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懿沒有言語,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許安所說的話。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手持寶劍,信誓旦旦的發下宏願的少年,那個充滿了鬥志的少年早就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
他一步一步的登上了刺史的高位,卻忘記了很多事情,他久居於廟堂,確實已經忘記了民間的疾苦,已經忘記了生活在底層的小民生活困苦至何境地。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張懿長嘆了一聲。
勤王政,卻不勤民政,愛士民,卻不愛小民。
他這是怎麼了,少年之時遊歷天下,路遇不平之事,敢於拔劍相抗。
見官吏橫行鄉間,亦敢手提寶劍怒目呵斥,見小民貧困,也有惻隱之心,願將財物贈與其人。
張懿撐住馬鞍,從馬背上下來站在了草地之上,向着許安深深的作了一輯,言道:「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誠如許將軍所言,并州已成孤州,不能守護,南匈奴已退,我軍已是疲憊不堪,將軍想取并州,不過在旦夕之間。」
張懿緩緩的解下了腰間的漢劍,雙手捧着寶劍,緩步走向許安。
呂布、徐晃兩人見狀皆是微微策馬上前,護衛在了許安的身側。
「「今日我將并州交予將軍,只希望將軍獲取并州之地,能勵精為治,抗拒匈奴,庇護并州百姓。」
張懿雙手舉起漢劍,將其舉過頭頂遞向了許安,誠懇的言道。
許安彎下腰,從張懿的手中接過了漢劍。
這漢劍是張懿的佩劍,看起來卻頗為樸素,甚至劍柄都有些發白。
許安握住劍柄,微一用力,但聽一聲清越的響聲,一道寒光便已經映照在了許安的眼前。
「好劍!」
許安讚嘆了一聲,外飾明明有些老舊,但劍刃還是鋒利依舊,想必主人一定是非常愛惜。
張懿的臉上出現了追憶的神色,眼中也出現了不一樣的神采,笑道:「這柄寶劍,是我成年之時,我的父親送我的佩劍,他跟隨我走過了無數的地方。」
「當初我曾發下誓言,願持此劍為我大漢掃清奸邪,護我大漢子民興業安邦!」
「只可惜……」
張懿眼中的神采慢慢的黯淡下來。
「我沒有能掃清奸邪,也沒有能力興業安邦……」
張懿轉過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戰馬旁,向着身旁的親衛吩咐道:「取筆來。」
親衛騎士一陣翻倒,從包袱中翻出了筆墨。
張懿取過竹簡,接着黃昏時太陽的餘暉,慢慢的在竹簡上謄寫了起來。
直到太陽將要全部沒入群山之間時,張懿這才停下了筆。
看着眼前的竹簡,張懿將其放於地上,對着許安說道:「我已經在竹簡上寫清緣由,將軍到時候勸降雁門、西河兩郡,可能用的上此物。」
張懿命令親衛,將竹簡遞交給了許安,隨後便轉而看向一眾沉默不語的漢軍的軍卒。
「請諸位放心,所有罪責皆由我張懿一人承擔,與諸位皆無關係。」
「錚!」
張懿伸手猛然拔出了掛在馬鞍上的環首刀,將其橫放於自己的脖頸旁側。
「使君!」
身旁一眾漢軍甲士皆是紛紛湧上前來,盡皆緊張了起來。
「使君,萬萬不可!」
李恩走到張懿的近側,卻不敢再上前。
「使君,這是……」
許安也沒有料到張懿居然想要拔劍自刎。
「我心意已決,諸位不必再勸。」
橫劍在頸,張懿誠懇的看着許安請求道:「許將軍,我還有一事相求。」
許安言道:「但說無妨。」
「我麾下軍卒久在邊疆苦寒之地,護衛邊疆,並無欺壓鄉民之罪,還請將軍不要多做殺戮。」
許安點頭道:「我之前就說過,若是我入主并州,定然不會大肆殺戮。」
「此戰擊退匈奴,全賴眾軍奮戰,我怎麼可能擅殺功臣。」
張懿點了點頭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李恩。」
張懿回頭看向身後的李恩叫道。
「在。」
聽到張懿呼喊,李恩上前一步立即回道。
張懿繼續言道:「許安乃是仁義之主,黃巾軍入主并州,尚能存并州數十萬百姓之命,不至於披髮左衽,淪為奴隸。」
「我最後一條將令,便是迎接許安入主并州。」
張懿抬頭看向已經快完全沒入群山之中夕陽,一時間有些悵然,一生所經歷的事在他的腦海中飛速的掠過。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終究是,辜負了……」
沾染着鮮血的環首刀掉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張懿的身軀也隨之倒在了地上,鮮血從他的脖頸湧出,慢慢的染紅了身下的草地,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
張懿感覺自己的身軀變得輕了很多,時光好像好似回到了少年的時候。
「父親?!」
張懿有些愣神,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他本來早就已經逝去的父親。
「吾兒將來有何志向?」
本來昏暗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刺目的陽光。
張懿看到了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正握着一柄樸素的寶劍,彈劍起誓。
「願持此劍為我大漢掃清奸邪,護我大漢子民興業安邦!」
……
夕陽已經落下,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
黃巾軍的大陣,還有許安的身旁的護衛騎兵都已是打成了火把,曠野之上無數黃巾軍舉着火把匯聚成了一片洶湧的火海。
曠野上的鏖戰已經結束,李恩帶着最後剩下的三千多名漢軍投降許安。
入夜,許安命令徐晃帶領武卒營駐守漢軍原來的營壘。
自己領兵帶着剩下的部曲,還有漢軍降兵,返回了永安城。
第二日,許安帶領着黃巾軍武卒營、銳士營,浩浩蕩蕩的大軍向北開赴。
沿途的城鎮,皆被黃巾軍用張懿的印信打開,並沒有受到過多的抵抗。
張懿帶兵南下,幾乎調遣了大部分的郡兵,所以城池之中現在的留守的郡兵少的可憐。
西河郡就是因為調遣了大量的軍卒南下,才使得被西河郡在南匈奴部的進攻下,顯得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許安指揮着黃巾軍迅速的控制了西河郡通往太原郡的通道,雖然擊退了南匈奴部,但還是要提防南匈奴再度侵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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