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很長,充斥着迷霧。
不時有流光從李含光頭頂、身邊划過,並不黑暗,卻太過安靜,以至於讓人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李含光忽然停下腳步,站在通道內,看着極遠處升起的一朵璀璨的焰火。
那朵焰火綻放的時間很慢。
自出現到極致璀璨到湮滅,用了太久太久,就像慢動畫。
慢得有些不正常。
他繼續前行。
途中還遇到了數次這樣的景象。
浩瀚世界中生滅不止,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生命死去,也有世界毀滅。
那些綻放的煙火都是一個處於毀滅中的世界。
那樣的場景固然壯觀。
但李含光心中卻沒有升起太多的感慨。
他比較注意的是,那些煙火綻放的速度,在他眼中越來越快了!
伴隨着他在這條道路上走得越來越遠。
似乎有某種特殊的規則離開了他。
「原來是時間!」
李含光喃喃自語,通道的盡頭就在不遠處,散發着磅礴的光芒。
他沖了進去,海量的神光將他淹沒。
他沒有閉眼,也沒有下意識扭頭去避開那些光。
反而張開了手臂,似在擁抱什麼。
越來越多的光芒湧入他的懷抱!
這些光芒里蘊含着最為精純的能量,比在五域時,那些神魔死後所生出的靈雨還要精純的多。
這就是修行者常言的仙氣。
除了能量,最讓人驚訝的便是法則的強度。
也不知是否是李含光對法則理解遠超常人的緣故,在他眼裏這個世界所有的法則都清晰無比,宛如觸手可及。
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想要接觸到法則領域,只怕要比五域修行者簡單十倍不止。
李含光很享受這裏的環境。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習慣了城市霧霾的人,忽然跑到空氣清新,青山綠水的鄉間,恨不得脫掉鞋子在草地上玩命地奔跑。
李含光沒有奔跑,他滿意地笑了笑,即使道心平靜如他在此刻也忍不住心生歡愉。
這是生靈的本能。
光芒漸散。
眼前的場景漸漸清晰。
他出現在天地極高處,眼前是一片極其浩瀚廣袤的天地,以他的眼力也無法窮其盡頭。
不知為何,他內心忽然生出一縷熟悉的感覺。
眼前這世界對他而言是如此陌生。
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除了熟悉感,還有一種親切感。
李含光想到,之前那位白衣人皇曾說,祖庭是這一紀元所有生靈的起源地。
也許這就是那種親切感的來源?
對於這種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的奇怪感受,全知洞察也無法給出答案。
……
四下是一片荒野。
入目可見一片略微稀疏,卻極其高大的樹林毫無規律地散落在山野之間。
那些樹木的確很高大。
每一棵都堪比小山,粗壯得足需十幾個成人才能圍抱的下。
地上的野草難以想像的堅韌。
甚至堪比下界許多靈器,那些帶有倒刺的更是仿佛天生的刀劍,銳利至極。
但實際上它們只是隨處可見的野草。
遠處似有瀑布。
水聲轟隆如雷,震得空氣激盪,令人氣血都跟着翻騰。
李含光在附近走了一圈。
有全知洞察在,他無需擔心是否會遇到什麼危險。
只是確定了幾個事情。
「這裏的天地法則更全,規則強大,自下界飛升而來的修行者多半無法適應,短時間內連騰空都吃力!」
「我雖為混沌體,但一路修行而來,所用的都是下界的靈氣和法則!」
「在此地受到的壓制雖比尋常修行者低很多,但終歸存在!」
「我需要引此地法則和仙氣重新淬鍊一遍軀體,如此便可無視壓制,還能使實力更上一層樓!」
念頭落下,他轉身朝着僻靜處而去。
他來到一處山崖前,縱身躍了下去,懸停於光滑的崖壁旁。
隨即念頭微動,數千道細密如髮絲的劍意自無形中生出,朝着崖壁滲透進去。
一整塊巨大無比的山石被切割下來,滾落至無底深淵,崖壁上出現了一個山洞。
他邁步走了進去。
山風忽起,把那些岩石的殘渣盡數帶走。
洞內出現了一團火光。
山體內的陰暗和潮濕很快消失不見。
李含光四下看了一眼,又用劍意在洞穴的石壁上掏出一張床的形狀,隨後取出一個蒲團坐了上去。
他閉上了雙眼。
天地忽然寂靜。
……
仙氣入體,與法則補全的過程,比李含光想像中要簡單輕鬆的多。
他只是放開了某種束縛。
天地間的那一切便蜂擁而至,就像失散多年的情人般向她撲來。
洞穴頂端籠罩滿了氤氳霧氣。
不時有星光一般的事物自其中閃爍出來,顯得神秘而非凡。
那些霧氣漸漸充盈洞穴。
四周宛如成為了真正的星海,空曠無邊。
李含光盤坐在天地中央,渾身肌骨如玉,冒着瑩瑩之光,難以計數的法則化為最細密的符文烙印在他的軀體之中,血肉之中,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的氣息逐步攀升,偉岸如神明。
若有尋常人在此,定會驚訝地啞口無言,跪地叩拜。
那氣息又逐步消失,像是完全融於天地,無法被任何存在感知。
李含光忽然站起身,轉頭望向自己的道樹。
漫天星華落在他的身上,美輪美奐。
他若有所思,抬手間在虛空一抹,無數法則符文在他手中凝聚,又散開,不斷重複,最終化作一面鏡子。
他看了眼這面鏡子,眼中露出滿意之色。
念頭微動,同樣的鏡子出現了更多,連綿一片,似切割了空間與時間。
那些密佈的法則之光落在這些鏡子上,被成倍地反射失去,彼此相連,如同羅網。
……
洞外的天地忽然傳來喧囂。
似有人在爭吵。
李含光撤去神通,隔着山體望向外界,眉頭微挑。
深淵上空出現了兩批人。
一位銀髮少女,身材高挑,嘴角掛着血絲,眉心一點硃砂把本就白皙的容顏映襯得更為脫俗。
單論容貌而言,她比李含光所認識的所有女子都要強上一分。
李含光從來都不在意別人長得如何,反正肯定沒有他好看。
他更關心的是,眼前忽然跳出來的一行小字。
【白知薇:造化仙體,精通造化法則和造化仙術……】
……
「你何必再跑?反正也跑不掉的!」
另一批人有三個,渾身籠罩在血色陰影里。
準確來說,他們並不是人。
不論是那股凶戾蠻荒的氣息,又或是他們瞳孔中一閃而逝的綠芒,還有那毫不掩飾、在空氣中晃蕩的毛茸茸的尾巴,都足以說明他們的身份。
銀髮少女沒有說話,也許是知道這種時候說任何話都只是白費力氣。
她緩緩抽出了一柄刀,咬着紅唇,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三道身影,似乎努力想做出兇狠的勢態。
但她眸中那一分怯意卻如何也掩飾不掉。
李含光雙目微眯。
仙體還在神體之上,乃是最頂尖的體質,與至尊體各有千秋。
這位銀髮少女的資質,即使放在祖庭也該是極為了不得的天驕,應該被重點培養,怎麼現在看來,她似乎極少經歷廝殺?
難道是被保護的太好?
三道身影看着少女的動作,相視一眼,大笑出聲。
笑聲里說不出的嘲諷。
也許是覺得少女的舉動太過愚蠢和有趣,他們沒有急着下殺手,以極快的速度在少女身旁游斗,不時有寒光乍現,在少女身上帶起一陣血霧。
少女的衣衫並不名貴,也不是什麼上等的仙器,很快出現一道道裂口。
露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少女顯然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吃痛低喝一聲,卻咬着牙,紅着眼,舉着那杆不知從哪搞來的刀到處亂砍。
她分明不會用刀。
更簡單的說連打架都不會,都不知道她是怎麼修成化神境界的修為。
這種拙劣的刀法自然砍不中人。
更遑論,她面前的這三位,皆是准仙級別的存在。
其中一道血色身影故意出現在刀鋒下,任由劈砍,結果也只是那把刀裂成兩段。
少女愈發絕望。
調笑聲再度響起。
「許久不曾見到如此有趣的人族了,哈哈哈!」
「是啊,可惜……若非上面要她有用,真想嘗嘗她的味道,一定很潤!」
「行了,玩夠了,趕緊動手吧!別讓那位等的太久!」
最後一道聲音落下,一道血影迎風而動,化作一隻巨大的血手,自少女頭頂落下。
那血手宛如監牢。
一旦被籠罩進去,絕難逃出升天。
李含光看着那片血霧,自其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邪惡氣息。
「邪靈族?」
他自語,手掌微動,準備出手。
便在這時,他發現了什麼,取消了出手的念頭。
少女眼中出現了一股獨特的光芒。
她身體微微顫抖,雪白如瀑的長髮迎風而揚。
一股絕強的氣息自她體內傾瀉而出,沿着那千萬根細密的銀髮噴薄而出,鋒銳無比,攜帶着難以想像的厚重氣息,連虛空都被這股波動震顫起來,隨後轟然裂開。
李含光眼神微異,這股力量的強大,讓他也不禁側目。
「什麼?」
「不好,快退!」
已經來不及了!
難以計數的磅礴神光自少女體內狂涌而出,瞬間湮滅了一切。
無數法則光芒出現又黯淡。
生滅輪迴似乎只在眨眼之間。
天空頓時黯淡無光。
一陣血雨灑落深淵。
三位準仙級別的異族強者,全部隕落。
少女跌落在山巔,大口喘息,隨後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傷痕,眼裏湧出幾抹淚花,又強行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用嘴吹氣。
倔強而委屈的樣子看着有些讓人心疼。
她所修煉的功法似乎對療傷有奇效,很快,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便癒合得差不多了。
她鬆了口氣,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全然不知這一幕被人看在眼裏。
直到頭頂的一抹陽光被陰影遮住。
一道身穿綠袍的年輕身影自虛空中走出,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眼中閃爍着妖異的光芒。
他只是安靜地打量着少女,沒有說話。
少女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區區化神期的人族,居然有這樣的手段,真是讓人意外!」
他的聲音很柔和,聽起來卻絕對無法讓人生出絲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
「原本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做跳板,現在看來,你身上居然還有不少秘密?真是太讓人驚喜了!」
少女盯着他,咬牙道:「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的確很不明白。
自己只是白家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支脈子弟。
修行天賦又差,除了長得好看些,再無引人注目的地方。
這些所謂的陰謀詭計,如何也不該輪到她身上才是。
綠袍少年沒有回應她的話,他背負雙手,命令道:「再給你個機會,用剛才那種力量,攻擊我!」
少女從來沒聽說過這麼賤的要求。
她覺得眼前這人的確是討厭到了極致,尤其是說話時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自己並不介意再給他來那麼一下——前提是她還能做到的話。
綠袍少年看了她幾眼,隱約猜到了答案,嘲笑道:「也是!以你這般孱弱的修為,即使掌握了什麼秘法,又能施展幾次?」
他盯着少女的身體,打量着她的容顏說道:「長得倒是不錯,你這具身體,我要了!」
少女聽着這話,下意識雙手抱胸,連連後退,靠近崖邊:「你……你要幹嘛?」
綠袍少年沒有理會她的舉動。
一縷幽綠色光芒在他眸中一閃而逝,如同鬼火。
那抹鬼火出現在天地間,頓時陰風呼嘯,天穹被一道巨大而邪惡的身影所佔據。
那是……窮奇!
吼——
吼聲如雷,蘊含着極強的精神攻擊。
少女抱着頭,疼痛異常,心生絕望。
這名綠袍少年的實力太過強大,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存在。
即使她還能施展出方才那樣的手段,也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
那巨大的窮奇自天上躍下,朝着她體內鑽去。
少女終於明白。
這是奪舍!
便在這時,崖畔出現了一陣腳步聲。
一切陷入安靜。
窮奇虛影消失不見。
那股劇烈的痛苦也自少女腦海中如潮水般消退。
她昏厥過去。
綠袍少年臉色凝重地望着那突然出現的白影,說道:「閣下是何人?」
他表面很是淡定,實則內心慌亂至極。
此人堪堪出現,什麼也沒做,單單是一陣腳步聲便破去了他的秘法。
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察覺到半點。
這絕非他可以抗衡的存在!
他身形不露痕跡地微微後撤,隨時準備逃跑。
李含光像是沒有發現這些,平靜說道:「問你幾個問題。」
綠袍少年心中疑惑,表面認真道:「閣下請說!」
李含光張了張嘴,搖頭道:「算了!」
綠袍少年疑惑更甚,下一刻卻陡然毛骨悚然,脊椎生寒!
他看到白衣身影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便讓他察覺到此生從不曾有過的生死危機。
他毫不猶豫,低吼一聲,恐怖的綠色鬼火自虛無之中蔓延而出,化作一片火海,朝着李含光蔓延。
隨後猛然騰空起身,朝着遠處遁去。
那些綠色的火焰溫度並不高,卻連虛空也可燒蝕,恐怖至極。
等閒真仙遇到此火,沾之便有生命危險。
李含光依舊負手而立,念頭微動,面前忽然生出一面虛無般的鏡子。
所有火海沒入鏡中,消失不見。
隨後嗡的一聲。
一道拇指粗細的綠色火線自鏡中生出,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破空而去。
那火線,赫然是方才的火海凝聚到極限而成,威能比火海更為恐怖!
極遠處的天空裏傳來慘嚎聲。
幾道縷芒自天際倒卷而回,那是一縷殘魂,被火線束縛着。
綠袍公子狀若見鬼,驚恐地看着李含光:「你到底是什麼人?」
李含光抬手一捏,殘魂破碎,意識抹除。
唯有大量的信息被他的精神吞沒。
「霧隱禁地……」
「造化仙王。」
「窮奇神子……」
「……」
他看了眼身後已昏厥過去的銀髮女子,抬手一揮,二人一同消失不見。
……
古殿幽暗。
陡然響起悲痛的吼聲。
這吼聲震天,直教四周虛空明暗不斷,宛如有無數個小世界在這聲音中毀滅,令人畏懼。
「嘯天吾兒,何人敢殺你,我定要將其碎屍萬段,要其永世不得超生!」
這聲音傳遞出去,引起無數人膽寒驚駭。
「是族長的聲音?」
「我族神子死了?怎麼可能?」
「不會的!嘯天神子乃我窮奇族的希望,天賦至高,年紀輕輕便修得真仙果位,凝聚六環法則之環,有仙君之姿,又有邪靈族大人的洗禮,除了那些各大古族的隱藏天驕,同代誰可與其爭鋒?」
「難道是人族那邊違反規矩,出動了境界更高的強者,扼殺我族天驕?」
「可神子此次外出行事,據說是隱秘中的隱秘,便連我等親信也不知他到底做什麼去了,人族如何會知道?」
「神子既死,族長定不會就此罷休,戰事要起!」
「風雨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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