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駱千帆一夜都在琢磨與蒙志強「交接」汽車時的情形。
他想到無數個翁婿見面的場景,可能是蒙志強一個人來,也可能是和蒙蕾一起來,甚至一家三口全都來。
見面之後,也許蒙志強全程一言不發拉着臉,看什麼都不順眼。
也許他會變身刑警隊長,像審賊一樣,追問他和蒙蕾的關係進展到哪一步,帶蒙蕾回老家目的何在。
又或許他借題發揮,隨便找個藉口吵上一架,不但不借車,以後連蒙蕾的面都不讓見了。
甚或,他無法容忍駱千帆從他的身邊搶走蒙蕾,索性在車上做點手腳,直接送自己「上路」。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他已經默許自己就是他未來的女婿,像關心自己的孩子一樣,千叮嚀、萬囑咐,「路上開車一定要小心」,「不要走應急車道,因為沒事就走應急車道的人都不是好東西,早晚出事……」
當然,不管是什麼樣的場面,駱千帆都不擔心,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
第二天一大早,駱千帆提前在樓下等候,時不時捏捏自己的臉,讓表情看上去不那麼放鬆和自如,又反覆揣摩醜媳婦見公婆時那種忐忑不安的情緒。
沒錯,明明不緊張,他也要裝作很緊張的樣子,就像上次登門時那樣,絕對不能讓蒙志強覺得他油滑。
7點剛過,紅色的寶馬車拐了進來,駱千帆趕緊迎上去,主動拉開車門,裝作很緊張的樣子:「叔,叔叔好。」
順便掃了一眼車內。
車裏只有蒙志強一個人,蒙蕾和趙美娟都沒有跟着前來,但汽車並不是空車,副駕駛和後排座位上塞得滿滿當當的。
都是禮物,虹城和周邊城市的特產、還有漢東地產的好酒和茶葉。粗略算下來,就這些東西,沒兩三千塊錢下不來。
「叔叔,這些東西……」
「蕾蕾怕你粗心,買來帶給你父母的」,蒙志強下車,把車鑰匙遞給駱千帆,淡淡地笑着說道。
這是准翁婿第一次單獨見面,他的笑容並不自然,明明不想笑,還要自我強迫,心情也是複雜的,「你已經工作了,不像上學的時候,回家一定不好再空手的。」
「謝謝叔叔,這怎麼好意思,我都還沒去看看您和趙阿姨。」
「以後有的是機會。油已經加滿了,路上小心,我走了……」蒙志強說完就揮手告別了。
「交車」儀式就這麼結束了?
未免也太順利了吧?
蒙志強是個好同志,不光借車,還給帶了這麼多的禮物。
蒙蕾的電話打過來,聲音自帶着笑意:「駱駱,交接儀式結束了?」
「是啊。」
「順利嗎?」
「當然順利!你爸很緊張,臉色很尷尬,見面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真的?」蒙蕾不以為然地笑着,「我爸剛剛給我打電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怎麼說的?」
「他說是你很緊張,臉色兒都不均勻,見面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嘿這老爺子,他說……的對。」駱千帆笑着附和,「你也知道的,我老實巴交、拘謹羞澀,他再多待一分鐘,我就跪在地上拜見『岳父大哥』了。」
「貧嘴。車上拉的東西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你家老爺子說是你買的?」
「是啊。沒辦法陪你回家看你爸媽,只能買點東西彌補遺憾了。」
駱千帆欣慰地回應着:「嗯嗯嗯,算你有孝心,這樣也好,你給他們帶禮物回去,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擋駕那些人了……」
蒙蕾奇怪地問道:「擋駕哪些人?」
駱千帆不正經地說:「提親的人唄。像我這樣優秀的人,從小就萬眾矚目,這次開車回家還不得引起轟動?十里八村的老頭老太太,恨不得把閨女用被子裹起來扛到我的家裏,等我一一面試。」
「是嗎?」蒙蕾很「配合」地問道。
駱千帆說:「騙你幹嘛?每次回家都這樣……」
蒙蕾誇張地說道:「那你還是你別回家了……」
駱千帆得意地問道:「怎麼,你不放心?」
「對啊,妄想症越來越嚴重了,再發展下去就是神經病,趕緊去虹城腦康中醫院住院吧……」
「去!不信就算了,等我回家買個能拍照的手機,把那些媒婆、十里八村的漂亮小姑娘拍給你看看……」
「好啊。不過手機不用買了,你打開後備廂看看有什麼。」
「什麼?」
「看看就知道了。」
「你等着……」駱千帆趕緊打開了後備廂,後備廂里也裝了不少禮物,駱千帆一眼看到一個諾基亞的手提袋,裏面是諾基亞最新款手機——諾基亞7810,諾基亞第一款拍照手機,也是諾基亞系列當中最經典的一款。
「看到了嗎?」蒙蕾問道。
「嘿嘿嘿,諾基亞7810。」駱千帆傻笑着,快要流口水的樣子。
其實,駱千帆前世見過無數智能手機,眼下所有的手機本身都再也無法打動他,但是蒙蕾送的就不一樣了,說得庸俗一點,這是愛的表達。
蒙蕾從駱千帆的傻笑聲中感受到他的喜悅,內心當然十分高興,千挑萬選的手機總算受到心上人的認可。
可是嘴上卻「哼」了一聲,雲淡風輕地道:「你的手機太破舊了,拍不了照,拿回家給我丟人,所以我逛街買手機的時候,就順便幫你也買了一個,可以拍照,趕緊回家拍那些漂亮小姑娘吧……」
駱千帆又傻乎乎、嘿嘿嘿地笑起來:「算了,拍遍全省也拍不到一個能和你相比的,白費力氣。」
「油嘴滑舌!不說了,你路上小心,回家以後要隨時向我匯報情況……」
……
駱千帆歸置了要帶回家的禮物和行李,隨便吃了點早餐就上了路。
2004年的時候,假期的高速公路還是名副其實的「高速」,不像前世動輒就堵成了停車場。
天氣很好,道路順暢,車況一流,駱千帆聽着歌、想着家,四五百公里的路程,不到5個小時就趕到了家鄉。
正是秋收秋種時節,田野里到處都是正在整地的拖拉機。
下高速、上縣道,越靠近村里,見到的汽車越少,聽到的雞犬之聲越多,大城市待久了,連「正經」的雞叫聲都感到親切。
遠遠地,從小生長的「駱趙台村」就在眼前,已經能看到村口的牌坊了。
駱千帆放慢車速,降下頂棚,紅色的寶馬就變成了敞篷車,這樣可以方便熟識的相親看到他「衣錦還鄉」。
這是要裝逼的節奏。
可是,秋收的平原大地上,黃土裸露,灰塵很大,寶馬車跟一輛突突突的拖拉機「擦肩而過」,灰塵一下撲了駱千帆滿臉。
「靠!呸呸呸……」吐掉嘴裏的灰塵,趕緊升上頂棚。
得了,回家還是低調些吧,車是借的,有什麼好裝的呢?
從縣道駛入村道,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了。2004年的時候,村里還沒有幾輛汽車,開車進村很扎眼,路上遇到的鄉親,不管男女老幼,就連路邊的黃狗,大老遠就瞅着車,仔細分辨車裏的人。
駱千帆只好一次一次停下來,降下車窗,笑着用家鄉話打招呼,並一一敬煙:「孬貨叔,下地啊?抽支煙……」
駱千帆的父輩這一代,小名叫「孬貨」的很多,翻譯成普通話,就是壞傢伙。父母給孩子起名叫「孬貨」,並不是因為孩子壞,而是用名字嚇唬人,不受人欺負。
駱趙台村就有好幾個叫「孬貨」的,有大孬貨、小孬貨、東孬貨、西孬貨,論輩分,駱千帆有的該喊叔叔,有的該喊爺爺。
「呀,帆回來了,小汽車不錯。」「孬貨叔」笑着接過煙,摸着寶馬車。
「不中不中,拉貨不中,不如你的三輪車……」
「那咱倆換換?」「孬貨叔」笑着開涮。
駱千帆說:「怕你吃虧,回到家孬貨嬸揍你!」
「孬貨叔」笑聲更大了。
走一路,散一路的煙,繼續一路差不多的對話,車屁股後面跟了一大堆的孩子。
回到家,差不多半個村的人都知道駱千帆回來了,還開了一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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