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海忠帶了瑞定前來,瑞定去了內殿,海忠抹了抹頭上的汗,跟進忠道:「這次真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進忠笑道:「那你就去歇着,我倒茶進去。」
「父皇看着精神了許多。」瑞定一進去便驚喜道。
皇帝聽了這話很是開心,笑道:「過來坐。」
從多方面例證,皇帝是實打實的裝病,瑞定心裏不免有了幾分鄙夷,只是面上依舊是驚喜和仰慕,坐在床邊的矮凳子上。
皇帝隨意問了兩句,便道:「早上太子……說你二哥在五軍營了插了人手,聽說你們兄弟幾個里,只有你出言支持了太子。」
瑞定一驚,皇帝爹這句話問的,怎麼聽怎麼覺得私心很重。
瑞定點頭,又聽皇帝支吾一句,道:「你跟太子……倒是沒想到你會出言。」
「父皇,」瑞定抬了眼,「兒臣的確與太子……私下裏略有不和。只是太子監國,是父皇當着眾位朝臣,還有兒臣幾個宣佈的。父皇的旨意,兒臣自然是要遵守的。」
皇帝剛想說好,生生的又咽了下去,略想了想問道:「那你二哥……你覺得該怎麼處置。」
瑞定早就知道高景林進宮,況且汪起是瑞清的人,他自己也查到了。
只是在皇帝面前,還是要裝作一無所知的好,他道:「此事關係重大,還是要仔細查證,五軍營是父皇的私軍,不管是任命還是調動都需慎重,切不可動搖軍心。」
這話其實也跟沒說一樣,只是對皇帝來說已經夠了,他命瑞定出去,一人坐在那裏嘆息。
「太子監國,太子監國。太子竟是什麼都查好了,才跟朕來匯報。」皇帝搖了搖頭,一陣沮喪,躺下來翻過身去。
進忠端了茶進來,看見皇帝已經睡着,倒是不疑有他,去外間等着了。
皇帝正在腦子裏將自己的這幾個兒子再過一遍,迷迷糊糊間突然聽見外面兩個人小聲說話。
「師傅。」是進忠新近帶進乾清宮的小太監海忠的聲音,這人來了也快一年了,很是勤快,而且從不冒尖,皇帝對他也留了不少好印象。
「陳妃插了人手在御膳房裏。」
「嗯?」這一聲里滿是「你說實話」的意味。
只聽得海忠一笑,略有不好意思道:「這不徒弟的乾兒子想去御膳房……」
進忠沒說,海忠說話越發的結巴了,「我這就退了銀子給他。」
皇帝心頭一震,太子為什麼要緊緊盯着五軍營不放。
只有一個可能,他想趁着這個機會安排人進去,這才發現了瑞清的人手,皇帝猛然間翻身坐起。
這一個個好兒子!
他不過病了一月,便一個個迫不及待的登上台前來。
太子可惡,瑞清更是可惡!汪起在五軍營里已經十幾年了,瑞清用心如此險惡!
只是皇帝暴怒之下倒是有點冤枉瑞清了。
汪起剛進五軍營的時候不過是個普通兵士,他也是近幾年才升了起來,況且瑞清成親才過去十七年,這丫鬟又是在他們出宮建府之後三四年才被送回王妃娘家,之後又過了兩年才嫁給汪起做妾的,算起來也不過將近十年而已。
不過就算皇帝想起這茬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只要有人動了心,對他的皇位出了手,那就是死罪。
瑞定走出養心殿,不由得嘆了一句皇帝渣爹。
而且這渣爹已經開始往糊塗的昏君方向去了,裝病試探兒子,讓兒子這麼相互揭短,互相殘殺,真要當了皇帝,估計就只剩下往死了虐了。
皇帝家裏本來就親情單薄,又不是一個媽生的,從小就是相互競爭。
比誰先說話,比誰先走路。
去了上書房要比,入了朝更是要比。
瑞定嘆了口氣,想起紅樓里皇帝家裏只出現過的四個人,一個太上皇,一個皇帝,外加忠順親王和義忠老親王一隻。
那他剩下的兄弟們呢?
怕是都在皇帝這一撥又一撥的試探里煙消雲散了。
瑞定算了算時間,覺得海忠應該是差不多已經說完了,便掉頭又往養心殿裏去了。
進忠聽見瑞定說要求見皇帝,「陛下已經睡了」幾個字才說出來一半,便聽見裏面皇帝的聲音,「你讓他進來。」
瑞定進去一看,皇帝披着衣服已經坐了起來,臉色……很是精彩。
瑞定低下頭,像是不敢看着皇帝一樣,小聲道:「父皇,兒子想了想,覺得還有一句話要說。」
這便是鋪墊了,把皇帝的心理預期拉升起來。
「你說。」
果然,皇帝冷冰冰道。
「若是父皇覺得身子好了,不如每次上朝的時候去露個臉,哪怕只略坐一坐,他們也不會如此……嗯,胡鬧。」
瑞定說完,也不等皇帝招呼,跟逃跑似的幾乎是衝出了養心殿。
同時心裏略略鄙視里自己一把,不過想想以後的收益,這種略帶愧疚心情沒等他衝出養心殿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皇帝叫了兩聲沒將人叫回來,不免有些好笑,只是笑着笑着,又開始心酸了。
老大老二安插人手。
老三老四也跟着去了。
老五倒是不停的說讓他快點好起來,好去上朝。
老六怕給他過了病,不敢來看他。
老七整日的在床邊伺候着。
皇帝嘆了口氣,道:「進忠,去叫太醫,朕這兩日覺得好多了。」
二月十五,二房連帶着賈母,還有榮國府一半的僕人都搬了出去,幾十輛馬車綿延前行,一直從內城區到了外城區。
賈赦跟邢夫人送了人出門,邢夫人狠狠道:「我覺得老太太多半是故意的。事先不讓把東西搬過去,也不讓我們送他,這是要坐實了老爺不孝的名聲。」
賈赦早就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他笑道:「怕什麼,老子頭上有人。再說了,她都敢去大理寺說我不孝了。」賈赦轉頭,吩咐人關了大門。
「將來她百年,就是要借着這個,嫁妝全部歸了二房了。」
邢夫人心疼銀子,賈赦道:「老太太的銀子雖多,不過……你算算,他們二房還有老太太帶走的下人,都是一等二等的丫鬟小廝,一年怕是要一萬兩的月錢。」
邢夫人倒抽一口冷氣,賈赦搖頭晃腦道:「這些日子我才知道管家也是有學問的,拿下人也能陰人。況且寶玉賈蘭賈環三個要娶親,迎春——」說到這兒,賈赦臉上一陣深深的厭惡,「探春兩個要出嫁,都是這兩年的事情了。」
「她們的苦日子,這就要開始了。」賈赦笑道:「老爺我不過舍了虛名而已。」
過了沒兩日,皇帝出現在了早朝上,榮光煥發,精神矍鑠,「朕偷了個懶,趁着這機會好好歇了兩天。」說完他還笑了兩聲。
只是等朝臣們念完奏摺,大戲開始了。
「瑞清。」
二王爺出列。
皇帝看着他,臉上雖有笑,只是眼神冷冷的。「你在軍中多年,勞苦功高,只是……」皇帝頓了一頓,看見瑞清臉上緊張至極,又道:「皇子還是要文武雙全的好,下月起,你便去翰林院,跟着梅達仁修書吧。」
太子得意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
瑞清臉色灰暗,道:「兒臣遵旨。」
皇帝這一手,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軍中,別說五軍營了,連燕山大營都要不保,只是瑞清依舊不甘心,問道:「不知……燕山大營何人接替,兒臣何時去交割?」
皇帝一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不過就是這兩日。你去與不去都是一樣的。」
瑞清連背都塌了下來。
皇帝又道:「瑞永。」
太子出列,「父皇。」笑意滿滿。
「你這些日子監國,朕很是滿意。」皇帝褒獎一句,太子答道:「兒臣願為父皇盡心盡力。」
「只是……」皇帝依舊頓了頓,看見太子臉上變了顏色,道:「你行事還是沉穩不足,這兩日便在宮裏小佛堂去念念經吧。」
「父皇!」太子還想說什麼,皇帝警告般的瞪他一眼。
剩下幾人不由自主開始膽戰心驚了。
「瑞啟,瑞明,你們兩個……朕生病了,你們倒是忙了起來,既然如此,這兩日便給你們放假了,下月再來議政。」
「瑞定、瑞安還有瑞誠。」皇帝笑眯眯道:「各賞黃金百兩,玉如意一對,還有文房四寶兩件。」
「多謝父皇賞賜。」三人謝恩。
皇帝又道:「齊大人,前兩日……」
皇帝教訓完了兒子,又開始找朝臣算賬了。一頓敲打完畢,看着下面人人自危,皇帝心中快意慢慢,道:「今日便這樣。」
「退朝。」
皇帝起身離去,眾位朝臣一個個垂頭喪氣,緩步出了乾清宮。
在賈母搬出去第二天,寧府的蓉哥兒媳婦秦可卿來了榮府。
「姑妹,這老太太已經搬走了,你在榮府里也沒個教養之人,還是跟我們回去寧府居住吧。」
惜春並不理她,自顧自的看書喝茶一字不發。
「我已經來請你三次了,你兄嫂和你侄兒都盼着你回去呢。」
惜春將書一扔,道:「這府上怎麼就沒有人教養了,大太太難道就教養不得?你去跟大太太說去。」
邢夫人雖年紀沒長秦可卿幾歲,但是輩分比她大了兩級,秦可卿左右為難,又勸了兩句這才離開。
晚上賈赦回來,聽邢夫人說了此事,道:「怕什麼,不過一張嘴吃飯。」說完他又想了想,道:「我去隔壁探探口風。」
說完,他讓管家拿了壇好酒出來,親自拎了去了寧國府。
賈珍剛要吃飯,見了賈赦拿了酒過來,笑道:「有日子沒見了,還不快去加雙筷子,再吩咐廚房燒兩個好菜來。」
賈蓉急忙去了。
賈赦坐下,跟賈珍兩個先喝起酒來。
「你這酒好。」賈珍夸道。
賈赦笑,「原先老太太在的時候,這東西都在窖里見不得面。她一來怕我那二弟喝酒誤事,二來也怕寶玉沾多了酒。這些東西生生放了十幾年,全便宜我了。」
就賈赦這句話的時候,賈珍已經兩杯酒下肚了,賈蓉得了賈珍示意,回屋自己吃去了。
酒過三巡,兩人都紅了臉。
賈赦道:「你放心,你妹妹在我府里養着,我絕對不收你銀子!」
賈珍笑道:「不過一張嘴的事兒,你還好意思收銀子不成?」
「那你可不知道了。」賈赦胳膊搭在賈珍肩上,道:「老太太養了黛玉三年,收了兩萬兩銀子。」
賈珍眼睛都直了。
老太太竟然瞞得這樣緊,還放任那府流傳着林姑娘一分銀子不花,吃穿用度比她們家裏的姑娘還要好的傳言。
「老太太可是真疼她的外孫女兒啊。」
賈赦臉雖紅,不過人確實清醒的,再說他本來就是故意的,聽見賈珍這麼說,道:「可不是,她們生生的造謠,現如今還花着人家銀子呢。」
賈珍唏噓,又聽賈赦道:「要說今日我來找你,確實是有事兒的。咱們的族譜,該改了。」
要說賈珍,也是日日喝酒不斷的,他其實也沒醉,只是嘴裏已經胡謅了,「你說怎麼改,我都聽你的。」
「元春,已經死了!」賈赦拋出這個消息,賈珍又被鎮住了。
他不免想起賈赦被告了不孝還能全身而退,而且分家的時候也沒怎麼吃虧,除了老太太的嫁妝,那是肯定要不到的,榮國府剩下的東西,多半都到了他手裏,還從二房敲出了不少銀子。
「你別胡扯了,老太太說了,元春那是進宮當貴人去了。」
兩個人都是借酒裝瘋相互試探。
賈赦故意打了個迷?魂陣道:「老爺子當年留下來的關係,我又搭上了。老子上頭又有人了,不然我怎麼突然就不忍了?哼,賈元春重陽節前後,消息一傳出來便被送去了九安堂,去了大約一個月便死了。」
賈珍瞠目結舌,忙低下頭借着吃菜掩飾了過去。
賈赦從袖子裏掏出來一疊銀票,道:「她帶進去快十萬兩銀子,最後只剩下這麼多了,你我一人一半分了它!」
賈珍笑,試探道:「這也是上頭那個大人物給你的?」
「可惜了,」賈赦嘆道:「後頭她去了九安堂,據說有三四萬兩生生便宜了那尼姑庵!」
「喝酒,喝酒。」賈珍笑道,又問:「你就沒跟二房的人通個氣兒?」
「我等着呢,等個好機會再去說。」賈赦冷笑。
況且還有他的好女兒,老太太要了她去,不用說,多半是奔着今年的選秀了。要是正如王爺所說,迎春是絕對進不了宮的,而且進了宮便是死路一條。
賈赦笑着又幹了杯酒,他要是說了元春死在宮裏,萬一老太太不送迎春進宮了呢?
他的好女兒,既然在他心上捅了一刀,他怎麼也得還回去不是。
賈赦狠狠跟賈珍碰了杯,笑道:「你也別再推辭了,如今不用養二房,我府上也寬裕了,況且當初你出了銀子,前程沒撈到,總不能讓你虧了不是?」
賈珍笑眯眯的收了銀子,「現如今也沒人管你了,明日再來我府上喝酒!」
去年年底,瑞定成親已經走完了六禮中的納彩和問名。
至於納吉,就是將女方的名字八字取回來自後,供奉在祖廟,之後占卜,當然這也不會有什麼不吉利的結果出現的。
於是等到一月供奉期滿,禮部選了個上好的日子,開始往下一步走了。
納徵,也就是俗稱的大定,男方送聘禮的日子。
四月十八,禮部的船後頭跟着瑞定自行追加的,還有宮裏幾個娘娘們隨的禮,到了揚州城的碼頭。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8s 3.912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