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攏共只有幾百人,其中絕大多數還是窮人,真正捨得花一兩銀子找雲景畫畫的也就那麼多,畢竟那玩意又不能吃,是以最初的新鮮感後,找雲景畫畫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於是乎,雲景在船上幫人畫畫掙錢的生意只做了三天就做不下去了。
第一天他收穫了五十多兩銀子,第二天二十多兩,第三天從早上一直到下午,他一共也才畫了五幅畫。
所有的加起來,雲景在船上收穫八十兩銀子左右,船資掙起來了,還多出三十多兩。
畫畫的生意雖然做不下去了,總歸還掙了錢,雲景心頭還是很開心的。
「雲兄弟,你不無聊啊,這不明擺着不會有人來找你畫畫了嘛,還擺着攤子,何必呢?」
第四天中午,雖然沒顧客,但云景依舊把攤子支棱着的,羅爭在船上屁事沒有,認識的人又不多,閒的蛋疼的他跑來陪雲景,聊聊天算是打發時間了。
雲景拿着一本書慢慢品讀着,聞言笑道:「無所謂啊,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萬一有人來我就是賺的」
「你這耐心,我是真心佩服,要是我像你這樣干坐半天沒人來,早就撂挑子不幹了」,羅爭豎起大拇指道。
雲景搖搖頭無語道:「相對來說,我更佩服羅大哥你的耐心」
「為啥?」羅爭愕然問。
雲景說:「這不明擺着的嘛,我干坐一天都不覺得無聊,你反倒是陪我這個無聊的人無聊了這麼久,難道不是你的耐心比我還好?」
眨了眨眼,羅爭琢磨了下,嘿笑道:「哈哈,還真是」,頓了一下他又道:「那什麼,實際上我覺得那些人不來找你畫畫是他們虧了」
「羅大哥何出此言?」
羅爭咧嘴說:「雲兄弟,反正我覺得你將來一定大有出息,現在一兩銀子一幅畫沒人光顧,等將來你名滿天下之時,那時候估計一幅畫萬金難求,你說說,那些人將來得虧多慘?估計腸子都要悔青」
「羅大哥你又拿這個打趣我了」,雲景撇嘴道。
羅爭站起來,開始脫衣服,大大咧咧道:「反正我就是這麼覺得的」
「羅大哥你又來?」見他開始脫衣服,雲景頓時無語道。
脫得直剩下一天褲頭,展露出一副精壯身板的羅爭活動活動筋骨道:「無聊啊,雲兄弟你幫我看着點行禮,我去江里游一圈」
說着,他輕輕一躍,跳起幾米高,整個人劃出一道弧線一頭栽江里去了,那水花壓得,雲景估計前世奧運冠軍都得汗顏,也不知道他潛入了多深要游多遠,反正好一會兒都不冒頭。
「這傢伙,也不怕被江里的大魚給吞了」
搖搖頭,雲景也不理他,反正這幾天類似的事情他經常干。
這會兒遠處有些大姑娘小媳婦正衝着雲景這邊指指點點啐罵不已呢,說得無外乎是羅爭傷風敗德之類的。
光天化日之下,羅爭脫成那樣,要不要臉啊。
然而你們既然覺得羅爭傷風敗德,捂眼就捂眼被,手指頭為啥叉那麼開?
呵,女人……
「嗯?」
過了一會兒,羅爭沒上來,雲景反倒是發現貨船的速度放慢了,而且還在朝着江邊靠,問題是江邊又沒碼頭城鎮,放慢速度靠過去幹啥?即使補給也得找個城鎮碼頭之類的靠吧。
「雲公子,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船似乎要停岸邊,你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同艙的白芷拿着短劍來到雲景這裏問。
幾天的相處下來,幾人已經很熟悉了,看到雲景身邊羅爭的衣服白芷翻了個白眼,知道對方幹啥去了,見怪不怪。
雲景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他乾脆把攤位收了,反正也沒顧客上門。
此時有貨船的水手過來,雲景順便問:「大哥,船為什麼感覺要停了?」
那水手一邊解開船帆的繩子配合其他人放下船帆,一邊回答道:「回雲公子的話,是這樣的,前面不遠將有將有近二十里水流湍急的江段,在那段水域,單憑貨船的風帆以及水手划船根本不足以通過,所以需要停靠在江邊,請足夠的縴夫拉船才能通過那段江面」
「這樣啊,這艘貨船體積頗大,還載着那麼多貨物,想來需要請不少縴夫吧?」雲景聞言恍然道。
縴夫這種職業雲景只聽說過,卻沒見過,這種職業的人很辛苦,通常在水流湍急的河道江邊討生活,幫人拉船掙些辛苦錢。
雲景前世有一首老歌叫縴夫的愛,唱的就是這種職業。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
然而那首歌唱得有些浪漫,唱的是縴夫的情情愛愛,壓根沒提半點縴夫這種職業的辛苦。
那和雲景搭話的水手道:「的確要請不少人呢,我在江上跑多年了,倒是清楚,以我們這次的載貨量,這次估計得請兩三千縴夫配合吧,今天估計是沒時間通過那段江面了,若是順利的話,明天一早請夠人手起航,大概下午才能通過那二十里江段」
白芷聞言微微瞪眼道:「請兩三千人?那得花多少錢?」
「哈哈,姑娘多慮了,實際上花不了多少錢的,每個縴夫也就最多一二十個銅板吧,總共幾百兩銀子的事情」,水手笑道。
白芷聞言略微沉默,喃喃道:「他們逆流拉船,一天下來也就掙一二十個銅板嗎」
「那可不,就這有的是人搶着干呢,姑娘有所不知,那段水流湍急的江段,至少有數萬縴夫在那兒討生活,等船靠岸你就知道了,那裏江邊密密麻麻全都是縴夫搭得窩棚,哎,都是些可憐人,嗨,我有什麼資格可憐人家啊,在船上討生活,風裏來雨里去,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兩銀子,指不定人家天天有活兒干比我掙得還多」,水手搖頭道,很是健談。
雲景也是有感而發,對白芷道:「白姑娘,苦力勞動,實際上很廉價的,掙的是辛苦錢」
還有半句話雲景沒說,那就是縴夫這樣的苦力勞動,實際上是用命在掙錢。
他們吃得差,從事重體力,一般壽命都不長,四五十歲的人生巔峰期過後,身體情況會急轉直下,大多數幾年時間就撒手人寰了,即使多熬幾年,也大多病痛纏身痛苦不已。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誰又會從事這樣的苦力活兒呢。
「雲公子說的是,但話又說回來,縴夫的活兒苦是苦了點,但也能掙些錢財養活家人,那種連下苦力都找不到地兒的才叫可憐呢」,水手接話道……
接下來貨船緩緩靠岸,在靠近江邊一二十米外拋錨停下,然後貨船方面放下一艘小船靠過去商量邀請縴夫事宜。
此時雲景他們看到,江邊密密麻麻全是縴夫搭建的窩棚,數量成千上萬數都數不過來,窩棚遮風擋雨都難,更別提居住環境了。
蚊蟲滿天飛,各種排泄物到處都是,簡直沒法下腳,而在那樣的環境中,多的是一些黑瘦營養不良的小孩『無憂無慮』的玩耍。
這樣的環境下,一旦發生傳染病,後果不堪設想!
當他們這艘貨船停在江面之時,那數不盡的窩棚里鑽出了一個又一個縴夫眼巴巴的看着這邊,希望能得到一份活兒干。
可這份苦力活兒,能不能幹不是他們說了算,也不是由他們的身體素質說了算,而是由這裏的幫派說了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些縴夫聚集,誰都想找份活兒干掙錢,可那麼多人,來往船隻也要不了那麼多人,為了搶活兒難免發生爭鬥,於是乎抱團取暖拉幫結派的情況也就應運而生了。
有了組織,自然就有不勞而獲之人,幫派上層管理縴夫,與需要縴夫的船隻方面接頭,從而兩頭賺錢。
這種事情是沒法避免的,官府出面取締幫派不現實,因為一旦沒有了幫派的約束制衡,只會讓無組織的數萬縴夫很容易發生械鬥,一旦發生,那就不是死傷一兩個人的事情了!
所以啊,苦的永遠都是底層。
可只要還能活得下去,苦點累點再受點委屈,又有什麼關係呢……
噗通。
水面破開,跑江里暢遊一圈的羅爭躍出水面落在了甲板上,渾身濕漉漉的他不禁抱怨道:「這破船咋還靠邊了呢,害我多遊了十多里,別說,這一通下來倒是渾身鬆快了……」
說着說着,他發現雲景等人興致不高,於是愕然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沒事的羅大哥,就是看到那些縴夫的窮苦生活心頭有些不是滋味……」,白芷指了指遠處的窩棚嘆息道。
了解了具體後,羅爭想了想說:「若是將來我有機會武道修為通天,倒是可以試試將這段江底掏平,如此一來應該能結束這些人的苦難」
雲景當即搖頭道:「羅大哥你可千萬別,即使將來你有那樣的能耐也別那樣做」
「為何?」羅爭不解問。
看向那些窩棚,雲景微微嘆息道:「羅大哥,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你想沒想過,如今這段江面,雖然縴夫拉船苦是苦了點,好歹也養活了這麼多人,若你將來有能力將其掏平,這些人去哪兒討生活?」
「額……」,羅爭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實想想,有能耐將這段見面拓寬掏平的人世間還少嗎?為什麼沒人那麼做?還不是因為這裏能養活幾萬人,一旦這裏被掏平拓寬,水流平緩了,過往船隻不需要縴夫,那數萬人又哪裏去討生活呢?
貨船方面有專門的人去和慣例縴夫的幫派接洽商量人數事宜。
隔天一早,貨船再度楊帆起航。
可與之前不同的是,重新起航的貨船,前方一根大鐵鏈延伸出去,然後一根根繩索鏈接在鐵鏈上,在繩索的另一端,岸邊是數以千計的縴夫。
近三千縴夫光着膀子赤着腳將繩索栓自己身上,連綿出去數百米,咬牙拖着繩索,那繩索都快勒進肉里,他們身軀前傾,幾乎與地面保持四十五度角,用盡全身力氣,一點點的拖動貨船往上游而去。
這一去近二十里難走的路,那些縴夫不能停下,不能有絲毫鬆懈,要整整走一天,否則一旦不能將貨船拖里這段江面,他們拿不到錢不說,萬一沉重的貨船後退,強大的拉扯力下,那些縴夫還有生命危險!
他們拖着貨船,重複喊着整齊的號子,一步一步又一步,慢慢向着上游而去。
「嘿喲……走啊,嘿喲……走啊,一步走啊,掙得錢啊,二步走啊,掙得米啊,三步走啊,多流汗啊,四步走啊,別流淚啊,五步走啊,女招手啊,六步走啊,錢進兜啊,七步走啊,米下鍋啊,八步走啊,身上衣啊,九步走啊,兒在催啊,十步走啊,家在後啊,走啊走啊,縴夫不懼江水流啊,就怕河干無活兒干啊,嘿喲……走啊,嘿喲……走啊……一步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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