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格雷特……?」
年輕男子怔怔地抬起頭來看他。吳洲理也不理,撲到傷者身邊,先飛快地掃了一圈——
沒桌子。
沒板車。
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被他當作手術台的,稍微高一點的平台……
死馬當活馬醫了!吳洲一咬牙。對於外科醫生而言,腰部以下的部位全部等於有菌區,跪在地上操作等於完全違反無菌守則。可是……就現在這破環境,也別糾結啥無菌不無菌了,先把傷者的命救回來再說吧!
他一邊觀察,一邊下命令:
「你!過來,按着他胳膊上這裏!按緊了,別放鬆,對!還有這裏,腿上,就是我按的地方,好,按緊!再用力一點!你!按住這裏!你!把他衣服脫掉!」
「脫不掉啊……」
「那就撕開!割開!」
急診科副主任醫師的氣場全面散發,無往不利。
周圍三四個人,被他支使得腳不沾地。按壓止血的按壓止血,脫衣服的脫衣服,燒水的燒水。一個個忙得不可開交,燒水的那位奔進奔出,在小屋內外來回飛竄,和同伴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就連那位小牧師,都被吳洲吆喝着左手按住傷者肱動脈,右手按住傷者脛後動脈。因為按壓的位置過於奇葩,整個人跪趴在地上,扭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不是沒有人懷疑他到底懂不懂。可是絕望之際,只要有一個人充滿自信地發佈命令,其餘人等,多半會本能地遵從:
就好像在洪水裏掙扎。快要沒頂的時候,隨便抓住點兒什麼東西——哪怕一根救命稻草,都是好的啊!
吳洲眼睛盯着傷者,嘴裏呼喝下令,人已經屈膝跪了下來,右手摸在傷者頸部。按定自己呼吸,一下一下,數着傷者的心跳頻率:
心跳還好。不到100……糟了,越來越快,很可能有大出血!頸動脈搏動減弱,臉色蒼白,皮膚有汗,呼吸淺快……
一連串信息飛快地在腦海里掠過,樣樣都是麻煩。血壓,血壓不知道。破地方連個水銀血壓計也沒有!
只能靠目測了!
好在吳洲幹了那麼多年的急診,跟着120出現場也不知道多少次,傷者情況是否危重、可能有哪些損傷,基本上一搭眼就有直覺。就現在這個傷者的樣子,出血性休克的概率,絕對不小!
傷者的皮甲已經散落一地。襯衣撕開,腹部的傷口觸目驚心。長長的一條裂口,目測將近20cm,從右上腹斜斜向下,一直延伸到左下腹!
血液一股一股地湧出來。吳洲只看了一眼,全身寒毛炸起,血壓呲的一聲就衝破了頭頂。
md!這個出血量,不是動脈破了,就是肝、脾、腎哪個破了!
他隨手在腰間一摸。寒光閃爍的匕首出現在手心,吳洲想也不想,目光已經盯住了傷者腹部,舉起匕首。
謝天謝地,這位傷者居然有六塊腹肌——腹肌肉眼可見,就說明下面的解剖結構,和他以前知道知道的一模一樣:皮膚下面是腹直肌,腹直肌外面包着腹直肌鞘,從腹直肌鞘的部位切下去,損傷最少,可以避免切斷神經和血管……
這個有神術的世界,傷者,或者說人類的解剖結構,可千萬要和原來一樣啊!
吳洲凝神屏氣,沿着傷者腹部的傷口,在右側腹直肌旁切了下去。時間緊迫,也沒有人幫他拉鈎、讓他仔仔細細鈍性分離,吳洲這一刀直接切穿了腹直肌前鞘、肌層、後鞘,直切到底。又是10cm長的刀口被一下子拉開,黑紅色的鮮血,頓時汩汩涌了出來。
「你在幹什麼!」
跪在傷者對面,被吳洲喝令按壓止血的小牧師,尖叫得幾乎破了音。
不但叫,小牧師還往前一趴,伸開雙臂,本能地攔在傷者腹部上方。一臉視死如歸的悲壯,小臉上的每個雀斑,都寫着「要殺了他,先殺了我!」
吳洲:「……」
嘖,這就是為啥不能放家屬進手術室。看見醫生在病人身上又是切又是剪又是割,那還不立刻衝上來拼命?
吳洲連吐槽都只能在心裏一閃。他右手握緊匕首,左手在小牧師肩上一推,把他推得向後仰跌出去,怒吼:
「誰讓你鬆手了!去按住他!再不按住要流血死了!」
「可是你——」
「我在救人!他肚子裏也在流血!我得把血止住!讓開!!!」
「哦……」
小牧師訕訕地縮回原地,再度扭曲成原來的姿勢,抻着脖子望向傷者腹部。吳洲瞟了一眼,看見他按壓的部位和姿勢都還算正確,就把注意力收回傷者腹部。側轉匕首,用刀背將腹肌向邊上推開一點,直視探查——
「這是什麼?」
對面的小牧師詢問。吳洲頭也不抬,繼續推開腹壁:
「肝。」
「哦,是肝啊……」
小牧師嘟囔着努力去看。吳洲已經不想噴他了:左右現在的無菌環境已經完蛋了,只要這傢伙別把口水噴到傷口,都隨他去。現在最重要的,是傷者的肝臟!
吳洲一眼就看見肝了。還好還好,臟器的位置沒有變,解剖結構也沒有變。這個有神術的世界,人類並沒有長得更奇怪,或者長出一個用於施法的器官來。
肝左葉,肝右葉……
「啊啊啊啊好多血!」
「閉嘴!」
吳洲擰眉。紅彤彤的肝右葉中央,一道裂口,向下貫穿。而裂口中央,鮮紅色的動脈血,正在不斷湧出!
他之前判斷是正確的,腹部果然有臟器大出血,出血的,是肝!
肝實質裂傷,深度……他不敢翻看,目測不會淺過1cm,再加上大量活動性出血——
這個絕對是iii度傷了!不算最嚴重,但是,但是……
「你救救他……」小牧師已經慌成了一團,話音哆哆嗦嗦,破碎得不成句子:「救、救救他……」
我當然要救人!問題是,這點傷在急診科倒不算什麼,絕對救得回來,可是荒郊野外的,要啥沒啥!
吳洲心臟砰砰砰地跳着,幾乎要把肋骨撞斷。他俯下身去,左手拽開腹壁,右手深入傷者腹腔。抬起肝臟,推動胃部,撥開腸道……
「你……在干什……麼?」
小牧師戰戰兢兢地問。聽那聲音,已經怕得快要昏倒了——然而居然還在觀察。看在他勇氣可嘉的份上,吳洲也不吝多解釋兩句:
「在看其他器官有沒有大出血。嗯,膽沒有,脾也沒有,腎……腎的位置比較靠後,破損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得看一看……嗯,也沒有明顯活動性出血,太好了!」
「然……然後呢?」
然後?
然後才是真正的挑戰。吳洲從醫十多年,也只有兩次,迫不得已這麼幹過。而他們整個省立醫院,敢這麼做的醫生,一隻手也數不滿。
阿彌陀佛,三清道尊,上帝聖母隨便什麼神……保佑這個傷者的解剖結構,可千萬別出么蛾子啊!
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肝門動靜脈。
「哇!血少了!血少了!……不出血了!」
小牧師歡呼。傷者噴涌而出的血流瞬間放緩,由奔流變成涓滴,由涓滴變成滲漏。止血的效果,肉眼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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