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前世的醫院裏,殺滅癌細胞,主要有幾種方法。
一是傳統方法,比如手術治療,比如放療,比如化療。優點是效果顯着,缺點是太過傷身。不管是手術打擊,還是放療化療,經過一次,脫一層皮是少的。
二是一些比較精細的方法,比如射頻消融,比如栓塞供養血管,比如質子重離子治療。優點是精準、微創、有效,缺點是覆蓋不夠精準,容易漏掉點兒啥……
畢竟腫瘤不見得都是正圓形的,消融術和質子重離子治療,都是從中心爆發熱量,可能漏掉邊邊角角;栓塞供養血管,萬一漏掉一條血管,那就呵呵。
第三,是最新的生物醫藥方法,比如靶向治療。優點是效果真的好,副作用真的少,缺點……
缺點是靶向藥往死里貴,一個月要上萬、幾萬的醫藥費,而且,吃個一兩年就能產生抗藥性……
至於某些分型的腫瘤,還沒有對應的靶向藥,那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這些基礎知識,格雷特還是知道的,他只不過沒有上手過。他是急診科醫生,這些屬於慢診的活兒,都是扔給同事們去做的——
肝癌扔給肝膽外科,乳腺癌扔給甲乳外科,肺癌扔給胸外科……當然,也有一部分扔給內科……腫瘤科……
反正,他自己的任務,只不過是開刀的時候注意不要碰破腫瘤,然後,該喊會診喊會診,該發轉診發轉診罷了。
但是,身為一個醫生,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對付癌症。以前是沒機會,現在有機會了,格雷特打算嘗試第四類方法:
也就是精神力鎖定癌細胞,覆蓋患者全身,定向殺滅所有癌細胞。
想得好好的,以前在用於殺滅細菌病毒都沒事兒,結果,一上手殺滅癌細胞,就出了大岔子。
「止血!止血!治療術!
!」格雷特喊道。他喊出第一個字,一道綠光已經飄然落下,撫過兔子全身,卻是法希姆長老眼見勢頭不妙,快速出手。
一瞬間,兔子的呼吸粗重起來,心電圖上的波形,也稍微放緩了一些。很明顯是止血成功,生命體徵拉回來了。格雷特鬆了一口氣,開始抱頭思索:
為什麼會出問題了呢?
為什麼,一個魔法下去,突然就出問題了呢?
何以解憂,唯有實驗。他首先拎起兔子,再做一遍b超、再做一遍ct。謝天謝地,長老的治療術,不附帶生發功能,被剃乾淨了毛髮的兔子,不用再剃一次毛髮……
「嗯……腹水的量好像增多了……正常的,如果剛才造成內出血的話,這些血液流入腹腔,在b超上應該表現為腹水……」
「腫瘤……肝部佔位的體積確實有縮小……」格雷特調取冥想內核里儲存的圖像,前後對比,點點頭:
「說明定向殺滅還是成功的,這些細胞確實被幹掉了……但是,有沒有完全乾掉,還要過幾天做一次活檢,看取樣的結果……至於現在麼……」
「怎麼樣?」
法希姆長老和賽瑞拉一邊一個,探頭過來看。格雷特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等我解剖一下看看……」
解剖,解剖。固定兔子,開腹,切除帶有腫瘤的一葉肝臟。一邊切,一邊對法希姆長老解說:
「切除內臟不要急,不能上去就是一刀……先要把帶腫瘤的內臟游離出來,包括很多四周的韌帶、胸腔粘連、腹腔粘連,全部要切斷,或者鈍性分離……」
「然後我們是切肝臟,先離斷肝圓韌帶,鐮狀韌帶,左、右三角韌帶,然後要把肝門,包括肝動脈、肝靜脈、膽管游離出來,結紮,切斷,相應部位的出血才會減少很多……」
「對於醫生來說,任何猜測,任何檢查手段,x光,b超,ct,核磁,都比不上乾脆開腹探查,直視下看一眼情況。好的,現在我們看到這塊肝部的囊腫……」
嗯,這就是為什麼他要先研究,而不是上手就給菲拉治病。拿來研究用的野獸,可以想開腹就開腹,想探查就探查,想切一塊下來就切一塊下來。這樣對待患者?
不可能的,身為醫生,要對患者負責,不能隨便糟蹋患者的生命和健康!
格雷特小心翼翼地切下這塊肝臟,用漂浮術托着,轉移到邊上的實驗台。俗話說人心隔肚皮,親眼看到,果然和隔着腹壁瞎猜不同:
經過了定向殺滅術的掃蕩,腫瘤部位的顏色和形態,已經和正常的腫瘤不同。軟塌塌的,像是只霉掉的橘子,開始往外淌水。
格雷特握住法師之手變的組織鑷,輕輕一碰,那腫瘤的包膜當場裂開一條縫。他摸一支注射器,從裏面抽了一大管液體出來,紅兮兮的,黏黏湖湖,看着如同一鍋燉壞了的湯。
格雷特吸了口氣,再開始一點一點的解剖。這一解剖,才發現囊腫裏面已經空蕩蕩的,很多細胞要麼徹底萎縮,要麼消失不見。
所以,挨了一發定向殺滅術後,這些細胞怎麼樣了?
他且沒有空去考慮這個,條分縷析,一點點解剖下去。終於,當肝內血管、膽管,一條條暴露出來的時候,格雷特「呀」了一聲:
「原來如此!」
「怎麼啦怎麼啦?找到原因了?」
賽瑞拉跳過來看。法希姆長老和阿奈瑞·林歌,雖然沒有她這麼激動,也步伐急促地湊了過來,站到格雷特邊上。四個人,八道視線,一齊落到剖開的囊腫上:
「你看這裏,血管和膽管,都已經坑坑窪窪——這是癌細胞侵犯到血管和膽管的徵兆。」
格雷特向後退了一步,讓他們看得更清楚一些,自己釋放法師伎倆,給組織染色:
「我剛剛的法術,把癌細胞一下子殺死了,血管壁和膽管壁,就多了許多口子。裏面的血啊,膽汁啊,嘩嘩地漏出來了,這兔子就不行了嘛。」
「這……」
賽瑞拉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法希姆長老卻皺起眉頭:
「殺死了為什麼就會有口子?這些……呃,癌細胞,被殺死了,屍體不是還在嗎?」
這個問題,格雷特也想知道。以前定向殺滅細菌和病毒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關注過,那些被殺滅掉的細菌和病毒,都呈現出什麼形態,或者到哪裏去了。
是立刻被從身體裏移除,就像解毒術那樣?
又或者,細菌死掉,無法再分裂繁殖,病毒遺傳鏈條崩解,失去活性,就結束了?
這些問題,在殺菌滅毒方面並不重要,反正病治好了就行了。但是,很顯然工夫是省不得的,以前沒下過的,到現在,都得一樣一樣補上……
他將囊腫里抽出的液體,分別做了四份塗片,交給賽瑞拉、法希姆長老、林歌小姐去觀察,最後,自己留了一份,放到顯微鏡下:
「一片湖湖……」
賽瑞拉迫不及待地湊上去看。一眼掃過,立刻開始嚷:
「格雷特,這麼稀里湖塗的一片,看什麼啊?連細胞都看不見啊!」
「嗯,看不見,就是細胞已經死了,溶解了。」格雷特也盯着自己的顯微鏡,凝神觀察,凝神記憶:
「一般來說沒那麼快,從細胞死亡,到細胞膜碎裂,再到細胞質溢出,怎樣也有幾個小時。但是,被魔法掃過以後,它立刻就崩了……」
很顯然,魔法加速了這個過程。魔法掃過,大批細胞飛快地走到細胞質溢出的步驟。由此,那些堵在血管壁上、膽管壁上的癌細胞崩解,血管壁、膽管壁破了個洞,自然就漏了……
「那怎麼辦?」
賽瑞拉皺眉,扭頭,把腦袋伸到格雷特肩後去看。格雷特不急不忙地一閃身,給她讓出位置,順便展示出剛做好的組織切塊:
「賽瑞拉,冰凍!」
「欸!」
銀龍少女喜孜孜地應了一聲,撮唇一吹。一股寒風吹過,腫瘤組織卡卡地凍成了冰塊。格雷特繼續動手切片、染色,放到顯微鏡下去看:
「嗯……有一部分癌細胞還沒有完全崩解……雖然被殺滅了,但是,尚未走到細胞膜碎裂的這一步……」
「咦?怎麼看怎麼看?」
賽瑞拉拼命擠上來。格雷特只好給她讓開位置,同時用【無聲幻影】勾勒出圖像,給她講課:
「你看,鏡下的細胞先是會縮小,細胞膜起來褶皺,在顯微鏡下會形成小亮點。然後,你看這裏,細胞變得坑坑窪窪,跟八爪魚似的對不對?再接下來,才是裂解成細胞碎片……」
「這樣啊……」
賽瑞拉抬頭看一眼圖像,低頭看一眼目鏡;再抬頭看一眼圖像,再低頭看一眼目鏡。
法希姆長老和林歌小姐站在兩邊,也不好擠上去,只能先努力記憶圖像。等賽瑞拉什麼時候看夠了,什麼時候失去興趣,他們再排隊上去看。
唉,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排在小銀龍後面,學點東西不容易啊……
研究點東西更不容易。格雷特講完一段課,蹲在旁邊,對着切開的腫瘤念念有詞:
「所以為什麼有的細胞會崩解那麼快呢?魔法波動太大了?出力太強了?還是……血管上的漏洞,又該怎麼堵?」
啊啊啊,好難啊……有好多實驗要做,好多想法要驗證……
有沒有可能,一天給我48小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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