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黑霧組成的霧柱微微搖晃了下,旋即向着淵底一點點的坍塌下去。
而深淵之中的霧氣,也開始如煮沸了的水一樣翻滾起來。
在黑霧之下,有沉悶悠遠的嘶吼聲遙遙傳來,似在歇斯底里的掙扎。
不待裴凌側耳細聽,歐陽纖星一把抓住他手臂,低喝道:「走!」
下一刻,她已扯住裴凌朝淵中跳下,而方吉、薛螢緊隨其後,縱身一躍。
仿佛一把石子投入水中,逐漸洶湧澎湃起來的黑霧裏短暫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漩渦之中幾塊被撕碎的符紙隨着霧氣打了個旋兒,紙上閃爍的微光便為黑霧蠶食殆盡,不留絲毫痕跡。
與此同時,內門,昭川一脈所在之地。
密室中,苗成陽心有所感,收功起身,推門而出。
就見外間案上,一張符紙正自燃燒,原本空無一物的紙面上,迅速浮現一行字跡:「鄭荊山欲為裴凌取寒髓火,歐陽纖星帶隊,已入蠱淵。」
「寒髓火?」苗成陽微微皺眉,自語,「中五脈放出話來內定的那簇寒髓火?」
這寒髓火在內門知道的人不少,乃地底寒氣凝結到一定程度之後,隨緣誕生的天地靈火。其價值在大部分人看來,洗髓的功效更在煉丹之上。
畢竟煉丹需要天賦,但修行中人,誰會拒絕洗鍊骨髓,鑄就更強根基?
此番寒髓火出現,內門好一番明爭暗鬥,最終是中五脈的一位脈主勝出,將其內定給了自己親眷。
這場爭執鄭荊山是從開始就放棄的,畢竟兼桑一脈既無煉丹師,鄭荊山自己也沒有什麼親眷需要照顧。
如今卻為裴凌得罪中五脈?
這讓一心報仇的苗成陽也不禁感到錯愕。
沉思片刻,他叫來自己的手下:「上三脈最近動靜如何?可曾關注寒髓火之事?」
手下搖頭道:「上三脈的師兄師姐近來一切如常。」
苗成陽不放心的問:「鄭荊山最近沒去找他們求助?」
見手下還是搖頭,他微微沉吟。
厲真傳閉關,上三脈也沒有插手的跡象……也就是說,此次不惜得罪中五脈也要爭奪寒髓火,是鄭荊山自作主張?
可他圖什麼?
當然,也有可能是陷阱。
但這可能性很小,因為鄭荊山不知道自己身邊有他的人。
苗成陽正躊躇不定,卻有人來稟告:「脈主,鄭荊山來了,說是要挑戰脈主。」
「嗯?」苗成陽一怔,心念電轉,忽然冷笑出聲,「告訴他,我修煉到緊要關頭,今日饒他一命,讓他滾!等我修煉出關,必蕩平他的枯蘭小院!」
語罷同手下交代,「我去淵底一趟,看能否有機會取那裴凌首級祭奠成安。你留在這裏,若是大半日後我未歸來,便將來龍去脈告訴周家人,請他們轉告周真傳。」
苗成陽動身之際,裴凌正在瀕死的邊緣努力掙扎。
冷。
太特麼冷了!
這是裴凌進入黑霧之後的感覺,他不禁想起第一次看到皎霓與霧柳時的情形,那時候玄骨陵陰舟上也是黑霧四起,霧聚如柱……想必厲仙子那座駕,同這深淵有所關聯?
然而玄骨陵陰舟上的黑霧只出現了短短片刻,就讓當時的裴凌以及裴鴻年狼狽不堪。
眼下這深淵卻仿佛沒有底一樣,裴凌都不知道墜落了多久,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凍僵了,還是歐陽纖星察覺不對,及時輸送過一些靈力過來護住他心脈,他才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半晌後,他在奄奄一息里看到歐陽纖星三人腰間泛起淡淡的熒光。爾後不遠處仿佛淵壁壘的位置,傳來一陣吸力,將四人全部吸了進去。
「師姐。」裴凌頭暈眼花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見方吉投來毫不掩飾的嫌棄一瞥,問歐陽纖星,「等會兒誰帶着這累贅?不然前面的感夢林,他肯定活不過去。」
歐陽纖星皺了皺眉,按照她原本的打算,當然是讓醫毒兼修的方吉帶着裴凌比較安全。
但現在方吉這種態度……
她雖然修為最高又是師姐,強行命令下去,方吉也不敢違抗,可剛剛在幽魂腹中已經敲打過方吉一回,繼續強壓的話,萬一方吉陽奉陰違……想了想,歐陽纖星道:「裴師弟,你等會跟着薛螢。」
裴凌低頭道:「是。」
他快速打量了下四周,這裏看起來似乎是山腹之中的一個溶洞。
四周怪石嶙峋,地面崎嶇不平,頭頂亦有無數鐘乳石倒掛,仿若利劍高懸。許是受到黑霧的影響,這地方非常冷,石上隱見冰霜的痕跡。卻竟然還生存着一些不知名的小動物,速度極快,時不時一躥而過,形同鬼魅。
看着這一幕,裴凌在心裏嘆口氣,早知道此行如此兇險,他就不該聽鄭荊山的抓緊修煉!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頭皮對薛螢抱拳道:「薛師兄,等會還請您多多關照。」
薛螢容貌敦厚,沉默寡言,聞言只微微頷首。
於是歐陽纖星當先,薛螢斷後,方吉與裴凌居中,四人朝溶洞深處走去。
有三個築基期修士保駕護航,其中歐陽纖星還是築基中期,這一路上十分順利,偶爾出現的一些岔子,往往裴凌還沒察覺,就已經被前後之人出手鏟滅。
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後,前面歐陽纖星忽然停下來,語聲慎重道:「前方就是感夢林,都小心!」
「裴師弟,感夢林能夠讓修士陷入幻覺,迷失其中。」一直沒吭聲的薛螢此刻低聲開口,對裴凌說道,「你到時候一定記得,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理會,一定不能離開隊伍!」
說着不知道從哪掏了根木棍出來,示意他抓住,「接下來你一定要抓緊了這根木棍,直到出了感夢林。」
裴凌不用他說第二遍,立馬牢牢握住木棍的一端,鄭重道:「師兄放心,我一定不會撒手。」
沒往前走多久,他就看到不遠處洞頂垂下無數血色藤蔓,龍蟠虬結,綿延似無盡頭,宛若傾瀉直下的血色瀑布,望去十分壯觀。
只是仔細看去,那些藤蔓仿佛並非實體,而是猶如幻影般,泛着朦朦朧朧的光暈。
裴凌只飛快的掃了眼,就覺得腦中微微暈眩,他不敢再看,連忙低下頭,旋即就是一驚:自己原本抓着的木棍,不知何時,竟變成一隻少女的柔荑。
他怔了怔,下意識的順着纖細白嫩的手掌看上去,卻是一張玉軟花柔、霞姿月韻的面龐,赫然正是厲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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