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千帆沒有說謊,就算柴滿倉不找他,他也會主動找柴滿倉談合作的。
轉天上午上班以後,駱千帆先去廣告部找沈盼。沈盼辦公室的門敞開着,人在隔壁會議室給廣告部的人開晨會。
駱千帆從抽屜里取出沈盼的好茶葉,給自己泡上一杯茶,又從書架上隨便拿了一本書躺在沙發上翻閱,等着沈盼回來。
不大會兒,會議散了,沈盼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筆記本返回辦公室,看到駱千帆,詫異地問道:「你啥時候來的?」
駱千帆說:「我等你半個多小時了,你怎麼才回來?」
沈盼氣得「哼」了一聲:「胡說八道,我晨會一共才開了不足10分鐘。」
駱千帆不要臉地說:「可能是我們在夢裏就開始等你了吧。」
沈盼撇撇嘴:「得了吧,哄騙你小女朋友的那一套我可不吃,你來找我還錢嗎?」
駱千帆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怎麼見面就談錢?」
沈盼說:「不談錢難道談感情?」
駱千帆說:「我帶着你賺錢,你還想跟我談感情,淨想好事!」
沈盼說:「所以我問你要錢嘛。地標大會的尾款都入賬了,什麼時候還我的20萬?」
駱千帆說:「你放心吧,給員工發完工資之後立馬還錢,連你第一個月的工資一起打卡。」
「這還差不多,找我幹什麼?」
「當然是關於柴滿倉的事情。」
「你見過柴總了?」
「沒有,先找你探探風向,柴總找我做什麼?」
沈盼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從辦公室黃英那裏得知,你一下子領走了200本發票,就對你這個人產生了興趣,畢竟從來沒有人一下子領走過200本發票的。」
駱千帆問道:「難道他要提拔我當發行部主任?」
沈盼氣得想笑:「想得美!發行部主任是報社的中層幹部,人家熬了十幾年都未必爬到這個位子上,你到報社不到兩個月就想當主任?」
駱千帆說:「不到兩個月怎麼了?你堂堂的廣告部主任還給我當副手呢。」
「兩碼事!我猜柴總找你可能就是隨便聊聊,這就像突然聽說手下有個人很牛,就想見見他長什麼樣。當然了,他問我的時候我順便誇了你幾句,他就更感興趣了。」
「這樣啊」,駱千帆有些失望,「我日理萬機的還要陪老柴聊天,真不划算。不行,我得想辦法把這個隨隨便便的聊天變成一次不隨便的談判,最好能促成點合作。」
「你有什麼想法?」沈盼立刻來了精神,連聲音也變得嫵媚了。因為她知道駱千帆腦子活,腦子隨便一轉就財源滾滾。
駱千帆說:「現在還沒有,這不正琢磨呢嘛。」
沈盼撒嬌說:「反正我不管,有好事一定記得帶上我。」撒嬌是她的撒手鐧,不過對駱千帆從來不產生效果。
駱千帆嘆了口氣:「唉,你認準我是個潛力股,非要在工作上跟我綁定在一起嗎?」
沈盼「委屈」地說:「生活上想綁定也綁定不了啊,瞧瞧你看蒙蕾的眼神,真讓人生氣。以前我以為你對我這個人感興趣,沒想到,唉……」
「瞎吃醋!當心醋大了傷心!走了。」駱千帆依舊不上當。出了門還聽到沈盼提高聲音喊道:「有好事想着我啊駱總……」
……
駱千帆乘電梯上五樓。
五樓是虹城晚報的「高層」,總編、副總編全在這一層。駱千帆很少來到這裏,上次來還是到週遊的辦公室,就是那次駱千帆第一次見到沈盼。
總編辦公區靜悄悄的,大多數總編副總編都晝伏夜出,每天下午三四點才開始上班,凌晨一兩點才能睡覺。
只有分管廣告、發行的柴滿倉正常作息,白天上班,晚上休息。柴滿倉的辦公室與總編輯袁保的辦公室隔一間,緊靠着週遊的辦公室。其實這個時間點前來,只要看看哪間辦公室開着門,就知道哪間是柴滿倉的辦公室。
駱千帆來到門口,輕輕敲了敲虛掩的房門,裏面傳來洪亮的聲音:「進。」
駱千帆推門進入,見靠窗的桌子邊站着一個人,身材魁梧,平頭,頭花已然花白。上身穿着灰色唐裝,腳上踩着一雙千層底的布鞋,正背對着門練毛筆字。
駱千帆進屋他也沒有回身看一眼,依舊懸筆寫着字。
駱千帆打聲招呼:「柴總,我是社會部的駱千帆,沈盼主任說您找我?」
說着,四下觀看辦公室的佈局與裝飾。
與駱千帆見過的很多辦公室不同,柴滿倉辦公室的裝潢以水墨為底,透着江湖氣。座位對面的牆上交叉懸掛着兩把寶劍,劍鞘精美,劍穗一絲不亂地垂下來。
座椅背後的牆上掛着古樸的山水畫——獨釣寒江,左上角題着「柳宗元」的《江雪》。
把這幅畫和這首詩掛在這麼個位置,駱千帆猜想柴滿倉可能是個傲岸清高的人。
「哦,小駱,坐!」柴滿倉答應一聲,聲音渾厚散着銅音。他寫完最後一筆,把毛筆放下,用毛巾擦擦手,這才回過身來。
從長相上來看,柴滿倉五官最大的特點是眼袋很大,這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不少,明明才五十歲,看上去像六十多。
駱千帆偷瞄了一眼他寫的繁體草書,不禁皺了皺眉。這個細微的表情被柴滿倉看在眼裏。他笑呵呵地問道:「認識嗎?」
駱千帆大大咧咧地說:「看着像『婦女至寶』。」
「哈哈哈……」柴滿倉放聲大笑,「是從右往左念的,『賓至如歸』。」
「這樣啊……」駱千帆尷尬撓頭笑了笑,他懷疑找到網絡流行書法的源頭了,不過還是順便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我剛才還在瞎琢磨呢,『婦女至寶』指的到底是什麼呢,匯仁腎寶還是太太口服液?」
柴滿倉笑得更開心了,問駱千帆:「來來來,還有一張,你看看認識不認識。」
他把「賓至如歸」那一張毫不珍惜地扒拉到地上,露出下面的一張來。駱千帆看了看,好傢夥,更難認了,是篆書,八個大字,沒有落款。
「認識嗎?」
「不認識。」
「看着像什麼?」
「柴總我瞎說哦,看着像『逮着蛤蟆,攥出尿來』。」
「哈哈哈哈……」柴滿倉發出長時間的笑聲,「你這個小朋友很有意思,其實這八個字是『前程似錦、繼往開來』。來來來,評價一下,我的筆力如何?」
「筆力啊?」駱千帆本想恭維恭維他,不過他看柴滿倉像是個豪爽的人,而且從他剛剛把「賓至如歸」四個字扒拉到地上的舉動來看,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作品。於是駱千帆索性把恭維的詞全都咽進了肚子裏,問道:「讓我說實話嗎?」
「說實話,我願意聽實話。」柴滿倉鼓勵他。
駱千帆說:「多少有點曲高和寡,透着點玩世不恭的情緒。如果把這幅字和10塊錢扔在地上,我想一般人都得先撿錢,然後……」
「然後再撿我的字?」
「對,撿起來扔垃圾桶里。」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柴滿倉縱聲大笑,「有意思,不過你知道嗎,整個報社沒有人敢說我書法差勁的。」
駱千帆不以為然:「梵高的畫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可能是我欣賞不來吧。讓我選的話,我更喜歡牆上掛的這幅獨釣寒江。
「這構圖!這意境!還有這題字!力透紙背、蒼勁有力,透着那麼一股子孤傲、大氣、超然不群。
「雖然我不懂書法,不知道這幅作品出自誰的手筆,但看着它就是感覺舒服,有共鳴!」
「哦哈哈哈哈……」柴滿倉再、再、再次發出驚天動地、爽朗而又長久的笑聲,他拍着駱千帆的肩膀,連稱呼都改了:「有意思有,老弟有眼力。其實這幅作品也是我的,只是沒有落款而已。來來來,坐坐坐……」
柴滿倉親自給泡茶、讓座,與駱千帆一見如故。
駱千帆瞄了一眼牆上的那幅獨釣寒江,心說賭對了。很多清高的書法高手,是不屑於掛別人作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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