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傍晚,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雲容坐在自己的帳篷中,無意識地捻着燈花,低頭沉思。
臨走前她悄悄給文離送了個信,告知他自己將代潁川公主嫁去蜀國,又逼狐狸給自己些情報。
狐狸照常嘟嘟噥噥一堆廢話,卻還是半點不打折扣地給了她許多信息。只是他的門路到底是商人,許多秘辛並無驗證,雲容也只能參考着使用。
同來的人不是嬴錚卻是嬴鑠,她其實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沒有直接半途逃跑。
她不是不想跑,事實上她真的跑過——也正是上一世她「跑」了之後楚岺均遭受的那些慘事,讓她再也不敢那般任性。
上天對他太狠。她算是怕了這天道了,為了她的呆書生能安安穩穩地待在景國,便咬咬牙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
她在腦海中把已有的情報又梳理了一遍,微皺起眉——這蜀國的水,似乎有點深……
不過也是,水不深,怎麼渾水摸魚呢?
「殿下!」晏晏忽然沖了進來,一臉震驚又驚恐的表情,「洛將軍讓我來找你,說靖陽君有大麻煩!」
「靖陽君?」雲容皺眉,「他能有什麼麻煩?」
作為出嫁的景國公主,她的車駕與衣食住行皆有專人照管,也總與蜀國軍隊保持着一定距離,其實一路都未曾見過嬴鑠。
不過,想來啟明泮那般恨他,怎麼也不會真讓他安安穩穩地一路順心到曜都。
但是……
雲容抬眼去瞧帳門外遠山愈發昏暗的輪廓,不動聲色道:「靖陽君是景國公子,就算安陽王刁難,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再說了,以那位真正的手段心計,再來個安陽王一起,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最重要的是,他曾害死她心愛的人。
六十年來,她從未有一日忘記這一點。
她是為了嬴錚而答應來蜀國,臨行前質子卻突然變成了嬴鑠。她恨極了啟明泮,卻無計可施。
理智上,她明白他是如今的景國四殿下嬴鑠,不是曾經的太子嬴鉞。
她也明白,她與嬴鑠一道來到蜀國,在異國他鄉要做那樣危險的事,恐怕只能依靠彼此。
可情感上,她永遠也不可能拋卻前世的仇恨,毫無芥蒂地與他交心。
晏晏有些不忿,「殿下!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人家可是你……」
「晏晏。」一旁安安靜靜坐着繡花的荷衣突然出聲,低聲警告道。
這裏坐着的,是潁川公主。
靖陽君是她的誰?是她的兄長。
萬不可能是旁的什麼。
「哎,荷衣,你,你知道我什麼意思的!」晏晏有苦難言,滿臉委屈。
雲容有點無奈:「好了,你先說說怎麼回事。這麼沒頭沒尾地闖進來,嚇了我們一跳。」
晏晏氣鼓鼓地出了一口氣,「好吧好吧!哎,我先說重點!」
她咽了口口水,一雙黑亮亮的眼睛往帳門外哧溜一掃,湊過來低聲道:「蜀王薨了!」
「你說什麼,蜀王?!」雲容不自覺一用力,手上捻着的線香碎了。
這怎麼說的,她大老遠地跑過來就是為了嫁給那個老東西,想了一肚子如何對付他的主意,結果她還沒到,人沒了?
這也太巧了點。
荷衣臉色也刷地白了,扔下針線湊了過來。
晏晏忙不迭地點頭,壓着聲音道:「剛才曜都來人宣了消息,我聽人說,安陽王當時聽了氣得嘴唇都在哆嗦,等那敕使被引出去了,在帳子裏摔了一桌子的壺啊杯子啊的,又跳着腳罵了好半天,就差把那傳令的人背後給戳個洞出來。不過啊看他只敢在人家背後罵,原來也是個紙老虎,嘻嘻!」
雲容腦中飛快地轉着,有些遲疑:「所以,原來的太子啟明燃落……就要即位為蜀王了?」
雖是疑問,卻十分肯定。
蜀王膝下猶存二子,長庶子安陽王啟明泮,以及太子啟明燃落。
論長幼 齒序,蜀王晏駕自然由太子即位,更何況啟明泮此時不在曜都,就算有不臣之心,誰叫他運氣不好。
這蜀國太子先天不足,倒是個名聲不亞於潁川公主的病秧子。
嗯……雲容一時岔了個神兒,想着這二人要湊一對,恐怕倒有不少共同語言。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趕緊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事情甩開,追問道:「聽到這個消息,安陽王很生氣?背着敕使罵了不少難聽的話?」
「沒錯沒錯!可生氣呢。」晏晏一迭聲應道。
這倒是有些意思了。
以雲容這段時間對啟明泮脾氣的了解,不甘居於人下那是必然的。不過,他對曜都來人有些敬畏,卻又這般明顯地表露出自己的不滿,特別是對本來明顯輪不到他繼承的王位被太子拿走了而如此憤怒……
雲容若有所思。
她沉吟不語,晏晏卻有些着急了:「殿下!你可得趕緊救救靖陽君啊!人家也是你的哥哥不是?」
荷衣有些奇怪:「這又怎麼跟靖陽君掛上鈎了?」
晏晏愣了一瞬:「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才聽到這個消息,就看見洛將軍從大帳邊急匆匆繞過來,一見我就過來問我是不是跟公主一起的,我說是,他就要我趕緊來給殿下報個信,說……」
她撓了撓頭,使勁回憶道,「好像說安陽王蠻不講理,捉住了甘將軍的什麼錯處,恐怕要拿他來要挾靖陽君。」
雲容抿了抿唇。
她沉默了一刻,慢慢開口:「晏晏,眼下我們已不在景國了。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做不了什麼。」
她避開晏晏難以置信的眼神,低垂的視線落在她的裙擺上。這個小丫頭急匆匆跑過雨後的泥濘土地,裙擺上濺滿了泥點。
「在這裏,我們的任何一步差錯,都可能萬劫不復。你還小,也很善良,但是……這件事你真的管不了。」
晏晏眼眶都有點紅了:「殿下!你,你怎麼……回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晏晏!」荷衣一把抓住晏晏的手臂,把她拉出去了。
晏晏扁着嘴,沒有再說話,磕磕絆絆的步子卻明明白白地彰顯着她的不情願。
雲容低下頭,嘆了口氣。
從六十年前,她刺殺嬴鉞卻誤殺了嬴琮的時候起,她便再沒動過殺他的念頭。
可他們之間終究橫亘着抹不去的血仇。
曾經的嬴鉞是她的仇人,如今的嬴鑠是啟明泮的仇人。
有那個傢伙在,她什麼都不做便能讓嬴鑠吃些苦頭。
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快。
她目光幽幽地望着手中斷成幾節的線香,無意識地一點點把它捻成了碎屑,簌簌地落在地上。
倘若一個人的前世罪大惡極,可以這一世去報復他嗎?
……天道好輪迴,他活該。
雲容拍了拍手上的香屑,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剛才得到的情報上來。太子即位,啟明泮為什麼會那麼生氣?
……莫非他原本以為王位該是他的?
這也太自大了點吧?哪怕是嬴錚,是嬴鑠之長,兩人皆為庶子,可勢力被壓了一頭,都不敢說一定能奪嫡成功。
何況啟明泮是庶子,而啟明燃落是嫡子,啟明燃落可是正統的太子……
話說,嬴鑠在國內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恐怕他從未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今天這個境地。
唉,怎麼又想到他了?
帳子裏未曾點燈,隨着漸漸消失的暮光,慢慢沉入昏暗的寂寥夜色。
不知怎的,雲容總有些心神不定。
這是怎麼了?
內心掙扎了半晌之後,她到底是站了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向帳外走去。
不管怎麼說,那傢伙目前來看是她在蜀國唯一能背靠背的盟友。
還是去幫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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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軍後衛營地中的一處帳門前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士兵,小小空地上到處是混亂後的一地狼藉。
嬴鑠跪在地上,向來一塵不染的衣袍沾了污泥,似乎曾被人粗暴地推搡倒地,甚至被摁進雨後泥濘的地里。
周圍的蜀軍士兵在嘲笑喝罵,他卻恍若未聞,只是死死盯着啟明泮手上雪亮的刀尖。
——那刀尖橫在洛玄璜的脖頸之前,刀尖下有一絲紅線蜿蜒流下。
一旁的甘戟臉上青腫,歪倒在架着他的人身上,已經被打暈了過去。而被啟明泮用刀比劃着脖子的洛玄璜一臉冷漠,一言不發,並不看地上形容難堪到極致的主君。
「靖陽君這就不夠大氣了。本王給了你這麼大的恩典,還給了這麼多時間考慮,怎麼還磨磨唧唧的?」看熱鬧的士兵一陣噓聲,啟明泮不耐煩地把刀尖又往洛玄璜脖子上送了一送。
洛玄璜只覺得脖子上一涼,又有一股滾燙的液體流下來,抿住唇沒有出聲。
「……好。」低低的一聲。
啟明泮眼前一亮:「哦,靖陽君答應了?」
嬴鑠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短劍的利刃,拇指在上面快速擦過——
並無傷痕。
這是把鈍劍。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把短劍舉到左眼前,咬牙比劃了一下。
他慣使右手,保留右眼的用處更大。這麼鈍的劍,要用多大的勁才能剛好刺瞎左眼,又不至於傷得過重呢……
「住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叱。
這聲音……?
他突然一驚,看向來人,頓時如天打雷劈,愣在了原地。
一身明黃鳳鳥紋錦衣的孟雲容站在那裏,目光卻沒有看向他,而是冷冷地投向了此刻表情僵住的啟明泮。
電光石火間,嬴鑠猛然明白了許多事情,頓覺天旋地轉。
他知道有一位貴家女替了妹妹念錦的身份,要嫁給蜀王,可他並不知道是誰,也未曾去關心過。
一路上潁川公主的車駕並不與蜀軍後衛主隊一起,他也從未見過這位「妹妹」。
……竟然是她!
「安陽王或許可以好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發話的是雲容身旁站着的一個紅色長袍女人。
她面容冷漠,不開口時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可一開口卻帶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壓,「哦,也不必與本使解釋。等到了王都,殿下自去跟司祭大人說便是了。」
啟明泮霎時變了臉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半天才訕訕地擠出一句:「和靖陽君開個玩笑,試試膽量罷了,祈月大人這又是何必。」
神使祈月沒有答話,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周圍的小兵們早已看出勢頭不對,既不敢得罪神使,也不敢繼續留着看主帥的笑話,於是不過片刻的時間裏,圍觀的人群已悄悄散了大半。
啟明泮乾乾地笑了兩聲,撤了手中的刀,把洛玄璜往前一搡,嘴裏罵罵咧咧地邁開腿便走。
走到雲容身邊,他突然頓了一頓,嘴角輕嗤了一聲:「算你走運……王嫂。」
他狠狠咬了最後兩個字,沒見到雲容一點驚懼或尷尬的表情,只好徑自翻了個白眼走了。
雲容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對祈月一禮:「多謝祈月大人。」
祈月淡淡地道:「不必。」
她轉身欲走,腳步忽然頓了頓,並未回頭,只是低聲冷冷道:「公主殿下挺聰明,但若想動什麼歪心思……殿下可以試試看。」
她沒有等雲容回答便轉身離開了,猩紅的長袍逐漸融進了漸沉的夜色。
雲容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
她知道,她賭對了。
她憑着隻言片語猜測,這營地之中,能鎮住安陽王的大概就只有那位蜀都來人了。她趕去將這位來使請過來解圍,果然一擊即中。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這位從蜀都前來傳令的祈月大人,竟是神廟的神使。
蜀國戎狄聚落起家,與中原諸國不同,神巫色彩頗為濃重。
蜀國上下皆信仰啟明神,這裏除與景國差別不大的王室與朝廷之外,還有一個神秘的、至高無上的存在——啟明神廟。
大司祭便是神廟的最高掌權者,而神使僅在這一人之下。
當初她與嬴錚在終南山遭襲,刺客的雀尾鏢……便是蜀國神廟專用的暗器。
雲容望着祈月遠去的背影,目光幽深了些。
「甘戟!你怎麼樣?」嬴鑠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對,甘將軍是幾人中受傷最嚴重的的,依然昏迷不醒。
雲容有些擔憂地看向那個歪倒在地上的身影,餘光瞥見嬴鑠艱難起身,隨即便是一個趔趄。
「殿下,你的腿還好嗎?」洛玄璜最先注意到嬴鑠的窘迫,一個箭步上來攙住了嬴鑠,「剛才那人那麼重一棍子……會不會傷了骨頭?」
他對帳中咬牙叫道:「沐風,觀海!主子都這幅德行了,還不出來?」
那兩個小廝早已聽着外邊的聲響出來了,紅着眼睛正要上來扶嬴鑠,卻被他擺擺手拒絕:「你們把甘戟扶去他的帳中吧,先給他上藥,我不礙事……」
洛玄璜翻了個白眼。
這一片亂糟糟的,雲容有些頭大。她也不好就這麼走了,想了想還是跟着扶着嬴鑠的洛玄璜進了嬴鑠的帳篷里。
洛玄璜覺得,今天的主君不知怎麼的總有些彆扭。
他好容易把他扶到了軟墊上,嬴鑠便低着頭跟他說:「我的腿沒什麼大事,玄璜,你先去看看自己的傷吧。」
我才是沒什麼事的那個吧。洛玄璜剛想說出口,突然把話頭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飛快地掠過後面訕訕跟着的雲容,深深地看了嬴鑠一眼。隨後,他微不可聞地輕笑一聲,便告退了。
帳中一時便只剩下他與她二人,雲容頓時大窘。
嬴鑠沒有抬頭看她,嗓音低低地開口:「你怎麼來了……」
雲容一愣,這才明白,他大概還不知道替了潁川公主的便是自己。
心頭忽然一股無名火起,她的話也帶了點鋒芒,轉頭望向帳門外:「我怎麼來不得?大概在殿下心裏,有人願意替自己的妹妹便好了,也不稀罕去了解一下到底是誰,對不對?」
忽然有一雙磨出了厚繭、帶着濡濕鮮血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驚回過頭來,猛地撞進了他近乎絕望的眼神,一時語塞。
嬴鑠的眼眶已有些泛紅:「我走之前,曾去相府上找左相大人……要求退婚。」
雲容愣住了。
「我只是覺得,我來了蜀國,恐怕凶多吉少。之前已耽誤了這麼多年,我不該這麼拖着你的婚事……左相大人勸慰了我幾句,但真的半點也沒有向我透露,替念兒的人竟然是你。」
他的手用了力,聲音卻越發低了下去:「不然,我肯定不會讓你來。」
雲容心頭忽然有些悶悶的,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她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輕咳了一聲,「你沒事吧?」
他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剛才一時激動,沾了些鮮血在雲容的衣裙上。
隨後,他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收回了手,低聲道:「讓你見笑了。」
他的笑容逐漸綻開,絕望得像是投入深淵的石塊,漾開透明而易碎的漣漪:「眼下我已是廢人一個了吧。我照顧不了所愛的人,甚至保護不了自己身邊的人……」
他生下來便是最尊貴的公子,是景國上下敬仰的靖陽君,王室與世家子弟的楷模。
前十九年的人生中,他考慮的每一件事都是如何能讓景國更加富強。少年公卿,翩翩貴介,他意所指之處,自然有人為他出謀劃策,為他把每一步路鋪得平平整整。
可景國不敵蜀國,他如今,也落到這步境地了。
雲容瞧着他微微顫抖的眉,忽然覺得,此時的他雖有着和嬴鉞九分相似的面容,卻哪有半分當年戰神太子的狠絕和惕厲。
這還是他麼?
她心頭忽然一陣無名火起,壓抑住鼻子裏一聲冷哼,慢慢道:「殿下這便覺得沒救了,自己什麼都沒了?」
她緩緩起身,逼問道:「殿下的眼睛還在,沒有瞎吧?」
「殿下的命還在嗎?骨氣還在嗎?」
既然站起來了,她便不再看他,抬腿向帳外走去,「蜀軍一路劫掠到雍都,遇城屠城,三十萬景國人盡數坑殺。那些枉死的景國子民,冤魂恐怕還沒走過黃泉路,你卻說,你撐不下去了?」
「也是,殿下來是被逼無奈,自然是不得已。不過我和殿下不同,我卻是主動要來的。我清楚地知道,倘若前路鋪滿刀尖,那我便在刀尖行走。殿下若覺得為難,那便分道揚鑣吧。」
雲容即將邁出帳門口的一剎那,忽然聽到帳中一聲嘆息:「你罵的對。」
腳步一頓。
隨後,她恍若未聞,頭也不回地走了。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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