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帝君 第75章 傳習

    測試廣告1當我手裏緊緊攥着香囊，看見瀟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集閒殿院，好幾次都想贈給他。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這本來就是端陽的小玩意兒，若是過了五月，也就失去了趣味。

    他表情淡淡，態度平和，一來便找張廷黼大先生說些之乎者也的東西，距離斗酒那日也過了幾天，雖說不知他因何而氣，但這莫名的氣也該消了吧。

    我故意出現在他的周圍佯裝翻書，可他竟然沒看見我一樣。待他準備出殿門，我便小心翼翼地立在殿門右側，並學着蟲蟲的樣子，巧笑嫣然，脈脈含情地看着他，然後，沒有然後。

    他傲然地從我身邊經過，帶起一陣風，我斷定他是故意的，多大的氣，還沒消。

    望着他遠去的身影，我攤開手心，黛青底祥雲神獸紋襯着安康二字的扇形香囊，在所有的香囊中，花了我最多的精力。且不說祥雲神獸是我反覆塗描，就這底色我都想了老半天，想着他常穿暗色的衣裳，大概不太喜亮色，因此我選了個黛青，典雅貴氣。

    若硬是塞給他，沒準兒他會扔於地踩上幾腳，那還是我自己留着把玩吧。

    後來的幾日，蕭琰還是經常來集賢院，本以為他會來找我，然而同大先生聊不到多時便又匆匆離開。

    他們似乎商量着什麼事，我看張廷黼大先生是一邊捋鬍鬚一邊點頭稱讚。

    過了些日子，當我坐在傳習堂中，看着左側一臉苦惱的李伯丞師兄，以及身後三名從觀文殿、麟趾殿趕來的素未謀面的師兄，我便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傳習堂設在我經常練字的那間房。這間房極為寬敞，窗戶大採光好，擺上七八張方案，掛上聖人與亞聖的畫軸，門口訂上傳習堂的牌子，便正式開課了。

    「今日除了裕如丁憂實在不能來之外，集賢殿院編修齊聚一堂，真正是群賢畢至，老夫倍感欣慰。眾所周知，集賢殿院設立的宗旨便是申明經史大義，奠定立國之基。在老夫看來，作為集賢殿院編修，當官是其次，學問是根本。」張廷黼大先生開講了，我感到頭有點昏昏然，「各位都有要務在身，我也不便麻煩大家。可這設筵傳習也是老夫的一個心愿，多虧蕭大人的助力，如今傳習堂每旬開講三次。」

    我聽明白了，大先生會每旬上三次課，每次至少一個時辰。課堂所講將由我來記錄，是為傳習錄。而其他編修呢，任務更重，將和大先生一起編撰經史子集，每旬一百字將成為過去，每日萬字都嫌少了。

    「大先生出口錦句連篇，我如何記錄得下全部。」我愁眉苦臉，小聲嘀咕。

    「你的至少是現成的，我們還得想破頭。」李伯丞亦是一片愁容滿面凝。

    「咳咳，」張廷黼見我們竊竊私語，不動聲色地咳嗽，等安靜下來又繼續道，「大家可有什麼意見。」

    有意見，蕭大人如肅穆威儀的天神一般站在張大先生旁邊，誰敢有意見。而且之前幾個散落各處的本院編修終年不見人影本就不合規矩，一直以來整個集賢殿院也就靠張大先生劬勞支撐。他如今借着蕭大人的支持，為編修上課講道本就是正常不過之事，誰能有意見。至於說合眾之力編書，本是天經地義，只是大先生一直不願意麻煩他人罷了，編修們也就樂得輕鬆。總之，傳習堂是蕭琰請旨開辦，集賢殿院如今各項制度皇帝專門下詔頒佈，編修們就算是一百個不願意，到底聖命難違。奉旨習箭之後又整個奉旨聽課，蕭琰立在我前方，一臉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全是陛下旨意的臉，我不禁琢磨着，好像有他的地方，都特別累人，不弄個人仰馬翻，似乎顯示不了黑夜叉、冷麵郎的存在。

    「所謂君子，言必由繩墨。經史之重上到為國利民，下至潔身修行，大家都同朝為官，為皇上效力，其中利害想必不用我來重申。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珍惜這設筵傳習的機會，顧好本職，再圖高升。」蕭琰話語謙和，但語氣冷冽，我貌似聽到了警告之意。

    「蕭大人，下官有所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李伯丞一改平日吊兒郎當之風，態度恭謹，不卑不亢。

    「講。」

    「經史為重，那雜學呢，下官志不在升官，但對營造之術、堪輿之學、駐堤修壩這些仕人不齒的百工技藝頗感興趣，難道憑此就不能做出一番事業，難道就該束之高閣，從此放棄。」

    「不必放棄。」蕭琰堅定地回答，繼續說道，「話說起來，蕭某人少時讀書不喜孔孟，偏愛些兵家雜談、遊俠話本，舞刀弄槍比讀書的時間還要多些。」說着他望向張廷黼，大先生本來是如沐春風般地聽着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談治學之道，卻沒想蕭琰話鋒一轉，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不覺臉色一凜，蕭琰卻嘴角一勾，頗有些自得，於是在座的編修包括李伯丞師兄都不免竊笑起來，壓抑的氛圍變得輕鬆多了。

    「進入觀文殿院，修了幾本古籍那是對得起編修的頭銜，可並不是心中所喜，至於說升官發財更非蕭某的志向所在。後來入郕王賬下，四處征戰之餘寫得一本兵書，便被誤認為有將才，委以要任，幸而是不辱使命，打過幾場勝仗，承蒙陛下恩澤，才有蕭某今日。我要說的不是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而是找准自身的專長。學海浩瀚，精力有限，空談容易，實幹卻難，如何兼顧，存乎一心，有人文武兼修，博採眾長，卻是張弛有度，有人得隴望蜀、顧此失彼，四處奔忙無一所獲。總之，李編修，你非但不要放棄興趣之所在，更要將此發揮到極致，這世人眼中的末技雜流或將於你受益終生。」

    我沒想到蕭琰這麼能說，也沒想到他說起大道理音色如此悠揚動聽，整個傳習堂靜得呼吸可聞，窗外偶爾有一兩聲鳥叫。所有人都聽得入了迷，本來嘛，聽成功人士講自身的奮鬥經驗，可比枯燥的說教有趣得多，特別是李柏丞那張臉，仿佛都痴了一般。

    「閒雲」張廷黼大先生飽含深情地望着蕭琰「以後你得撥冗多為我們講講課才好。你這番高論，老夫聞所未聞。以前老夫認為你的少年得意多少有運氣與祖蔭的緣故，可如今想來，你是當之無愧了。」

    「大先生，您太抬舉晚輩了。」蕭琰恭恭敬敬施禮。

    不得不說，蕭琰的這番話打破了他是個神的傳言，我看到了背後的努力與執着，或許還要煎熬與等待。

    「蕭大人不容易呢。」我小聲對李伯丞說。

    他沒有理會我，似乎還沉浸在蕭琰的話中，端身坐着，眼眸亮亮的。

    正如蕭大人所說，空談容易，實幹卻難。他長篇大論下命令鼓士氣容易，接下來執行長官命令，卻是忙到腳不沾地，焦頭爛額。

    每次傳習堂集中授課後，我便要馬不停蹄整理筆記，關鍵是我讀書不多，認字不全，張廷黼先生呢，講得極好，意到口隨，汪洋恣肆，他不光講孔孟周易這三經，還會講詩經楚辭漢樂府，另外課堂上師兄們還會問問題。如此下來，我是遍翻書簡，半猜半編，抓耳撓腮，湊得半篇，另外還必須厚着臉皮去向李伯丞等師兄請教湊得另外半篇，其實他們也有要務在身，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完成每日一篇的萬字文。就這樣七拼八湊送到先生手中，歪歪扭扭的字暫且不論，單是詞不達意、錯字滿篇就讓張老先生側目而視了。有什麼辦法呢，您老將就些吧。

    通常張大先生會大改一遍，然後我謄抄一遍後，他又改一遍，如此反覆，字兒認識不少，書寫水平也逐漸上了個檔次。一旬短短十日，老先生可是要講三次課的，於是經常是上次課的講義我尚未整理完，下次課結束後，新的任務對着我召喚，我也深刻理解了疲於奔命，宵衣旰食，焚膏繼晷的真諦。

    把我們集賢殿院上上下下整了個雞飛狗跳，所有人腳不沾地開始奔忙的時候，蕭琰便很少來集賢殿院了。聽大先生說，八月皇帝要檢閱水師操練，還要舉辦龍舟賽。水師操練，蕭琰這個大將軍自然躲不掉，龍舟賽聽說是陵州府牽頭組織，看來蕭琰也跟我們一樣腳不沾地了，或許會更忙。念及此，我煩躁的心微微感到一絲涼風吹拂的愜意。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