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官怒氣沖沖,拂袖而去。格雷特卻不受影響,該吃吃,該睡睡,該幹活幹活——每天三次,吆喝着牧師們查房、寫病歷、匯總數據。從早到晚,光動嘴指使別人幹活,自己連治療術都不放一個。
上級醫生有上級醫生的特權,也有上級醫生的責任。比如說,晚上的大查房結束以後,喬安娜就能堵在他面前,臉頰上三道紅痕如欲飛動,徑直詢問:
「病人越來越多了……什麼時候才能少下來?這次瘟疫,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格雷特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要換了一年前穿越,這個問題,他還真答不出來……《流行病學》他雖然能在記憶里隨時翻看,要立刻套用公式算出數據,還有點難。
但是,拜去年那場災難所賜,疫情拐點什麼時候到來,什麼時候能結束,他就算說不出具體數字,說個方法,還是容易的。
「什麼時候能減少,要看我們能不能掐斷疫情傳播。只要所有病人都收進大教堂,外面不再有新增病例,再過一個七天,最多兩個七天,這場瘟疫,就徹底過去了。」
「那要怎麼掐斷?」
「讓所有人都喝燒開的水!清潔所有水源!以及,找到瘟疫傳播的源頭……這件事,我來做!」
抓着這個藉口,格雷特光明正大地甩掉了治療的工作。數據一匯總完,他扭頭出了後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格雷特?格雷特在哪裏?「
來找他的人不得不一路打聽。從大廳問到側殿,從側殿問到後殿,再從後殿問到二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格雷特的確切位置。推門進去,立刻給屋裏的味道掀了個跟頭。
來人捂着鼻子,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恨不得拔腳就逃。屋子裏怪味繚繞,香噴噴的肉湯味道里,混着一股難聞的臭味。也不知道釀了多久,相互糾纏,不分彼此。
來人智商都給熏丟了,在門口糾結了足足五秒,才想起來退出房間。招來一股大風狠狠的吹了一通,再次衝進去:
「你怎麼還在這兒?議會的人明天就要回程了!趕快跟我回去,收拾收拾——哎,你這一身怪味兒,得好好洗一洗!」
「艾略特法師!」格雷特歡喜扭頭。艾略特眉頭緊皺,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衝到他身邊,伸手來拉:
「你在折騰什麼?——咦,這是什麼玩意兒!」
格雷特面前擺了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沉重堅固的底座,圓弧形的支架,上面固定了一個長長的圓筒。圓筒下方支着一個架子,架子下方,一支附魔了不滅明焰的銀棒,正在均勻穩定地發出光亮。
而格雷特本人,正在滿臉歡喜,沖他招手:
「你來看!這場瘟疫的罪魁禍首——我終於找到它了!」
「找到了?」艾略特動容。瘟疫的由來,魔法議會千百年來少說也有幾十種說法,卻沒有一種可以服眾。現在,這個一級的小法師居然說,他找到了?
哪怕不能完全證實,只要過程能自圓其說,就可以發一篇很好的論文了。魔法議會的幾本頂尖期刊,肯定都願意收的……
艾略特法師彎下腰,順着格雷特的手指望去。圓筒下方的架子上,固定着一片小小的玻璃片——不,不是一片,是兩片,兩片玻璃中間,似乎還有點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
艾略特彎下腰,仔細觀察。玻璃片上滴了一滴透明的液體,清澈透明,隱隱芬芳,好像是一種什麼油……「橄欖油?還是?」
「不對,是從這裏看!」格雷特拉了他一把,讓開座位,指指圓筒上端。艾略特彎腰湊上前去,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是劇烈一震:
「咦!!!」
圓筒里,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向着年輕的法師揭開了面紗。
「這是什麼……這些短短的,杆子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艾略特死命睜大眼睛,俯下身體,眼球幾乎要壓在圓筒頂上。很快,他瘋了一樣直起身子,再向側面彎腰,差點兒趴到了圓筒下的架子上——還是那小小的玻璃片,玻璃片上的液滴一動不動,玻璃片裏面,仍然像是夾着什麼東西的樣子……
「這是什麼?這是……玻璃片……裏面的東西?!」他驚訝得話都說不流暢了:「怎麼這麼大?怎麼……圓筒……就能看見了……那其他的東西……其他的東西……」
那是。
顯微鏡嘛。
格雷特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淚:這玩意兒,後世看起來簡單得不得了,無非就是一個目鏡、一個物鏡,以及架子啊、光源啊啥的。淘寶上,學生專用的光學顯微鏡238一架,放大倍數最高到10000倍,附送30個標本……
在這裏想搓一架可累死他了。昨晚跟首飾匠討論了一個通宵,鏡片換了又換,焦距調了又調。每一步,每一個細節,都得他親自參與……
所以他今天才不參與治療。無論是牧師還是法師,釋放治療術、法術的前提之一,都是前一晚保證八小時睡眠。通了個宵,他今天啥也放不出來。
呃,從這一點看,當牧師比當醫生有好處。起碼不用值一個大夜班,第二天繼續死命干一天活……
好在顯微鏡畢竟做出來了。看得見是正常的,看不見,才說明我失敗了呢。格雷特轉身,擦啦啦啦,從旁邊的長桌上拖來一隻藤筐:
「那,用這個圓筒,可以把東西放大很多倍。你把它們固定上去,自己看——」
艾略特哆哆嗦嗦地接過來,一樣一樣,輪流固定在架子上。透過圓筒,他看見洋蔥皮上有長長的、相互連接的格子,格子裏還有小小的黑點;
一片軟木當中,是蜂巢般排列的格子;
一滴鮮血滴在玻璃片上,他看見無數小小的圓點,擠擠挨挨;
一塊硫磺……
「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是這樣!」
艾略特猛然大笑起來。他從架子上摳出那塊硫磺,瘋了一樣地沖了出去。衝到陽台上,喃喃念咒,右手猛然向前一指——
一顆豌豆大的火星從指尖飛出。向前、向前……
猛然爆開!
轟地一聲巨響。教堂的外牆都被震得晃了兩晃,埃爾文長老、光頭主教他們,一個個被驚了出來:
「誰?」
「誰放火球術?」
「有人進攻嗎?」
一雙雙眼睛看向夜空中的火球,再順着隱隱約約的元素波動,看向火球來處。陽台上,艾略特手舞足蹈,癲狂大笑:
「我明白了!我突破了!小格雷特,多虧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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