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清一個人喝酒,吃小火鍋,時間很快消磨過去,到了傍晚。他沒有運功解酒,有些微醺的醉意。
今天村裏的人顯然對古井更感興趣,所以店裏的客人並不多。
等於清吃完最後一杯酒,店裏的客人都走光了。
他覺得差不多是時候,準備打烊。
此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進了店裏,還伴有淡淡的花香。於清頭還沒轉過去,便帶着三分酒意道:「何夫人,今天打烊了,你改天來喝酒。」
來者是個頗有風韻的少婦,大約二十來歲。搬到隔壁已經有五六年。聽說夫家姓何,大家都叫她何夫人。
據說何夫人是個苦命人,丈夫是個短命鬼,死了後,何夫人又沒孩子,故而給夫家趕了出去。
她來到荒村,典當身上的首飾,盤下隔壁的雜貨鋪。
她一個孤身女子,初來乍到時,免不了受人欺負,多虧有於清出面替她周旋,方才站穩了腳跟。
何夫人感激於清,時常到傍晚時來店裏點些酒菜,其實她根本沒吃多少,只是為了照顧店裏的生意。
順便來跟於清說說話。
她有時也會帶些小玩意過來。
今天何夫人提了一壺花茶,走到於清近前,她放下茶,坐在於清對面,嫣然一笑,「我在旁邊瞧你喝了一下午的酒,便泡了一壺茶過來給你醒醒酒,你可沒理由趕我了吧。」
「好香的茶,何夫人你是打的那口古井裏的水泡的茶吧。這水可真好喝。」冥三走出來,提着一個水桶,似是要出去打水。
何夫人笑吟吟看着他,「你是要去打水?我瞧現在熱鬧勁都過了,打水的人很少,你可以多弄幾桶回來。」
冥三瞧着她和於清,露出一絲促狹的笑容,「我先在外面喝個飽再回來,你們儘管聊天,我馬上關門,絕不會有人攪擾你們。」
於清沒好氣道:「你最好別回來。」
冥三嘻嘻一笑,「好,我今晚都不回來。」
於清翻個白眼,又道:「老五呢,他不是要釀酒嗎?怎么半天不見弄好出來吃飯。」
冥三微微一笑,「老五這傢伙還在睡覺,而且老七說是這兩天去山裏打點野味,今夜估摸着是不回來了,所以有勞二哥和何夫人看下店。」
於清聞言眉頭一蹙,「他好端端睡什麼覺。」
冥三解釋道:「許是夢到了酒仙,仙人教他什麼東西,我看他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於清方才點頭,他聽出冥三話里的意思,應是冥五修行上有些領悟,修道士遇見這樣的機會不容易。他道:「那咱們別叫醒他,讓他好好跟酒仙交流。」
冥三倒不是胡亂猜測,他見冥五睡得很沉,把了脈,身體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他猜測冥五可能練功上有些突破,故而只把冥五放在床上,沒有強行叫醒他。
後來他又見那盆水清冽,跟平時大不一樣,猜到是外面那口剛發現的古井的水,下意識拿它去燒了一鍋茶湯,味道着實令人難忘,不知不覺間就喝完了。他沒有盡興,乾脆提着水桶出去打水。正巧碰上何夫人過來,心裏就琢磨着給二哥製造機會。
冥三便即提了水桶出去,臨了前,還朝着二人露出曖昧的笑容。
於清等他離開後,便道:「何夫人,我三弟有些無禮,我替他向你賠罪。」
何夫人貝齒輕咬嘴唇,「你不必向我賠罪,我不覺得他無禮,我就是有這個意思。」
於清哪曾想過,她居然把話說得這樣明白,不好裝聾作啞下去,他苦笑道:「何夫人,承蒙你的錯愛,我實是配不上你。」
何夫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這樣說,我沒臉呆下去了。不過你要是改了主意,我就在隔壁等着你,若是你不好意思,你跟你的兄弟們暗示一下也行。」
她說完之後,眼眶兒紅紅的,只是不想在於清面前落淚,便即飛快地出了店門。
於清輕輕一嘆。
倒不是他嫌棄何夫人是寡婦,實是人妖殊途,怎麼能結合在一起。
這幾年他修為精進,又跟何夫人時常見面,才教他發現,何夫人竟是一隻花妖。
想來何夫人應是個一心向道的妖,渾身沒有半分邪氣,連妖氣都淡不可聞。
可是他總也沒法過心裏那一關。
何況他現下又是這般不人不鬼的處境,說不定老祖哪天就拿了他的命去做事,屆時還不是害了人家。
「冤孽啊。」
於清的心裏不禁生出許多雜念,他默默入定將雜念平息,而那茶香更有定神的作用,又因為何夫人這事,一向是他心病,此刻說開,倒是了結心事,不知不覺間,神魂昏渺徐然,進入極深的定境。
又不知何時,於清從定境中脫離,天已經徹底黑了。
他緩緩起身,才發現周圍的一切事物,都瞧得很清楚,跟白晝沒有任何區別,心想什麼時候眼裏這樣好了。
他轉過身,忽地一愣,竟看見了自己。
隨即他心中生出一抹喜意,他居然突破瓶頸,到了出神境界。
他心中生喜,不免一陣天旋地轉,連忙平復心神,知曉這是陰魂才出竅,尚未凝練,情緒不能起伏太明顯。
他初次出竅,自然覺得新鮮,不免走出店,四處閒逛,因為是陰魂,穿庭過戶,極為容易,所以他路過了許多人家。
今夜月色皎然,四下里安安靜靜,村裏的人幾乎家家戶戶睡得死熟,連進行造人活動的都沒有。
他不禁心生疑惑,雖然已經入夜,看天色,不過剛過酉時(晚上七點),怎會如此?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那口古井,竟看見不少人在井邊沉沉睡去,包括冥三。
於清心中一驚,知曉村里出了大事,他沒有急着去看冥三的情況,而是連忙回去,陰魂歸竅後,立即動身去井邊將冥三搬了回來,一路提心弔膽,總算沒有遇見大事。
他見冥三隻是睡死,一時半會間怕是不會有問題,又走到隔壁雜貨鋪,見裏面油燈亮着,問道:「何夫人,你在嗎?」
不一會,何夫人開門,又驚又喜。
於清立即拉着她手道:「得罪了,村裏有大事發生,你先跟我走。」
他知曉此事詭異,絕非他所能解決,故而想立即上山搬救兵。
何夫人有些道行,既然沒出事,自然不會拖累他,兩人一起上山,多少有個照應。
何況她留在村里,說不定什麼時候也會睡過去。他話音剛落,但見得一團烏雲閉月,魔氣森然,轉瞬間整個村子都被覆蓋住,屋檐上竟也凝結了一層寒霜。
「幽冥玄煞。」於清暗自一驚,立即拉着何夫人進屋。
他認得那魔氣來路,竟是北方魔教的幽冥玄煞。
「魔教的人好大膽,居然敢犯老祖的地界。」
他心裏震驚之餘,亦暗暗發愁,一時半會間怕是出不了荒村。不過對面動靜不小,山上應該能察覺到。
於清只好讓何夫人跟他一起躲進店裏早就挖好的密室中,順便將冥三冥五搬進去,期望在山上做出反應前,不被魔教的人尋到。
…
…
黑山洞府,塵封已久的石洞大門緩緩打開。
「恭迎老祖出關。」
小雪和小倩面色激動,在洞門口下跪迎着前方的老祖。
「你們去燒一池熱水,我要洗個澡。」蘇塵朝着兩女,神色淡淡地點頭。
「遵命。」
他走在前面,兩女緊隨其後。
今夜月色很好,照得路邊花影遍地,清風徐來,花影顫動如流水。
兩女跟在老祖身後,沒敢抬頭,只好盯着老祖的腳,漸漸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到最後,兩女才意識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老祖的影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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