集是用糧票的,當然丁一併沒禁止私人開設米鋪米行,但因為供給制的關係,米行米鋪大都成了向長沙那頭做批發生意,零售幾乎這一整年下來,漸漸絕跡了。
對於到懷集控親訪友的外來人口,只要通過審核的,衙門每天都會安排人手上門去派發糧票,一般原住民的親友來訪了,不超過三人的話,衙門能給派上十天的糧票;而後來因為在工場打工,而遷入懷集籍的青壯,對不起,那只能去找工場了,一般工場也能給支應上兩三天。
當這些親友要離開的時候,在城門口衙門就會派人來派發炊餅,給他們路上作為點心。別小看這每人一袋炊餅,這就是懷集人的驕傲,來懷集走親戚,官府還給糧吃,走了衙門還給派餅子路上吃。
但這幾個細作,他們來懷集,並不是通過原住民的申請,然後拿到通行證得以進入的,而是殺死了幾個外出的原住民,然後通過化裝術,把自己化裝到跟身份憑證上的素描畫像差不多,然後得以混進懷集縣城裏的。
他們都很聰明,進城以後並沒有回到身份憑證上的「家」里去,化裝術能蒙過城門口的衙門人員,總不可能把苦主家中人也蒙過去吧?要把人全家都殺了,那到時街坊鄰居覺得不對去報衙門,真的就是插翅難逃了。
於是他們住在縣城西邊一個小廟裏,可是,他們又不敢去那幾個苦主的工場裏上工,又不敢回家,第三天,把幾個苦主身上的糧票花光,他們就沒有飯吃了。當然他們有銀子,可是總得有檔口賣米才行啊!沒糧票光有銀子,誰賣給他們?那幾間做批發的私人米鋪,現在完全就不做零售生意了。
所以這幾個細作就上街偷了別人的糧票。掉了銀子不好找,掉了糧票還能不好找麼?上面都有編號啊,加上現時懷集縣整一個國企化大工場,衙門開口一句查,馬上就查出來了,而這幾個細作去光顧的店家,所描述的幾個人的外貌,捕快聽着了,大致外形不就是前幾天報上來的失蹤人口麼?一查進城記錄,又都是有在冊了,再蠢的捕頭,也明白不對勁,這縣城裏混進來了見不得光的奸細了。
「你們殺過人?」丁一看着那幾個細作,這麼向他們問道。
沒有人開口,他們冷傲地望着丁一,就算是天下聞名的丁容城又如何?連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物,如果不是下巴關節被卸下來,他們也許會一口濃痰吐到丁一的臉上,沒錯,只求速死,他們有這樣的覺悟和勇氣來面對自己的人生。
誰也不可能從他們嘴裏得到什麼東西,誰也不可能,如果能,那麼素縞堂早就在江湖上煙消雲散了。他們為着某位君主幹過雞鳴狗盜的事;玄宗回馬楊妃死的事裏,似乎也有着他們的身影;後來江湖上曾有相傳,槍挑鐵滑車的高寵便是素縞堂的出身,卻也有人傳說秦檜的老婆王氏也是素縞堂里中人……總之,或忠或奸,或正或邪,一切都是查無實據。
連歲月的長河,也不能讓素縞堂做下的事情水落石出,何況區區丁容城!
他們望着丁一的眼神里,有從容的死志和灑脫的笑意。
丁一併沒有勸說什麼,只是吩咐着看守他們的人:「不要問話,也不要再拷打他們,單獨關起來就好。」這不是第一次捉到素縞堂的人,上一次巫都干所殺死的淡菊,就是素縞堂的殺手,而且淡菊那一批扮成舞伎的女殺手,她們到現在都沒有開口,儘管淡菊在被巫都干殺死以前,都該招的、不該招的全招了。所以丁一到了,一看就發現這些人,全是素縞堂出來的殺手,他們有着自己獨特的紋身記號、神態、習慣,對於了解這些東西的丁一來說,比黑夜裏的燈光更加醒目。
「關上幾天,再把他們和先前的女殺手,每兩個人,扔到一個牢裏,我想會有意料不到的收穫。」丁一是這麼對着劉鐵吩咐的。素縞堂,丁一已打算把這個組織連根挖起,他受夠了這些蒼蠅的嗡嗡振翅了。而當要向侯大苟這梟雄出手的此際,他更加不能容忍這些蒼蠅,不斷地帶來一些無關痛癢卻不勝其煩的麻煩。
「你看看把手頭的事情安排一下,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山地特種營的事,就要你擔起來了。」丁一說着,卻不覺有着一些憂傷,因為原本這件事是要交給文胖子來做的,現在他不得不將其交給劉鐵,毫無疑問,文胖子在丁一心裏,是一個更為合適的人選,因為正如丁一對劉鐵叮囑的一樣,「不論是你大師兄胡山的山地旅還是丁君玥的第一旅,都是在為你這個山地特種營而轉動着,此事真的是重中之重,你若有一絲遲疑,卻是千萬要提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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