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地窟。
許惑和溫庭筠在遍佈銀芒的洞窟中等待着。
「不會出問題吧?」
許惑看着靜悄悄的山體,略微有些焦躁。
「之前在山神廟撞見那個神隱的人,是察覺不到的。」
此刻,因為之前沒有感應到水潭裏的人,許惑也突然想到了之前遇到的蟬衣。
如果是體內沒有昴日星氣息的妖怪,自己是感知不到的。
「不會。」
溫庭筠輕聲道:「放心。」
「沙孩兒是一種特殊的怪類。」
「它們力大無窮的同時,可以化為流沙免疫傷害遁入土地,沒有提前準備很難抓住它。」
噗呲!
正說着,許惑看到身前的山洞中突然流淌下一捧柔軟的細沙。
那細沙澆築着,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青錠色的雙眼浮現,人形的皮膚慢慢的白皙起來。
是沙孩兒。
許惑立刻走上前去,道:「沒事吧?」
小傢伙搖了搖頭,仰着頭看着許惑。
「謝謝了。」
許惑笑道:「幫大忙了。」
許惑輕輕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沙孩兒享受的眯着眼睛。
「現在,呆在這裏不要動了。」
「乖乖聽話,最近兩天不管有多大的動靜,都不要亂跑,知道嗎?」
「哦。」
沙孩兒點了點頭。
許惑與他對視道:「我先走了。」
「你……走……」
「還……會回來嗎?」
許惑一頓,道:「會。」
「哦。」
沙孩兒點了點頭,許惑想了想,輕輕將自己頭上的木簪取了下來,給小傢伙把頭髮纏了一下,扎了起來。
束起頭髮的沙孩兒看起來了少了幾分邋遢,面孔清秀,讓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要揉一揉。
「在這裏保護好自己。」
許惑知道沙孩兒不弱,但是如果那上方萬餘的變婆衝下,絕對不是他能攙和的。
他再強,也不過是下境精怪。
拍了拍沙孩兒的腦袋,許惑便轉身和溫庭筠朝着後方的地道走去。
只是走了一段,接近地道的時候許惑轉頭,卻看到小傢伙還綴在自己身後幾步,咬着嘴唇,怯生生的跟着自己。
很難想像,這個有些楚楚可憐的小傢伙,剛剛竟然能和數萬斤之力的妖怪對轟。
許惑心頭微微一顫。
沙孩兒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一隻流浪貓。
而自己是他第一個遇到的「同類」。
大大的同類。
許惑看着小傢伙,轉身走上前來。
看着那張清秀的面孔,許惑輕輕伸出手來,道:「一起?」
沙孩兒愣了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掌,搭在了許惑的手中。
觸感溫潤輕顫。
許惑笑了笑,轉身拉着小傢伙朝着溫庭筠走去。
「我帶着他吧。」
許惑朝着溫庭筠一笑,道:「我覺得,他並不喜歡這裏。」
「嗯。」
溫庭筠看着沙孩兒溫順的模樣,有些羨慕道:「能夠讓怪類如此親近,許公子倒是好手段。想必也是師承正統。」
許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顯然,和蕭麝一樣,溫庭筠也下意識的認定了自己的出身不凡。
「走吧。」
許惑說着,與溫庭筠一同邁入了地道。
沙孩兒仰頭看着許惑,小手握得更緊了些。
三人直接施展遁術,瞬間沿着地道朝着豐縣而去。
那紫藤花的頂穹,也算是給溫庭筠搭建了一個快速通道。使得兩人施展遁術來往豐縣和烏山非常迅速。
……
三人出了走出山神廟的時候,已經是黎明將盡了。
站在廢墟上吹着微涼的晨風,溫庭筠輕聲道:「差不多已經明朗了。」
「不過,今天我們還要裝作沒事,去一次烏山。」
「裝有我部下魂魄的骷髏,需要先拿回來。」
溫庭筠平靜道:「我為統帥,數年來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領着他們送死。」
「現在他們死了,我至少要讓他們安息。」
「嗯。」
許惑點頭,道:「帶着袁劍八一起吧。」
許惑說着,突然苦笑道:「我……還不知道怎麼給他說。」
溫庭筠也沉默着。
他弟弟……已經死了。
那些佛童,腦袋已經成為了蝌蚪成長的溫床。就像是養盅一般,最強的那一隻可以成長為妙蛙,佔據頭顱,慢慢成為頭顱,化為蛙人。
「那你在這裏想想吧。」
溫庭筠顯然也不知道怎麼說。
他輕聲道:「我去讓袁小子過來,然後告訴蕭麝地道的事,讓他直接想辦法把人弄到主地道的中央。」
「然後通知柳如姑娘,讓她以柳條為網,覆蓋整個地道,封堵後路,防止異人和變婆逃出。」
「這樣一來,最大的隱患就解決了。」
溫庭筠低聲道:「的確是殘忍了一些。」
「但這是最優的解決辦法。」
許惑默默點頭,他也明白這一點。
現在這個時候,就算是奉天司反應的再快,兩天之內也難以迅速朝着江州調動足夠的軍隊。
軍隊趕路就算是馬不停蹄,也至少一天多。
再加上調度,至少三天時間。
那個時候,變婆已經在江州肆虐一天了。
這個小小的隘口之州,那個時候恐怕已經有百萬人化為變婆。到時候需要的人手代價,絕對不是犧牲幾千異人能彌補的。
況且,他們並非必死無疑。
地道之內空間狹小。每一次面對的變婆數量都是有限的,異人們絕對有機會。
「那我先去了。」
「嗯。」
……
就在破曉的此刻,天邊翻滾的雲霞也灑落烏山。
「筆墨紙硯給我。」
「是。」
此刻,在妙蛙寺的一處偏殿中,韓昭倨傲的命令一名僧人送來筆墨,然後關好門窗,開始在紙張上書寫什麼。
【下官豐縣縣令韓昭,上稟江州太守大人。】
【四年來,下官日夜監察,捨生取義,深入魔窟。近日已經探明妙蛙寺根本。】
【此地乃邪教神隱據點,四年來,下官被牢牢監視,無法傳訊,只能將計就計,發展縣城經濟,利用妖魔賺取百萬金銀,打算獻與太守大人,為我江州謀福。】
【今日查明真相,知邪教欲假借花會,滅我江州生靈!下官惶恐,立寫此書。】
【妙蛙寺所計劃如下……】
【下官之命,已捨生飼魔,無所慮也。但求太守救我江州百姓,立剿烏山!】
【豐縣韓昭,為民絕筆。】
片刻,韓昭寫完信件,從懷中取出一個指頭大小的木質飛蛇狀的小東西。
他將信紙捲起,塞入其中,然後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抽出了飛蛇後面的木柄。
嗖——
瞬間,那木質的飛蛇飈射而出,直衝天際。
這是魯家最出名的訊蛇。
造價昂貴,來去如風,比氣鳶的傳訊還要快。並且沒有法力波動,不會引起異人的注意。
此刻,韓昭露出了一抹冷笑。
神隱?
也想綁住自己?
他這些年,也算是蛻變了。學會了心狠,更看得清局面。
他既然能看清神隱的算盤,對如今的局面,也自然是看得通透。
投身神隱,那才是真的完蛋。
大靖如今再怎麼腐爛,也是一頭病了的猛虎。神隱的確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邪教,但是對於大靖千年王朝來說,也不過是一隻貪婪的野狗。
它咬猛虎一口,猛虎也痛。
但是要說對抗,那是不可能的。千年來神隱主要勢力鎮魔長城都過不了,在這裏給自己扯犢子裝逼呢?
自己不跟着猛虎,去投奔野狗,那不是傻?
況且,自己的政績財富,加上如今這一次「深入妖窟,刺探敵情」的功績。只要能度過這一次危機,日後必定平步青雲!
混一個封疆太守未嘗不可。
根本用不到去投奔神隱這群瘋子!
而且……
韓昭冷笑。
自己在訊蛇上耗費巨資銘刻了傳音符。
在飛到江州的州城的時候,自己信中的一切都會在城池上空響徹。
自己太平縣令的名聲加上信件中以死阻魔,捨生調查的消息,會被所有百姓聽到。
那個時候,自己的名聲會徹底在江州會當凌絕頂。
就算是朝廷發現了自己的一些問題,也必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懲辦自己,會讓百姓對朝廷失去信心。
這一次,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贏家。
現在的自己,甚至什麼都不用做,留在烏山靜待就好。
其實妙蛙寺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實控制不了變婆。自己騙他們的。
之前大殿的異變完全是因為白頭公。
它死了,自己就是個廢物。
那老東西也留了一手,沒有教給自己御獸術。
可是,誰在乎呢?
神隱不敢賭,他們怕自己死了變婆失控,所以不會動自己。
花會之後不管天地如何劇變,自己都是那個太平縣令,那個為國為民的韓大人。
畢竟,自己都已經絕筆了。
江州太守一定會大加讚揚自己。
朝廷也是。
他們對活人吝嗇,卻對死人永遠捨得加封。
到時候自己一出來,所有名譽撲面而來,必然身居高位。
沒人會動自己。
因為那個時候動自己,是打朝廷的臉。
誰敢?
韓昭悠哉的坐在椅子上,清閒的喝着茶。
美好的未來,正在向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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