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接受染色體治療的實驗動物,最快兩天,最晚三天,就會出現身體結構和細胞不匹配的症狀。」
「所以,我們只有一天時間,完成所有治療。特別是,各種病變的器官和組織,我們最好是在一天之內,讓新生的、正確的器官生長完畢。」
會議室里,格雷特指着自己具現出來的表格,侃侃而談。
長桌兩邊,除了作為病人家屬到場的諾瑞爾公主,還滿滿當當坐了兩排精靈傳奇。一個個側轉身體,看着立體光幕聽他說話。
他們身後,還貼着牆放了兩排椅子。擠擠挨挨,坐滿了這些傳奇的門人弟子,恨不得能懸空再放一排。
光看場面,和格雷特前世開會,一邊播放ppt一邊發言非常相似。
當然,那時候多半是病桉討論,甚至於死亡病例討論。在上面發言的主治醫師,或者副主任醫師,往往會被下面坐着的大主任們輪番挑刺,問到汗流浹背……
哪怕是現在,格雷特也不輕鬆。他闡述完自己的實驗過程和實驗記錄,長桌兩邊,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詢問聲:
「為什麼染色體糾正之後,新的細胞會和原來的身體不匹配?」
「一次治療所有的器官和組織,病人受得了嗎?」
「病人承受治療術的量是有極限的,一次治療這麼多,如何保證治療術能夠起效?」
「治療的順序是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的順序?」
「是否可以分批治療,比如說,第一天,僅僅治療最重要的器官?」
「心臟治好了,和周圍的血管要怎麼適配?」
大片大片的問題,狂風暴雨一樣砸了過來。幸好格雷特在過去這段時間,做了足夠多的手術,這時候才能胸有成竹,一一道來:
「因為新的細胞,並不是為了支撐原來的身體而產生的。比如說,被惡魔氣息侵染的兔子,我們觀察到了體型變大,心率下降的趨勢,那麼心臟肯定會有改變……」
說着刷刷刷刷,又調出來兩張圖:
「被侵染的兔子,身體外表角質化甚至甲殼化,體重由3公斤上升到5公斤,皮膚結構發生如下變化……
心率由180-250次/分,下降至120-180次/分。出現心臟增大或心臟肥大的情況……在染色體糾正之後,這樣的心臟,必然會為它造成痛苦……」
闡述和答辯進行了整整一天。格雷特口乾舌燥,只能見縫插針地小口小口抿一點兒,順便往自己喉嚨丟一個治療術——
一群傳奇坐在下面,他總不能隔一小時出去上個廁所,隔兩小時出去上個廁所……
一天的會議結束,傳奇們又閉門討論了三天,然後集體跑過來看他做手術。眾目睽睽之下,格雷特花了十天時間,連續完成了十台手術,全部成功。
第一天治療的魔豬,到第十天還活着,而且眼看着活蹦亂跳。生命氣息越來越強,精神狀態,也是越來越好了。
「看來,哥哥的病,終於可以治好了……」
諾瑞爾公主全程微笑着看完了手術,跟着長老們檢查完了那些魔豬。退到遠處樹下,再也忍不住以手掩面,淚水從指縫裏汩汩而下:
「終於……終於可以……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太感謝了……」
雷霆之主板着臉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語。好半天,咳嗽一聲,胡亂揮了一下手:
「那都是他應該做的。說什麼感謝不感謝,就這小子,還要感謝你們給了他機會,給了他那麼多資源做研究呢!」
諾瑞爾公主破涕而笑。她放開雙手,仰起頭,任憑淚水掛在眼角腮邊,笑着看向雷霆之主:
「克里斯汀,真的太謝謝你了。為了哥哥的事情,把你從那麼老遠折騰到永聚島來……我……」
「小事一樁。那麼多長老守護我進階,衝着這份人情,我也該幫忙研究。——再說了,現在又不是已經治好了,甚至不是馬上可以開始治療,說謝謝還早呢!」
馬上開始治療確實是不可能的。茲事體大,女王陛下又一次請動了赫拉爾長老,來為新的治療方案做預言。
而且,長老發動預言術,必須要在月圓之夜,這就又往後拖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時間,正好方便赫拉爾長老努力看明白格雷特的論文,觀察被治療的魔豬的情況,以及,看格雷特再做幾遍手術……
知道得越多,預言術結果正確的概率就越高,而且發動時候的消耗就越小。這位預言者跟在格雷特身邊,寸步不離看了半個月,再一次發動預言:
鮮花香草的煙霧,和女王滴落的鮮血,構成的隱約人形之中,銀光大盛。
銀光一遍一遍,從頭到腳,像是洗滌一樣穿過那個煙霧人形。人形當中,極其微小,卻極其堅韌的黑氣,就隨着銀光被一點一點拔除。
……這個過程當初沒有。格雷特默默思索着:這是驅除詛咒的過程,或者,換一種理解方法,就是引導自然之力,讓有限許願術修改染色體的過程?
黑氣拔除乾淨,就意味着染色體當中的異常部分消失,細胞能夠正常響應治療術,正常被引導生長?
果然,在最後一縷黑氣消失之後,第二發模擬的有限許願術再一次發動:
銀光撲入病人胸膛,引導室間隔生長,引導肺動脈擴大直徑,引導肺動脈瓣……
這一次,有限許願術所到之處,再也沒有星星點點的黑光與之抗衡,不斷衝突,不斷爆炸。
法術完成之後,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顆雖然不那麼強,卻很正常的、跳動很有節律的好心臟。
再接下來,手術過程有條不紊地進行。按照核磁共振之前探查出的,各種異樣的部位,有條不紊地清掃。
該切除就切除,該引導生長就引導生長,該修改就修改。
一片眼花繚亂的操作之後,那個煙霧人形越來越凝實,越來越正常,已經由煙霧構成,幾乎變成了銀光填充的骨架。
「銀月女士庇佑。」終於,赫拉爾長老揮散了煙霧和月光,躺在地上,聲音嘶啞地祈禱了一聲。
前後左右,從女王到兩位公主再到小王子,再到所有現場參觀的精靈傳奇們,整齊劃一地垂下頭去,喃喃復誦:
「銀月女士庇佑……」
格雷特左看右看,有樣學樣地垂頭看向地面。賽瑞拉在身邊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等一群人重新抬頭,迫不及待地問道:
「可以了?」
「可以了……」赫拉爾長老慢慢回答:
「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只要,只要能控制好時間,儘快做完,就,不會有危險……」
話音未落,女王身體一軟,雙膝跪倒。一邊高高舉起雙臂,向天際高懸的銀月祈禱,一邊淚流滿面。同時,喜色遮也遮不住地飛上了眉梢。
她身邊,諾瑞爾公主和對面的雷霆之主四目交投,視線連在一起,粘得拿刀子都切不開。
好半天,女王才平復了激動,小步小步,挪到格雷特面前。雙手合攏,十指在身前交叉,深深地向他行了個禮:
「那就拜託您了。……那就,多多拜託您了……」
「別啊!」格雷特手忙腳亂地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不敢碰到她身體。手足無措,僵在半空,就差自己撲通一聲跪下來了:
女王陛下,您的女兒,眼看着要成為我的師娘;從這裏算起來,您應該是我的師祖母……不對……師外婆……反正就是高了兩輩的長輩。
您這樣給我行禮,您是在折我的壽啊!
「別!我是治療者!救死扶傷,為病人解除痛苦,是我應該做的!您不必謝我!
——其實,是我應該謝謝您相信我,給我機會嘗試治療,謝謝您給了我這麼多研究資源……」
越說越是語無倫次。幸好賽瑞拉從他身側跨上一步,雙手摻住女王的胳膊,硬是把她拖起來站直:
「欸呀!你急着謝他幹嘛呀!這還沒開始治呢!——先讓他好好睡一覺,然後安排時間治療,等治完了、治好了,該怎麼謝再說!」
格雷特大大鬆一口氣,點頭不迭。看着他的樣子,女王終於忍不住笑了一笑,微微欠身:
「那就……等治療結束後再說了。您先好好休息,等休息夠了、狀態調整好了,我們再來安排時間,看您什麼時候方便動手治療。」
擇期手術就是這點好,比急診急救舒服多了。格雷特暗贊一聲,揚起微笑: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回頭,再和您確認一遍治療方案,最好還是能完善一下檢查……」
說着轉身看向老師。目光一觸,雷霆之主悠然開口:
「看我幹什麼?已經是高階法師了,該睡覺睡覺,該冥想冥想,這還要等我發話?」
老師,這不是表面上尊重你一下,給你一點面子麼……
大庭廣眾下,當着這麼多人你都這樣懟我,要是只有兩個人在,你不得一腳把我踢下世界樹頂?
「那我就告退了。」格雷特欠了欠身,握着賽瑞拉的手,往外走去。走到世界樹頂端邊緣,彎下腰,拍了拍腳下的樹皮:
「阿樹,送我和賽瑞拉下去,拜託啦~~~」
「喲吼~~~」
世界樹滑滑梯,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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