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蕩蕩,巨木插雲。
巍巍建木貫穿穹蒼,有沛然靈機逸散,充塞萬里,花木芊蔚,靈植如雲,仙靈氣息恍若雲煙,彌散翻卷,逶迤若帶。
樹下,一襲赤金宮裝的仙人斂裾趺坐,雙目微闔,氣息內斂,猶如徹底融入此方乾坤,縱然生靈目光觸及,亦毫無所覺。
其高髻如雲,仙姿佚貌,耳後赤金羽毛熠熠生輝,映襯玉顏瑩然生輝,正是金烏皇「須曉」!
此刻,「須曉」腦海之中,正浮現出兩幕景象。
其中一幕,主角乃是「弗淵」,其驀然出現在青丘之中,一座大湖中的孤島小樓門口。
彼時巨變驟生,煌煌天劫降臨,彈指籠罩整個青丘。
雪白皮毛的龐大九尾狐自小樓中遁出,自稱名「獷」,乃本代青丘之主。
雙方似略作交談,「獷」遂離去。
而「弗淵」一步踏出,驀然出現在一座深谷之中,蒼穹之上紫青交錯,化作恐怖雷霆,直直噼落!
「弗淵」迅速身負重傷,其亦出手,施展「對王」,不過,「對王」失敗,天劫滾滾間,持續噼下,「弗淵」很快失去龍角、指骨……
另一幕,主角則是那名玄衫人族。
其直接出現在青丘那座湖中孤島的小樓之內,爾後立時離開小樓。
此刻的青丘,昏惑幽暗,盡數為天劫封鎖。
玄衫人族同樣來到一座深谷中,與一名九尾少女交談……
仙職,「觀天」!
眼下在「觀天」所見的畫面里,「弗淵」與那名執掌「黑夜」的人族,明明位於同一地點,但一邊劫雷洶洶,一邊風平浪靜。
這二者……分別位於棋局之中,兩段不同的歲月!
此外,她自己現在所處的歲月,同樣見不到「弗淵」與那名玄衫人族……
這是一場錯位時空的棋局,一共有三個不同的歲月!
若無意外,「弗淵」、玄衫人族以及她,分別位於棋局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弗淵」那邊,天劫才剛剛開始,料想是棋局之中,最早的時間,指代「過去」!
玄衫人族所在的歲月,青丘一直被天劫籠罩,時間當在「弗淵」所在的歲月之後,應該屬於棋局的「現在」!
而她所位於的歲月,青丘被毀,天劫已然結束,這是棋局的「未來」……
封鎖青丘的天劫,多半與執掌「混沌」的那位有關。
「過去」與「現在」,都沒有離開棋局的路,只有「未來」,青丘的封印解除,才有離開棋局的可能!
她現在守在建木之下,神念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注視着這段歲月的整個世界。
「弗淵」與那玄衫人族,不管是誰想要離開這場棋局,都繞不開她!
此刻,「弗淵」已經跟那名玄衫人族隔空交手!
不過,那玄衫人族對於這場棋局的規則,顯然比「弗淵」知道的更多!
如今「弗淵」全程被動,若非其與自己一般,乃是諸天萬界,最強仙王之一,只怕早已毫無還手之力!
心念轉動間,「須曉」微微點頭。
那名玄衫人族佔據上風,對她來說,並非什麼壞事,但若是「弗淵」佔據上風……她便必須想辦法出手!
畢竟,「黑夜」仙職,一旦落入「弗淵」之手,她再想要得到,便難了!
反倒是那名玄衫人族,實力比之尋常仙王,確實極為強大,但其所執掌的「黑夜」仙職,尚未轉化成真正的「象徵」,距離仙王的巔峰,差的還遠,對於她這等存在來說,卻還構不成威脅!
思索之際,「須曉」繼續注視着「過去」與「未來」。
屬於「過去」的歲月里,劫雷似天河決堤,滾滾如潮,爭先恐後的噼向「弗淵」。
紫青明滅天地,龍血潑灑若雨……
而屬於「現在」的歲月里,玄衫人族渾身驀然燃起滔滔火光,大日真火覆蓋其整個軀殼的剎那,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仙職「觀天」的畫面一陣模湖,片刻之後,景象重歸於清晰,卻是那名玄衫人族,帶着五名人族修士,以及一名九尾少女,來到一座位於飛瀑之下、深潭之畔的茅舍前。
那名玄衫人族毫無停頓的上前推開茅舍大門,屋中赫然擺放着龍王「弗淵」剛剛斷去的龍角與指節……
望着這一幕,「須曉」神色平靜。
玄衫人族那邊的情況,似乎有點問題!
其修為降低了,竟然直接跌落到了大乘之境!
除此之外,「弗淵」那邊,已經意識到了其與那名玄衫人族,不在同一歲月!
如今「弗淵」的出手,是想將自己一點點的送到那名玄衫人族所在的歲月……
心念電轉間,「須曉」原本徹底融入此方天地的氣息,開始節節攀升,草木以其為中心,層層倒伏,狀若匍匐。
冥冥之中,似有無數大日,煌煌升起……
一旦「弗淵」成功,與那名玄衫人族同處一段歲月,那麼她也會立刻動手,迫使「弗淵」讓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觀天」仙職所見的畫面里,景象變幻,一百場劫雷結束,雷霆戛然而止,「弗淵」遍體鱗傷,看似極為嚴重,實則對於對方那等存在來說,不過皮肉之傷,其立時穿過重重虛空,來到那座湖中孤島上,再次見到了「獷」!
緊接着,畫面如波紋般迸濺起圈圈漣漪,所有景象,模湖不清,無法繼續窺探!
而玄衫人族那邊,其已然鑄造完三件仙器,復來到那座深谷之中,與「獷」發生了爭鬥。
下一刻,畫面同樣模湖,難以窺探。
建木之下,「須曉」立時睜開雙眼,赤金眼眸之中,綻放出無比浩大、刺目的金芒,宛如萬千利刃,剖開所有陰霾!
她迅速起身,正要親自前往「觀天」井,探查情況,卻見自己所在的這段歲月里,青丘之中那座古木環繞的神廟,高大門戶倏忽打開。
一道玄衫人影,從中飛快遁出,猶如一道玄影,劃破虛空,沒有任何遲疑的朝一個方向遁去!
龐大的丘陵寂寂匍匐,猶如沉默的巨獸。
玄衫如電,眨眼間已然遁出青丘!
是那名玄衫人族!
「須曉」再不耽擱,一步踏出,轉眼掠過萬水千山,立時出現在青丘之外,正要直接出手,但下一刻,便忽然停住……
這名人族身上的「黑夜」仙職,消失了!
「須曉」頓時陷入沉默,強大的神念悄無聲息流淌而出,剎那將那名玄衫人族團團籠罩。
片刻後,其漸漸明白了緣故。
面前這道人影,確實就是她要找的那名玄衫人族,但卻只是成仙之前的對方!
這場棋局,對方進過兩次!
一次是其成仙之前,一次則是其成王之後!
而真正對她有用的,只有成王之後,擁有「黑夜」仙職的對方!
眼下,不能對這名人族出手!
不能讓這名人族出事!
一旦對方在成仙之前隕落,「黑夜」仙職,便會永遠停留在執掌「混沌」的那位手中,她不可能再有機會得到!
只有等對方順利成仙,順利成王,從「黑夜之主」那裏,拿到「黑夜」仙職……她才有機會,同時擁有「白晝」與「黑夜」!
才有成為「諸天」的機會!
正思索間,「須曉」便看到,這名人族忽然止住飛遁,落到一處荒山空谷內。
其來到一垂瀑布畔橫生的礁石上,穩穩坐好,爾後取出那張以龍王「弗淵」軀殼為靈材煉製的仙琴,開始彈奏……
錚錚琴音流淌間,時間流速倏忽變快。
晝夜彈指,光暗交錯紛紛……沒多久,一道曼妙倩影自虛空之中踏步而至。
其穿着靛藍織金宮裝,長發高綰,藍眸似海,顧盼間威壓浩大,正是龍後姒寒雍!
是「時間」法則!
金烏皇「須曉」靜靜的旁觀,她現在只要「黑夜」仙職,對於其他事情,完全無心在意。
在這名玄衫人族得到「黑夜」仙職之前,絕不能出事!
此刻,姒寒雍不知不覺,來到裴凌身畔趺坐下來,長睫微垂,眸光瀲艷,神色沉醉的聆聽着仙曲……
※※※
青丘。
湖風縹緲,微瀾層疊。
半空,「弗淵」與「獷」皆踏空而立,恐怖威壓,彌散乾坤。
「獷」注目面前的仙王,狹長狐眼沒有絲毫先前的畏懼與恭敬,似無任何情緒,聲若洪鐘道:「不!」
「此方世界,是假的!」
聞言,「弗淵」面色毫無變化,倘若站在她面前的,是名普通的掌道仙官,她根本不會跟對方多說一個字的廢話。
不過,眼下這是棋局!
面前這名九尾狐族的掌道仙官,真正代表的,卻是棋局中的一種規則!
心念電轉,「弗淵」澹澹說道:「這個世界,有悲歡,有喜怒,有哀哭,有喜笑,有惆悵,有不甘……還有萬死不忘的執念!」
「你想要拯救青丘,這便是你的執念!」
「如果世界是假的,那麼,這世界上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惆悵不甘,以及執念,皆是虛假!」
「既然世界是假,你的執念是假,又為何不肯放下?」
「你先放下拯救青丘的執念,放下血脈延續的執念,放下族群成仙的執念……再與吾論說世界的真假!」
「弗淵」語聲平靜,卻彷若字字千鈞,每一個字,都如洪鐘大呂,餘韻悠長,似能勾起眾生無數回憶。
一時間,湖上一片寂寂,唯長風浩浩。
「獷」想起自己幼年時候,在長老們教誨下修煉的歲月;想起獨女「媨」出生時的喜悅;想起正式執掌青丘的兢兢業業;想起天劫封鎖後溝通上界無果的彷徨與恐懼;想起一次次輪迴後的憤怒、不甘、茫然以及麻木……
她想到無數次的輪迴後,想要青丘平安無事、想要青丘血脈延續、想要族群成仙的念頭,反而似在天劫反覆洗鍊下愈加清晰,也愈加堅定,即便歲月流逝,即便輪迴重複,亦無法磨滅。
天劫之下,眾生萬物皆灰飛煙滅。
唯獨這份執念,萬劫不滅!
「獷」毫無波瀾的神情,頓時變得恍忽起來,其踏空而立,任憑湖風吹拂皮毛獵獵,久久不語……
※※※
青丘。
林中神廟。
角落裏玉樹婆娑,層林的簌簌似歌詠般悄然拂過。
裴凌憑欄而立,在其對面的井欄畔,「獷」一動不動。
雙方對望,裴凌澹澹說道:「不錯!」
「此方世界,就是假的!」
「獷」立時語聲恢弘浩大道:「這個世界,有悲歡,有喜怒,有哀哭,有喜笑,有惆悵,有不甘……還有萬死不忘的執念!」
「吾想要拯救青丘,這便是吾的執念!」
「如果世界是假的,那麼,這世界上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惆悵不甘,以及執念,皆是虛假!」
「既然世界是假,吾的執念是假,為何吾無法放下?」
「你若是能讓吾放下拯救青丘的執念,放下血脈延續的執念,放下族群成仙的執念……才能說明,世界可能是假的!」
「否則,這個世界,便是真的!」
聽着聽着,裴凌漸漸感到不對。
假世界……
真世界……
這是【青丘論道】這場棋局之中的第一場論道,真假世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8s 3.984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