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格雷特,我們來了!」
喊叫炸開。一小隊城衛軍轟隆隆地沖了過來。隊長遠遠地就喊:
「要我們做什麼?」
格雷特一回頭,大喜過望。問話的這位小隊長名叫霍恩,和卡倫叔叔是很好的朋友,格雷特和他也熟。他大聲回答:
「維持秩序!上報!請牧師過來!去軍營,拿我的手術箱!
——其餘的人,看到傷員了沒有?別的傷員不要去碰,我做過黃色標記的,給他們止血!」
md!
就說哪裏不對!我是城衛軍——雖然現在只是個吃空餉的,雷蒙大哥也是城衛軍!這種大節慶的時候,不是應該全員上崗,維持秩序嗎!
怎麼一個一個都上街玩兒了!
「要多少牧師?!」
「能找多少找多少!」
「#$%!」
霍恩隊長罵了一聲,丟下一句「你們聽小格雷特指揮」,轉身沖了出去。他一路撒腿狂奔,路上抓住看到的第一個同袍,大吼:
「去戰神神殿!去泉水神殿!叫人!北大街舞台塌了,死傷好幾十人!」
其實自然神教才是最值得倚靠的……霍恩隊長暗暗遺憾。自然之神的侍奉者們親切溫和,關懷貧民,從來不因為貧民交不上錢就拒絕治療。可是他們沒有固定的神殿!這個當口,想要滿街找人,實在是太難了!
「那霍恩你呢?」
「我去城主府!」
城主府里正在歌舞昇平。
城主喬安子爵設宴慶賀仲夏節,城裏的頭面人物大多在座。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戰神神殿的主教,就連平時神出鬼沒的自然神教長老也不例外。好歹是在哈特蘭城活動,城主的面子,一般還是要給的。
正歡歌笑語中,霍恩隊長一頭沖了進來,直奔幾位騎士座前:
「隊、隊長!北大街出事了,死傷好幾十人!」
「什麼!」
諾蘭大隊長以下,幾位騎士同時驚起。北大街是哈特蘭城最熱鬧的區域之一,就這幾位騎士,誰也不敢說自己的家眷一定不在。死傷好幾十人……哪怕是在城主府的大宴上,也有兩名騎士身子一動,差點拔腿就跑。
城主喬安子爵也皺起了眉頭,一揮手:
「不用唱了!——怎麼回事?」
「是、是舞台塌了……周圍人多,擠得緊,互相踩踏……」
霍恩飛快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剛聽了開頭一句,埃爾文長老已經起身,疾步往下走;第二句說完,光頭主教也站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問:
「那邊是誰在主事?」
「是小格雷特……」
霍恩隊長脫口答了一句,急忙住口。小格雷特和戰神神殿關係好,私下說說,還沒關係;可這城主府里人多眼雜,萬一有人對小格雷特不滿,這時候多說一句,就是給他找麻煩。
「格雷特·諾德馬克?」
果然,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皺眉問道。不等霍恩隊長回答,他已經向城主解釋:「這小傢伙我知道,領悟治療術才一個多月。他在現場主事——」
言下之意,不看好。二三十個傷員,一個牧師學徒頂什麼用?
「治好巴倫騎士的小傢伙?」喬安城主皺眉。「怎麼哪兒都有他?」
格雷特·諾德馬克?格爾曼法師眉頭一挑,默不作聲。反而是他上首,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兒哈哈一笑,側頭問他:
「那個小傢伙?就是你說的那個,新晉的法師學徒,自然神教長老收他當徒弟的?」
「……」
「有意思。看看去!」
城主府浩浩蕩蕩湧出一群貴人。人群後方,諾蘭大隊長面對手下騎士們,臉色嚴肅:
「弗林,把你的人全帶上,抄小路趕去北大街!小格雷特一個人撐不住,他需要幫手!」
「是!」
「西羅,你留在這裏,守好城主府!其他人,集合所有人手!告訴他們出事了,別玩了,都給我上街巡視!北大街已經出事了,其他地方,絕對不能再出亂子!」
「是!」
「要經心!大街上出了事,城主追究起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我們城衛軍!少死幾個人我們責任還輕些——小格雷特是在幫我們的忙!
去北大街的人,全都聽小格雷特指揮,他要什麼給什麼,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不夠的先墊着,回頭找我要!」
「是!!!」
一群城衛軍嘩啦啦啦跑出去。而北大街上,格雷特用最快的速度分揀好了傷員,分門別類,做完標記。直到最後一個傷者被人抬走,格雷特轉身,毫不停頓,衝進改做收容所的店鋪。
陽光熾烈的環境一下子變作陰暗。格雷特猛然剎住。
——二十九名傷員。
——他一個醫生,再帶上一個治療量有限,只比沒有好那麼一點的牧師學徒。
身邊都是些平民百姓。莫說心肺復甦,他們連怎麼包紮止血都要現教。
如果是在前世,此時此刻,整個急診科都已經動了起來。神內、神外、胸外、骨科,以及血液、檢驗等支持科室,早就腳步匆匆,從各自的樓層衝下來,加入搶救。
可是現在,此刻,這麼多人的性命——
只能靠他自己了。
格雷特抬起頭來,給自己一秒鐘時間,再次懷念自己工作過的醫院。
他懷念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道。雖然濃烈,雖然有時候嗆人,但是,只要能夠聞到這種味道,就說明醫院的消毒環境令人安心;
他懷念心電監護儀的警報。雖然此起彼伏,每響起一次,都讓醫生的血壓立刻上升20毫米汞柱,可是無論如何,有這些儀器在監控着病人的狀態;
他懷念潑辣的護士長。雖然牙尖嘴利,從小護士到副院長誰都敢罵,可是,碰到急診大搶救的時候,也是她風風火火的指揮着護士們,推儀器,備藥,遞送器械,從來沒有耽誤過事兒……
他甚至懷念x光機。是的,他是搞出了替代品,可那又怎麼樣?能提供足夠光源的東西,迄今為止,他只找到了埃爾文長老的橡木杖……
可是,現在。
左顧,小約翰眼巴巴地望着他;右盼,兩個城衛軍站的筆直,等他命令。能臨場決斷,能下命令,能進行複雜醫療操作的,只有他自己了。
一個人。
二十九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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