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很涼,吹過時,顧安覺得皮膚有些濕潤和涼爽,但內心卻是一片火熱。
兩側的路燈揮灑下昏黃的燈火,每座房屋連屋角都無法隱藏在黑暗之中。
顧安目光很快就定格在自家的小院。
窗戶里一片雪亮,幾道人影隱約而現。
煙火味從里而出,還伴隨着院子裏一些淡淡花香。
顧安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即使哪怕心中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內心深處的渴望還是促使着他不要這麼快清醒過來。
明知被騙,可還是選擇裝傻。
靠近屋子,推開院門,噶擦聲響起。
隨後,屋內傳來自家老爹的聲音。
「小安回來啦。」
顧安楞了一會,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家老爹這樣喊自己了,他立刻下意識回應道:「回來了。」
屋門打開。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走了出來。
老爹微微弓着腰,一臉慈祥的看着自己。
顧安看到這一幕,有些驚訝,自家老爹怎麼突然老了這麼多……
現實中,還沒有到這種程度啊……
或許是因為,害怕老爹老去,也是自己心中的恐懼之一?
顧安突然想到這一點,做子女的,最害怕的就是自家爹娘白髮蒼蒼,垂垂老矣,因為這意味着,他們離壽命的盡頭也越來越近了。
「進來啊,傻站在那裏幹什麼。」
老爹看着顧安,嘴裏催促着。
顧安再次嗯了一聲,然後便朝着屋內走去,餘光掃過院內母親種的那些花兒,每朵都紅的鮮艷妖異。
顧安記得,母親種的花兒可都是五彩繽紛,什麼樣的顏色都有,不存在單一的紅色,而且還是這麼鮮艷的血紅。
血紅本身就代表着詭異和不詳,有些時候,內心深處總會抗拒這種顏色,這也是誘發恐懼的源頭之一。
顧安心裏分析着,他現在邏輯很清晰,比剛才還要清晰,也知道自己在幹嘛,知道自己被一隻詭異洞穿到了內心,折射出這樣的世界。
可他就是這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也是因為,眷戀那一絲家的感覺。
「對了小安,你去看看你妹妹回來沒有,小東西出去買瓶醬油,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家。」
老爹看着顧安即將踏出屋內,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提醒着。
妹妹?
顧安又愣了一下,但是隨即心裏醒悟過來,是阿溟嗎?
他應了一聲,沒有質疑,直接轉身重新朝屋外走去。
很快,他就在馬路對面,看到了抱着醬油瓶的阿溟。
小姑娘懵懵懂懂站在那裏,目光有些畏懼的看着兩側不斷路過的車輛。
很明顯,小傢伙安全意識很高,一直在等着車流少才過馬路,但是現在又是高峰期,不是一會的事兒。
顧安笑了笑,然後走過馬路,牽住小傢伙的手:「阿溟,回家了。」
小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展顏一笑,眼神中透着一股安心和愉悅,她用力點着頭,任由顧安牽引,慢慢過着馬路。
顧安看到這一幕,心中又在思量着。
家中有小輩,對於小傢伙們,最害怕的自然是擔心他們過馬路時不注意,闖紅燈,從而引發交通事故之類的,這份擔心,同樣也是恐懼源頭之一。
顧安現在就像是一個觀察者,默默記住這所有的一切,加以分析。
他牽着阿溟的手,再次回到家門前,推開院門。
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都是原樣。
小傢伙回到家明顯活躍了不少,不再像剛才那樣畏縮了,她踩着歡快的腳步,推開了大門,沖了進去。
顧安能聽到,小傢伙開心的喊着:「爺爺,爸爸,媽媽,嫂嫂……」
遺像老人,秀秀……
顧安隨後進屋,看到了小時候家中多出了兩個沒有的人影,正是老爺子和韓秀秀。
顧安對此早有準備,沒有什麼驚訝的,之前在韓家老屋,進入陰河時,他走過那條路,被拉入幻境時,已經體驗過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感覺了,雖然最後的結局不太美妙……
但是這一次,明顯比上次要好,雖然會將他心中的恐懼放大,將一些他擔憂的事情呈現在他面前,可起碼,他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可以行動。
「小安回來啦。」
看到顧安,母親臉上也掛着慈祥的笑容。
她正在收拾着廚具,老爺子戴着黑色帽子,靠在旁邊的太師椅上,搖搖晃晃,雖然帽子遮住了臉,但是看得出來,他也在朝着顧安這邊看來。
至於韓秀秀,自己的老婆,也正含情脈脈的看着自己。
她走上前來,伸出雙手,替顧安理了理衣領:「夫君,歡迎回家。」
夫君,一個在這個時代,這個背景下,顯得格格不入的古老稱呼,還有那句歡迎回家,更是讓顧安聯想到很多事情。
因為他可沒有忘記,最開始認識韓秀秀的時候,人家姑娘可是一心想着把自己弄死,然後永遠陪她在一起……
這句歡迎回家,從韓秀秀嘴裏冒出來,自然而然的讓顧安想到當初那件事。
每句話,所有的細節,都在不斷展現着,挖掘他心目中的恐懼。
顧安習慣性捏住韓秀秀的雙手,一臉深情:「秀秀,有你真好。」
韓秀秀嬌羞一笑,微微低頭。
顧安見到後心裏一盪,想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感覺皮膚表層好像黏黏的,他低頭看去,居然是一抹抹血紅。
這是之前在屋外吹晚風時那些類似於雨露的存在,當時皮膚感覺濕濕的,而如今才知道,那是血液……
只是,回到家中,血液才清晰可見。
血液瀰漫在渾身上下,還有很多順着顧安的腳底往下蔓延,衍生往四周。
他一直握着韓秀秀胳膊的雙手也成了蔓延的渠道之一。
很快,韓秀秀整個身子都血紅一片,就好像她最初本來的樣子,宛如一身妖異紅妝。
接着,整個屋子都被鮮血佔領,所有的家人,所有的家具,每個角落,全部成了鮮紅世界。
顧安冷靜的看着這一切,他意識是清醒的,自然也知道這是假象,不過是將自己內心的恐懼無限放大,然後展現給他觀看而已。
都是假的罷了……
「顧安!」
突然,一聲厲喝響起。
聲音有些熟悉,顧安一陣恍惚,整個人也是一震,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這個聲音是校長的。他這時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任務,就是護住校長的身體。
可是,他剛剛沉浸在家的世界中,耽誤了許久,這也就意味着,校長的身體沒了他的保護,至於韓老財和唐烈,沒有他的指揮,肯定也是將保護他放在了第一目標。
這樣一來,校長的身體就成了孤立無援了。
原來我以為自己是清醒的其實都是錯覺……
只要我忘記了自己的主要任務,那說明我還是受到了影響,那所謂的清醒,也只是自欺欺人的假把式。
顧安搖着頭,他眼前的幻境也開始散去,再也沒有了什麼家人,什麼熟悉的街道。
看到的,只是還在古城內,依舊群魔亂舞的情景!
而校長……
顧安猛然回頭望去,只見它的身體四周不知何時爬滿了一些像是爬山虎的植物。
那是一團團黑色的觸手,它們將校長包裹起來,一些觸手的尖角更是刺入了校長的皮膚表層,好像在吸取着某種營養。
校長只露出一張臉,僵硬的五官冷冷的看着顧安,它現在唯一能動的也只有這張臉了。
它開口道:「顧安,還有底牌嗎?沒有的話,我們今天都完了。」
校長也沒有去抱怨剛剛顧安的走神而被詭異帶入套中,它只能奢望顧安還有底牌。
若是正常來講,顧安其實已經沒有底牌了。
所以,他很誠實的衝着校長搖搖頭。
校長看到後,一臉絕望,本來,這次顧安若是不走神,不入套,它不被這些觸手控制的話,是能贏得。
可現在……
「能幫我處理掉這些觸手嗎?」
校長嘆了口氣,換了個說法,如果觸手解決掉,它能恢復自由,或許還有一點機會。
這一次,它算是被顧安給坑慘了。
顧安聽後剛剛準備有所動作,但是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也不知何時被一些觸手纏住。
這些觸手將他捆綁的死死的,不止是他,身後的韓老財,唐烈也同樣如此。
天空上那正和城主對峙的校長黑影因為本體受損,自身實力也受到影響,手中的雷擊木直接被城主拍飛,整個黑影也是連連遭受重擊,開始淡化。
照這樣下去,黑影敗亡只是時間問題了。
而且沒了黑影的牽制,那個蜘蛛,在城主面前也同樣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直接被城主暴躁的,輕鬆地上演了一番手撕蜘蛛的大戲。
「結束了……」
校長輕輕發出嘆息,沒想到,堅持了這麼久,卻敗在了這裏,而且最後的原因,還不是對手太強,而是被隊友坑了。
顧安感受到校長那幽怨的眼神,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他內心自然是不會擔心的,大不了重新來過便是,不過校長可不知道這些,它的表情看上去就很無奈,很惋惜。
沒有給顧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
那些黑色觸手,此時正不斷扎入顧安的皮膚之內,吸取着他身上所有的能量。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昏昏欲睡……
直到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你已經死亡,開始讀檔復活】
【讀檔復活成功,體力+1,視力+1,力道+1……】
甦醒後的顧安扭了扭脖子,這個城主,已經連續弄死自己三次了。
隨着對付詭異的手段越來越嫻熟,身邊的力量越來越強,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同一個詭異身上連續折損三次了。
這一次,算是又清晰的品嘗到失敗的味道。
不過好在,就是浪費一些時間,再無其他更大的影響。
不過又是去了一趟學校,將之前和校長說過的話再重複訴說一遍罷了。
而且這次,顧安表現的更加有自信,更加沉穩,給校長更大的安心。
校長還是和之前一樣,從顧安的眼神中看到堅定和淡然,自然是毫無保留的選擇相信。
顧安也沒有讓它失望,通往古城的路上,一路順風順水,到了古城後也是輕輕鬆鬆找到紙人的中樞機關,然後解決完一切的時候,城主還沒有到來,還有閒心拉着校長,靠近白六,和他詳談着。
校長對此只能感嘆顧安這個傢伙既是怪異又是可怕,仿佛未卜先知,沒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它甚至懷疑,顧安身上是不是有什麼物品是可以預算或者看到未來的?
白六的故事不長,但是短短几句話語卻能體會到當年隕落在這裏的英雄們的艱辛。
校長心中總會感嘆,人真是一個複雜的動物,明知會死,可還是有那麼多人選擇前赴後繼,用生命開闢一條通道來。
就像這個顧安一樣,為了一群螻蟻,一直在想盡辦法的保護着一切。
如果他和自己一樣,兩人完全可以聯手,輕鬆掌控這些螻蟻,從而達到他們的目的。
或許,這就是人和詭異本質上的區別,校長即使吞噬了再多的人,吸收了再多的記憶和智慧,可最後,它始終只是利己動物,從未想過什麼偉大的信念,也未曾想過守護一方。
白六的故事對人來說是感人的,但是對校長來說,只是一群愚昧的人在掙扎,在送死。
前前後後,它都是一言未發,沉默着。
顧安了解校長,也不期望能改變它什麼,只是重複的聽着第三遍故事,然後默默等着城主。
又或者,等着白六故事說到一半時,他再來個驚人劇透,驚得白六目瞪口呆。
這種惡趣味,他還是很享受的。
「城主來了。」
白六的故事還沒有說完,顧安已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目光平靜的看着天空。
那裏,暴風眼已經出現了,天空已經出現了裂縫,幾乎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同時出現的。
不管是白六還是校長,都沒有發現到這點,完全是因為顧安的話,他們才選擇了去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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