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卷,繪製的乃是域外虛空之景。
灰黑色的虛空之中,隕星紛紛,遠近皆有風暴漩渦生出,宛如湍急暗流的兇險間,一名玄底金紋袍服的老者大袖飄飄,傲然而立。
其白髮披散,隨虛空風暴肆意飛舞,雪眉斜飛入鬢,雙眸一片血色,似蘊含了滔滔血海。大手緊握着一柄丈高的權杖,那權杖通體森白,似乎是以某個異族的腿骨所制,頂端鑲嵌着大大小小近百髑髏,每一顆髑髏之中,皆有幽幽魂火燃起,照亮虛空。
老者周身氣勢恢宏磅礴,猶如萬重山闕,轟然壓下。
裴凌僅僅掃了眼,便感到一陣強烈的危機感,撲面而至!
「伏窮」站在畫卷前,眼望那老者,沉聲說道:「這是『恆邪』。」
「大乘期修為。」
「六十四劫。」
六十四劫!?
裴凌心中頓時一驚,師尊藥清罌跟他說過,現在整個盤涯界,六十四劫的存在,不會超過五指之數!
而師尊藥清罌便是其中之一。
其餘幾位,他卻一點不知!
眼下這位「恆邪」祖師,亦是其中之一?
但緊接着,他便聽「伏窮」接着說道:「『恆邪』是上上次的仙路引子,隕落於浮生棋局。」
仙路引子,六十四劫,隕落於浮生棋局?
裴凌心中詫異萬分,卻見「伏窮」已然沒有繼續停留的意思,繼續朝前行去,他立時跟上。
沒多久,前方又出現了一幅畫卷。
畫中烏沉沉一片,似霧靄漫天,卻空無一人。
「伏窮」淡淡說道:「這幅畫,是本座。」
語罷,他沒有多言,再次前進。
踏、踏、踏……
裴凌緊隨其後。
很快,一幅畫卷從虛空之中浮現,那是一片位於山腳下的碑林,密密麻麻的墓碑,星羅棋佈,高矮不一,樣式各異,有的奢華無比,鑲金嵌寶;有的簡陋萬分,只是半截樹幹;還有的怪誕詭譎,卻是以骨殖為之……
裴凌的目光轉向碑林後方的山嶽,這才發現,那不是山,而是一座雄偉無比的巨大墓碑!
其色澤烏黑若墨,似通體純色無雜,只有仔細分辨,才能看出這方巨碑通體鏤刻密密麻麻的符文,猶如活物般飛速遊走。
巨碑頂端,屹立着一名錦袍老者,老者負手而立,袍衫獵獵。
他面上皺紋橫生,下垂的嘴角,宛如利刃掠空時的軌跡,流露出凌厲無情之意。頭戴赤金冠冕,腰間佩了一方無瑕靈玉,那玉佩縱然在畫中,也顯得靈機盎然、瑩然生輝,裝束雖華貴,卻不顯庸俗,反而有種仿佛自幼養尊處優才有的難言優雅。
一雙眼眸,冰冷銳利,猶如刀鋒,直直的望向畫卷之外,肅殺陰寒的氣息,仿佛奔涌的洪水,幾欲衝破畫卷,咆哮而出。
「伏窮」平靜的說道:「這位『福祟』,亦是大乘。」
「他是上次仙路的飛升者。」
「現在畫卷中的,是其飛升之前,留下的神念與傳承。」
「飛升者的傳承,會比尋常祖師的傳承,更為珍貴與強大。」
「尋常後輩,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可。」
「若是你當初登臨宗主之位,倒是可以獲得飛升者傳承的認可……」
「除此之外,每次仙路開啟的時候,後輩都可以前來喚醒飛升前輩的神念,打探一些上界的情況。」
「不過,代價很大。」
聞言,裴凌亦是神情肅然。
已經飛升的祖師留下的神念……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神念!
「伏窮」繼續前進,新的畫卷出現在血色路徑之畔。
畫中是黑夜下的一幕,萬里河山似已陷入沉眠,層林恬靜,鳥獸不驚。
一道窈窕身影當空而立,其面容完全隱沒於暗影之中,看不分明,只有一雙眼眸湛湛生輝,亮若妖鬼。
纖細素白的柔荑,自青地纏枝曼荼羅的斗篷中伸出,朝天張開五指,掌心上方,懸浮着一簇淡青色火焰。
那火焰不過豆大,對比群山,微渺無比,卻有着焚天滅地的氣勢,仿佛整個此方天地,在其面前,都不過是一炬可燼。
注目那簇火焰僅僅須臾,裴凌竟覺周身有熱意飛騰,仿佛置身火海之中。
「伏窮」說道:「這是『懸瑰』。」
「是位飛升失敗者。」
「但畢竟是大乘,其留下的神念,還有些許靈性。」
「她的傳承,本座曾經參悟過。」
說完之後,他接着往前走。
又一幅畫像出現在二人視線之中,「伏窮」腳步不停,介紹道:「這也是位飛升失敗者。」
「其傳承曾有後輩領悟。」
「可惜那後輩資質、機緣究竟欠缺了些,未能踏入渡劫,隕落於合道期。」
袍服掠過血色路徑,「伏窮」的語聲不時響起:「這位亦是飛升者。」
「與『福祟』一般,都已成功。」
「其神念傳承,一直未曾有後輩領悟。」
「還需要等待下一位驚才絕艷的天驕前來。」
「這位是飛升從者,隕落浮生棋局。」
「他的傳承,有數人繼承。」
「但大部分都已經隕落,僅存二人,乃宗門太上長老。」
「這位是……」
細微的腳步聲中,又走了片刻,「伏窮」腳下的血色,不再蔓延,前方是空空落落的虛空,蒼茫若域外。
裴凌注意到,下方浩浩蕩蕩的魂燈之海,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如鏡的漆黑水域。
這片水域非常廣大,宛若淵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漣漪。
若非感知,幾乎疑心是整塊的墨色琉璃。
黑水上方的虛空之中,懸浮着一幅巨大無比的畫像。
這幅畫像,比此前所見的所有畫像,都要大得多,似有頂天立地之勢。
畫中流光溢彩、晶瑩剔透,有萬千光華照耀四方,宛如一輪大日當空,與下方墨色沉沉的水域,映照成趣。
靈石!
極品靈石!
難以計數的極品靈石!
放眼望去,整副畫卷之中,皆是靈氣四溢、毫無雜質的極品靈石,堆疊成重重山脈,千重萬重,逶迤而去,竟連如此巨大的畫面,似乎都無法將它們完全容納。
巍峨靈石巨山之巔,矗立着一道氣魄宏大的麻衣人影。
與之前的所有畫像都不同,之前的畫像,內中祖師縱然面容受到遮蔽,無法看清,卻皆正面朝外,望向來者。
但這道人影,卻只能看到其一個模糊的背影。
負手而立,似下一刻便會飄然而去。
其氣息純淨,似與眾多靈石融為一體,仿佛本身便是一道巨大的極品靈石礦脈。
「伏窮」在血色路徑的盡頭站住腳,仰首望向麻衣人影,神色肅然的說道:「這便是聖宗的開派祖師。」
「『重溟』祖師。」
「上古末年,異族亂世,鬼魅橫行,『詭異』層出不窮,我人族卑微若草芥,族群氣數搖搖欲墜。」
「祖師挺身而出,滅萬族,斬神木,鎮九幽,封墮仙……」
「『重溟』祖師,是此方世界,九位不朽之一!」
說到這裏,「伏窮」心念一動,立時取出一張空白的畫卷,將其交給裴凌,「渡劫之後,你也在畫卷之中,留下自己的神念與傳承。」
「到時候,這幅畫卷,便會留在這傳承殿中,與我聖宗歷代祖師一般,無論生死,皆繼續守護宗門、壯大傳承。」
「與宗門共萬古!」
聞言,裴凌頓時回過神來,當即恭敬道:「弟子遵命!」
他先恭敬無比的行了一禮,爾後才彎着腰,用雙手接住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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