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的記者們有的在懶散上網,有的緊緊盯着採編系統熱線平台,隨時準備「認領」爆料、外出採訪。
每家市場化媒體都有熱線平台,讀者、市民、職業線人、出租車司機等各行各業的人,都可以撥打新聞熱線爆料,接線員登記後匯總到採編系統的熱線平台上。
社會新聞部的記者們可以通過採編系統「抓取」感興趣的新聞線索。
一旦抓取,採編系統就會顯示:「xx已認領」。一旦認領成功,就要負責採訪報道。
新聞線索有好有差。好的線索,稿件可能上頭條、發整版。差的線索,連個豆腐塊都未必發得了。
當然,鄔有禮可以強行奪權、重新分配新聞線索——比如,他覺得某人雖然認領了線索,但能力不足,難以駕馭,那麼他就可以強行換人採訪。
今天的爆料不少,很多人都陸續認領線索外出採訪了。除了張楚和駱千帆,其他新人們都跟着老師出去了。
張楚這個倒霉蛋,誰讓他跟了「毫無追求」的胡菲菲呢?胡菲菲今天壓根就沒來上班。
張楚想自己抓取線索外出採訪,可是又不敢,因為他從來沒有獨立採訪過。
爆料平台上還剩下一些新聞價值不大、事發偏遠的線索處於無人認領狀態。其中有一條爆料是:「虹東區大橋鎮月牙湖裏有人釣了一條二十多斤的大青魚。」
這是一條很鮮活的社會新聞,如果圖片拍得好,上個社會版的頭條都有可能。
問題是,大橋鎮距離報社至少三十公里,為了這麼一條稿件來回跑六十公里,不划算,所以線索沒有人認領。
駱千帆偏偏認領了下來,然後到辦公室找黃英主任要車,辦公室只剩下小單師傅駕駛的採訪車在家。
一般情況下,黃英不會把最後一輛車派出去,以防總編室緊急用車。
可是要車的是駱千帆,黃英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派給他。沒別的,駱千帆給他留下的印象太好了。
不光派車,黃英還借給駱千帆一台小數碼相機。
駱千帆收拾提包出門,張楚很羨慕:「帆哥,你去採訪啊?」
「是啊,帶你一起去?」
張楚想去,可是回頭看了看胡菲菲的座位:「胡老師不在,我……」
「你管她幹嗎,跟我走!她要問起來就說我硬拉着你去的。」
張楚猶豫了一下,急忙跟上了駱千帆。
大腿必須抱緊!
小單師傅的車已經等在樓下,看到駱千帆從樓道口走出來,小單師傅竟然下車給駱千帆開車門。
這個細節把張楚看呆了,領導上車司機都不一定給開門的。
「難以置信」的眼神落在駱千帆的身上——帆哥到底什麼背景啊?
他哪裏知道,小單師父這麼做,只是一包「華子」的功勞,以及駱千帆那句——「大熱的天跟着我出來,我不能虧待兄弟」。
駱千帆一上車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他把副駕駛的座椅放得很平,大喇喇地躺在上面,兩隻腳交叉撬在擋風玻璃前,怎麼舒服怎麼來。
坐在後排的張楚則十分地拘謹,兩條腿並着,雙肩背包抱在懷裏。
「帆哥,我們去虹東區大橋鎮採訪啊?」張楚在採編系統里看到駱千帆抓取的線索。
駱千帆樂呵呵地糾正他:「準確地說,是送你去採訪。」
「……什麼意思?」
駱千帆說:「我們把你放在月牙湖,你去採訪,我們去辦事,回頭再去接你。採訪的稿件算你的,我就是要找個藉口用車。」
「啊?」張楚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操作,「那我到時候……」
張楚還想問什麼,駱千帆已經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了。
先打給虹東區工商分局的局長,又打給距離不算太遠的虹湖高新區工商分局局長,約定時間,對接條口。
兩個分局都已經接到蔣輝和章小涵的通知,也聽說駱千帆跟黃河關係密切,所以在電話里特別客氣。
駱千帆恰恰相反,一點都沒有初次對話的拘謹,反倒有頤指氣使的味道,兩通電話都強調了一點:「你最好把事情推掉,來回五六十公里,容易嗎我……」
張楚全程「觀摩」駱千帆打電話,越觀摩越覺得自卑——駱千帆真牛逼!不管跟誰打電話,都像是人家欠他的!
小單師傅車技很好,開得又快又穩,很快來到大橋鎮月牙湖。
月牙湖名字叫月牙,可是湖面很開闊,湖邊綠樹成蔭,或站或坐散落着不少垂釣人。
「張楚,爆料人的電話我已經發到了你的手機上,相機你帶着。採訪完原地等待,我們辦完事來接你。」
「哦。」張楚下車,這是他第一次獨立採訪,又是在這人身地不熟的地方,心中不免忐忑:「帆哥,你們大概什麼時候能過來接我?」
駱千帆不耐煩地說:「我特麼也不知道,總之我不來你就耐心等着就是了。」
「哦……」
把張楚放下來,小單師傅開着帶着駱千帆重新出發。
小單師傅問駱千帆:「他也是剛來的記者?」
「昂。」
小單的臉上露出瞧不起的表情:「看上去還像個學生,不像你……」
「你的意思是我很社會唄?」
小單師傅大笑:「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像個老大,嘿嘿嘿。」
20分鐘後,採訪車開進虹東分局,小單師傅在大院裏等着。
足足一個小時,五六個人笑容滿面、眾星捧月般把駱千帆送了出來,直到駱千帆上了車,他們還在笑盈盈地揮手告別。
出了大門,駱千帆扔給了小單師傅一盒蘇煙。
小單師傅又驚又喜又崇拜:「不是吧駱老師,他們又送你煙了?」
駱千帆嘆氣:「不收都不行!開車,虹湖高新區走起!」
小單師傅愉快地踩下油門。
採訪車開進分局大院,小單師傅照舊在下面等着。
這下子等待的時間更長了,一個半小時以後,小單師傅收到駱千帆的短訊:「單哥,你去把張楚接到這裏來吃完飯。他們太熱情了,不吃都不行。」
……
夜幕降臨,月牙湖畔的垂釣人早已各自散去,只剩下張楚孤零零一個人守在月牙湖邊昏黃的路燈下。
他孤膽、無助、憂心忡忡:「駱千帆怎麼還沒回來接我?不會把我給忘了吧?或者我哪裏得罪了他,他故意把我扔在這鳥不拉屎的偏遠地方再給我一次警告?」
張楚壯着膽子給駱千帆發了幾條短訊,駱千帆都沒回。
打電話也被他給掛了。
天越來越黑,張楚越想越擔心,蚊子越來越多,張楚被迫在湖邊嘿嘿哈嘿打一套軍體拳,才能勉強驅散蚊蟲、擔憂和恐懼。
他後悔跟着駱千帆出來採訪了。
擔心草叢裏躥出蛇來,擔心湖水裏有水怪,二三十斤的大青魚都有,誰知道湖裏還有什麼玩意兒。
又等了很久,越等越心焦。
有心攔一輛出租車回報社,又怕駱千帆回來找不見自己生氣,只好繼續焦心等待。
又等了許久,車燈一閃,一輛車從快速路上駛下來。
好親切啊。張楚興奮地差點跳起來。
採訪車響了兩聲喇叭後停在他的面前,駕駛窗的玻璃降下來,小單師傅叼着一根煙沖他招手:「張楚,上車!」
張楚的心中一下子升騰起莫名的感動:「帆哥沒拋棄我,說來接我就來接我。」
張楚上車不見駱千帆:「師傅,帆哥呢?」
小單師傅說:「他還在高新區分局,派我接你去吃飯。」
「不回報社?」
小單師傅猛吸了一口煙,把煙頭扔出窗外,神氣地說道:「嗐!他們太熱情了,煙不抽不行,飯不吃也不行!安全帶系好,我們跟着帆哥蹭飯吃去!」
小單師傅也不由自主口稱「帆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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