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之下,蒼山之巔。
一座墳塋孤獨的坐落在峰頂上,觀滄海,迎朝露,送斜陽,清風徐來,看雲捲雲舒。
山崖下,有驚濤拍岸,轟轟作響,讓墓的主人不至於寂寞。
白衣侍女將瓜果之類一一擺在墓碑前,而後退到了西側開滿白色野花的山坡上,留下夫人一人。
夫人站在墓碑前,手中提着一壇酒。
她拍開酒封,聞了聞,對墓中人道:「酒是好酒,也不知你能否飲到,我先喝點,以免浪費了。」
說罷,夫人坐在了墓碑旁邊,那裏有一塊青條石。
她與墓碑面朝大海,聽春暖花開。
「那小子正在海邊。」
夫人淺飲一口酒,「也不知他像誰,我們倆當年都是特能鬧騰的主兒,偏這個小子屬驢的,牽着不走打着走。」
「你可別都多想。」夫人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老娘可只有你一個男人,他肯定是你的種。」
「他和你一點也不一樣。你是追着別人殺,這小子是整天被別人追殺,一點也沒有我們當年大鬧太上宮的風采。」
夫人又抿了一口酒,忽然笑了,她在墓前倒了一道酒。
「我知道你在埋怨我不讓你喝酒,不過誰讓你酒量淺呢,若待會兒喝醉了怎麼辦?」
「哎,這一點他倒是隨你,飲不了幾口酒。」夫人說,「不過也好,飲酒傷身,他自幼體弱,的確不應嗜酒。」
「也怪我,懷他的時非得去找太上宮麻煩,又挑釁宮殿幾個頑固長老,舞刀弄槍的動了胎氣。」夫人有些懊悔,「心算子何步平算他是早夭之命,若非託了你留下的福緣,怕是活不到現在的,即使現在,也是將死之相。」
「他雖想和你兒子搶媳婦,這些話說的卻是不虛,這都怪我。看來以後得多行善事才是,不能老打打殺殺了。」
她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雲間忽傳來一聲高亢的鶴唳。
「你說的對,老娘是他娘,他生命本就是我給的,他敢怪我?」夫人似真聽到了墓中人安慰的話,「不過,我與你不同,你好歹盡了點父親的責任,我在他出生後就離開了,現在他都以為我是一死人呢。你說,到時他會不會不認我?」
清風將海風送來,山坡上的野花簌簌作響。
「你說的對,他若不認,就打到他認為止。」夫人笑。
一隻身白、頸黑、丹頂的仙鶴由天上緩緩落在了墓碑旁。
它收攏翅膀,慢慢踱步,走到夫人身旁,歪着頭,好奇的看着她。
夫人摸了摸它,
「但在與他相認之前,我先幫他辦點事兒。我可是睚眥必報的,從來沒人敢罵我,即便是岐山驅虎的崽子也不敢。」
……
古籍上對墮龍坑最早記載僅有一筆,曰山下有火。蘇幕遮據此估計墮龍坑在遠古之時應是一座火山島。
它在人類腳印踏上去時已經沉寂了。不過當時的島還不叫墮龍坑,它呈盆形,島上盆底甚至要比外面的海平面要低。
島上有淡水,無猛獸,漁民若捕魚離岸遠了,常在島上歇息補給後再返航。
後來一年風季,烏雲壓頂,狂風怒吼,漁民縮在岸上祈禱狂風快些過去時,忽然一道雷鳴電閃,接着是地動山搖,城牆高的巨浪由海天相接處向岸上襲來。
這次海嘯造成了巨大的損失,近百個沿海漁村葬身其中。
風平浪靜後,有倖存的漁民划船出海,行到小島時,卻目瞪口呆的發現,小島圍着盆地的山體裂開一個百丈寬缺口,海水倒灌,將盆底全淹沒了。
島內只餘下了懸崖峭壁。
漁民相信海嘯是因水中龍發怒引起,結合當時的電閃雷鳴,他們堅信是龍在雲中興風作浪時,被雷劈下來,落在了島上,砸塌山體,形成了缺口。
墮龍坑之名即由此而來。
後來,青幫在第一任幫主範文的帶領下逐步壯大,幫眾遍佈五湖四海三川,達數萬之眾。
人多了,隊伍自然不好帶,再加上範文為一統江湖,樹立了不少敵人。
為攘外懲內,範文佔據了孤懸海外,又地勢險要的墮龍坑,在峭壁上挖掘山體,建成了一處監牢,用以關押幫內反叛和江湖上敢於挑戰他威嚴的敵手。
墮龍坑監牢在山體內,進去的路又只有傳說中那被龍砸出來的水道一條。
是以小樓連連搖頭,稱蘇幕遮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救出水引之太難。
蘇幕遮卻不這麼認為,因為水龍王便是前車之鑑。
尚小樓若在他身邊,聽他如此說,一定會提醒他成語用錯了,而且用的很不吉利。
然而不久前消息傳來,水龍王已傾巢而出,攻打龍王島去了,便是墮龍坑的精銳也被借調了過去。
為避免龍王島被攻陷,尚小樓不得不登船領着梅溪詞、蕭紅衣等千佛堂高手和樓船上的北府軍緊急趕往龍王島。
蘇幕遮則與小師姐引着春雨樓的人,悄悄來到了東海之濱臨海郡的碼頭上。
他們已經打探清楚,墮龍坑的補給都是由這個碼頭上的一艘海船運過去的。
「當真不用我去?」葉秋荻坐在酒樓靠窗處,不遠處便是碼頭,更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
海平面很平靜,和煦的陽光照着波浪,折射出一片白。
「不用,你就在這兒等我勝利歸來吧。」蘇幕遮自信說,「墮龍坑精銳盡出,剩下的只是些蝦兵蟹將,不足為慮。」
「小心為妙。」葉秋荻提醒他,「水引之如此重要,水龍王不會放鬆警惕的。」
「放心吧。」蘇幕遮雙手合十,將葉秋荻的右手夾住,「春雨樓的個個都是高手,即便是硬闖進去都綽綽有餘。」
蘇幕遮已經成功控制住為墮龍坑運送補給的海船老大。
明日,蘇幕遮將領人喬裝成他的手下前往墮龍坑,在搬運貨物時秘密潛入牢房救出水引之。
「嗯。」葉秋荻也希望自己多慮了,「順利的話來回只需八日,八日若不回,讓我找到你可就是家法伺候了。「
「什,什麼?「蘇幕遮將葉秋荻右手移到自己嘴旁,作勢欲咬,威脅道,」我才是一家之主,家法由我說了算。「
」幼稚。「葉秋荻點點他額頭,」等你打得過我再說。「
蘇幕遮沉默,少頃嘀咕道:」看來我這輩子只有在床上才能翻身做主人了。「
葉秋荻耳力甚強,聽了個清楚,卻只瞥了他一眼,似乎默認了。
這番不讓小師姐跟去,蘇幕遮自有打算。
一者如他所言,墮龍坑現在戒備減弱,二也是蘇幕遮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不希望總站在小師姐的羽翼下。
而且,蘇幕遮也不想小師姐做這些粗活,畢竟潛入不是甚剛明正大之事。
在他眼中,小師姐是世界上最美的存在,她配的上所有的讚譽,她的出場應該最華麗,最完美,萬眾矚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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