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步平心中盤算着,在與葉秋荻交手時,身子悄悄地向漱玉發聲之處靠近。
漱玉正指點徽音四女對付餘下斷手缺胳膊的三人。
蘇幕遮在酒桌、凳子上上下翻飛,與二駝激鬥正酣,壓根不曾注意到何步平的小動作。
二駝的雙刀配合很默契,擅長攻人下三路,蘇幕遮身子略高,彎不下腰去,以雙腿抵擋相得益彰的雙刀更是不明智。
但當蘇幕遮站在桌子上後,二人駝背彎腰遊刃有餘的優勢也就消失殆盡了,不得不儘量直起身,雙刀逼向蘇幕遮下盤。
蘇幕遮在酒桌上騰山挪移,不住躲閃,被雙駝追着也不知道打碎了多少碗罐。
在周旋到一個碗口粗柱子前時,將要黔驢技窮的二駝終於使出了他們最強的一招「雙刀合一」。
只見後面駝者一躍而起,雙腿鈎住了前面兄弟的雙腳,二人合為一體,內力也如一,如「風火輪」一般,將所有桌椅劈開,一往無前地蘇幕遮滾來。
他們一上一下的雙刀,將蘇幕遮全身籠罩在了刀光之內。
「我去,這是什麼招式?」蘇幕遮被嚇了一跳,動作卻不慢,一條腿鈎住柱子,身子以此為中心,繞了一個圈,將「風火輪」避開了。
但他剛喘一口氣,又嚇了一跳,卻是無敵「風火輪」一擊不中後,也不變向,竟然倒了回來,而且威力絲毫不減。
「還來!」蘇幕遮眼疾手快的將整個身子又掛在了柱子上,「你當本王的刀吃素不成?」
蘇幕遮傲氣不是白來,是有其道理的。數月間,他在刀上的功力漸長,終於在離開建康時,贏得小師姐一句讚揚「還行,夠快了。」
葉秋荻是誰?
她對蘇幕遮的要求從來是最嚴厲的,現在她都認為蘇幕遮刀夠快了,表明蘇幕遮的刀不僅快准狠,而且已到了「出刀已忘刀」的真正意義上快刀。
何謂出刀即忘刀?
在葉秋荻看來,出刀後還在思考一刀中與不中,手中刀必然受影響,甚至因思慮與遲疑還會有更多餘動作。
真正意義上,快刀中或不中,在出刀那一刻已經決定了。
厲害的快刀客,在出刀後,已經在觀察敵手,準備下一刀了。
是以,真正快刀客,必然是步步佔有先機的。
蘇幕遮倒掛在柱子上,迎着雙駝「風火輪」,屏住了呼吸,在雙駝刀光殺至身下時,倒垂着的腦袋立刻抬起,青狐刀同時悄無聲息出刀,刀芒一閃而逝。
他看也沒看揮出的那一刀。
這一刀,在出刀時已結束了。
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蘇幕遮甚至感受到有髮絲卷進了雙駝刀光中。
這時,雙駝的「風火輪」忽然停了下來,一人仰躺,一人俯臥,腳勾在一起,呈一字。
青狐刀出鞘時,若有如無的狐鳴,方才響起。
伴隨着它的,是木柱的呻吟。
「嘎吱,嘎吱」
蘇幕遮忙一躍而下站定身子,他低頭看去,見是「風火輪」滾過後,將柱子下端砍爛了。
終於,柱子支持不住,倒了下來,正好砸在了二駝中的俯臥着那人身上。
「大哥!」仰躺在地的人感到了不對,慌忙爬到俯臥駝者的身旁,將柱子推開,卻見鮮血已經由他身下蔓延開來。
「大哥,大哥。」弟弟膽戰心驚的小聲喚着,小心翼翼的將那俯臥的長兄翻過身,只見他口大口的喘息着,掙扎着。
在他咽喉處,鮮血噴涌而出,
「大哥,沒事的,沒事的。」駝者弟弟哽咽說,手足無措的用雙手去堵大哥的咽喉,鮮血瞬間將他雙手也染紅了。
大哥的手掙扎着,終於抬了起來,撫摸着弟弟的臉頰,用漏風的喉嚨,低聲道:「走,不要報仇。」
「大哥,沒事的,我們一起走。」弟弟泛着淚,笑着說。
「聽話」兄長還想再說,手卻無力地掉下來。
「大哥!」弟弟慘呼一聲,肝腸寸斷,讓蘇幕遮默默地停住了前進腳步,收刀,背過了身子。
何步平聽到駝者的慘呼,再無纏鬥之心,只見他佯攻一杖後,身子後躍,如蒼鷹搏兔,向漱玉抓去。
「小心」「小心」
漱玉與蘇幕遮同時喊,不同的是,漱玉指着蘇幕遮的身後,蘇幕遮指的是何步平。
蘇幕遮見一道白影也向漱玉躍去,這才放下心應對身後之人。
他右手握刀,刀在鞘中,在腦後生風之際,身子猛地轉身,若有若無的狐鳴,伴着剎那間的閃耀,在駝者弟弟的咽喉處,綻放出一朵絢麗的血花。
刀已歸鞘,青狐刀依舊在右手中。
這一招,正是蘇幕遮在獅子樓上頓悟的身藏刀鋒。
借青狐刀出鞘的便利,右手將刀拋在空中,利用刀的慣性,瞬間拔刀,揮刀,歸鞘。
因為身體擋着,敵人根本看不到刀的軌跡,待轉身時,駝者的咽喉已經撞在刀鋒上了。
在獅子樓時,蘇幕遮尚不能歸鞘,現在一串動作由右手一氣呵成,可見他大更快,是下苦功了。
然而,蘇幕遮此時心中並沒有想這些,或許是被駝者兄弟間的情誼濡染,他看着咽喉滲出血跡的駝者,誠心問:「恨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恨之有?」駝者早存死心,慢慢走到兄弟身旁,倒了下去。
鮮血染成了梅花,沾在了刀刃上。
或許這就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吧,有兄弟情義,也有刻骨銘心的痛。
當死亡來臨時,恨嘛?又該恨誰?
蘇幕遮嘆息一聲,對江湖有了更深的認識,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自己成為最強的那個,以免生死分離時,再恨自己。
他嘆息完,剛轉過身子,就已經在悔自己不強了,因為口吐鮮血的幸娘被口吐鮮血的何步平扼住了咽喉。
而本是何步平目標的漱玉,則站在葉秋荻身後。
原來,當何步平猝然發難,向漱玉抓去時,葉秋荻立知不妙,緊隨其後,一掌拍向何步平後背心。
何步平自知成敗在此一舉,也不躲,只避開了要害,徑直抓向漱玉。
怎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剛才還大口喘息,甚至站都站不穩的幸娘又橫巨斧,一招「大方無隅」將他前進之路封住了。
何步平聽聲辨位本領甚強,如有雙眼一般,自然知曉擋在身前的是誰。
而且,何步平也不是拄杖漢子那麼好對付的。
幸娘只見他一幡杆兒點來,斧柄尚未橫架住,一掌之力已然拍在了她胸口。
何步平嘴角咧出一絲笑,他知道眼前這人是剛習武不久的小毛頭,這一掌下去,准能將她拍飛,自己正好順手將那手無寸鐵,卻看盡天下武功路數的丫頭制住。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幸娘身後便是是漱玉,是何步平要抓的人,也是師父方才讓她出手保護的人。
幸娘心思單純,只明白兩個大道理,在角牴上,後退即是輸在藥王谷,師命不可違。
「啊」
如在角牴台上,幸娘長吼一聲,腳底生根,口吐鮮血,愣是只後退了一步,在腳底秦磚上磨出了焦痕,把何步平擋住,將漱玉完整護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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