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靜的陽光湧進了房間,輕柔的晨風撥弄着窗簾,金蟬在樹枝上鳴叫不斷,睡眼惺忪的男子系好了圍裙。筆神閣 m.bishenge。com煎蛋在鍋里散發出焦香,培根被爐火煎得酥脆,萬年不變的咖啡杯里擠入了兩塊方糖,柔軟的麵包上塗抹着果醬。
妻子披頭散髮地走出臥房,洗手間裏傳來了陣陣水聲,男子凝聚出鬥氣光芒,卻僅為感知今天的氣候變化。二人坐在餐桌旁,男人詢問着晚餐的食譜,而妻子卻顯得百無聊賴,隨口點出了幾個常吃的小菜。
十幾分鐘後,穿戴整齊的妻子走出了家門,隨即又在丈夫關切的言語中,融入了早起的人群。新的一天已然開啟,她走在石子小徑上,腦海里卻不斷思考着,怎樣才能把那位難纏的商人儘早搞定。
當經過某個路邊攤時,老闆報以女子微笑,女子見狀也擠出了一個職業化的微笑。一切都似乎那麼自然,或者說這種生活已然過了許多年。
只不過在這片住宅區內,女子與丈夫的結合始終都被大家津津樂道,或者稱暗中腹誹更加準確。只因女子身為人族,而她的丈夫則為獸人。
雖說丈夫的先祖,早已於數百萬年前便隱居在了陰影之地當中。因此丈夫雖為獸人族,但卻同時也是流光城的原住民。
可族群差異擺在那裏,卻是總會有一小部分人暗中竊竊私語,導致族群之間的關係從未真正融洽過......
丈夫轉身離開了陽台,獨自坐在餐桌上,掃蕩着殘留的食物。涼掉的咖啡苦澀難咽,變硬的煎蛋好似皮糖,半截香腸上滿是油膩,牛奶杯里掛着脂肪層。男子面無表情地咀嚼着,沒有絲毫抱怨,也不曾欣喜若狂。
街道上的嘈雜聲逐漸歸於平靜,晌午的陽光已然鋪滿了小院,某個老者站在院門旁,時而逗弄幾下黃狗,時而又拾起一片楓葉,細細觀賞。
男子的身影匆匆而過,好似一切都與其毫無干係,他今天只祈禱賣魚的攤販能給自己留下幾尾海鱸,這樣他便能燉煮出最拿手的靚湯,即犒勞了妻子,又使那些快過期的枸杞物盡其用。
兩個小時後,他拎着大包小裹的食材回到了住宅區,本該千篇一律的歸程,卻因好友相見,而最終繞到了假山旁。相談甚歡,鮮活的鱸魚在布兜里翻騰,香氣四溢的綠芒果完好光亮。
男子坐在假山旁,偶爾經過的孩童舉着冰棒,陣陣桂花香湧進了鼻腔。現如今的生活雖然悠閒安逸,可自己卻活成了當初最討厭的模樣。
年輕時的鮮衣怒馬變為了寵辱不驚,昔日的血氣方剛也統統被稀釋成了晨露夜霜。一切的壯志凌雲皆隨風消逝,所有的怒浪滔天回歸到淡定與從容。
現實的殘酷令人望而卻步,並非每個人都能做那氣吞山河的英雄。我們或許天生就是雜魚蝦兵,只配圍着喧囂手舞足蹈、放聲大叫。
正如某位吟遊詩人所說的那樣,「世上本無所謂好壞,皆思想所然」。或許我們應該早些認命,或擇良木而棲,或陪同明主前行。
男子早年也曾年輕執拗,那時的陽光蒸騰了汗水,髒兮兮的皮甲上污穢不堪。在那份努力之下,他其實早已踏入了巔峰之境。
只不過,他卻最終選擇了妻子,選擇了成全對方,心甘情願淪為一個家庭煮夫。或者說他不喜歡鄰居們的目光,更不喜歡自己妻子被誰念叨。可這所有的一切,卻都猶如黎明前的深夜,不斷前行的腳步,只為迎接曙光的金芒。
但當曙光如約而至後,卻又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腳下的泥濘冰寒濕冷,無數荊棘刺痛了神經。
丈夫眼中浮現出些許迷茫,正巧身邊靡音不斷,正巧那條捷徑乾燥清爽。道路兩旁的柳樹低垂着頭,向日葵的花冠彎曲變形,只有那毫無價值的秕子在迎風舞動。
這段寂靜無聲的旅途是那麼的漫長,長到足以思考人生,長到把熱血冷卻成霜,長到忘記了曾經的夢想,長到對未來的生活妥協避讓。
那稀疏的落葉始終縈繞身旁,好似鬼魅般挑逗着心靈,光禿的枝丫間透出了些許陽光,照亮了雙眼,卻依舊無法使人看清前方的旅程。
但這條無盡的荊途總會結束,堅持下來的人正與星辰為伴,而那些始亂終棄者,則永遠被困在了密林中。
僥倖殘留的它們環顧四望,或選擇依附於強壯的大樹,或委身棲息在那虎窩豹棚。「更好的活下去」,成為了它們畢生的夙願,「安穩且平淡」,是其餘生的幻想鄉。
所謂無憂無慮的生活,換取了曾經的熱血沸騰;所謂的男耕婦織,博得了另一半的同情。鮮甜的靈果擺放在桌上,濃稠的蜂漿填滿了土瓮,巨大的肉腿風乾成冬糧,乾癟的秋棗泛着紅光。
每個樹洞裏皆是一幅幅的人生具象,大家或打掃着房間,或擦拭着櫥窗,總歸不會邁出門廊。
男子的臆想到此為止,他起身走向了廚房。食材被堆在牆角,大把的髒衣物浸泡於木盆中。
不多時後,縷縷炊煙從煙囪里湧出,然而更多的,卻是永遠留在了廚房內。一張麻木的面目下,丈夫的嘴角不斷上揚。
多年的忍辱負重欲將結束,本該各司其職的生活,早已演變為了一方獨斷專行。愛情的花朵雖依舊嬌嫩,可其卻似乎忘記了施肥的農夫,忘記了暴雨中的屏障,忘記了烈日下的涼棚。
清蒸鱸魚是丈夫最拿手的菜餚,更是妻子為數不多稱讚的傑作,但今晚卻是最後的晚餐,只因這樹洞裏潮濕冰冷,只因丈夫不甘再荒廢人生。
百鍊鋼終究不是繞指柔,那早已粉碎的脊骨,被血肉逐漸粘連成了新的軀體。埋藏於心底的年少輕狂從未被遺忘,就算這世態炎涼,縱使結局已然註定。
青山中的枯柴燃燒殆盡,再豁達的心胸里也盛不下絲毫迷茫,低垂的頭顱正直視着夕陽,濕噠噠的衣物乾淨且清香。
妻子準時回到了家中,那盤熱氣騰騰的鱸魚正散發出縷縷鮮香。可曾經笑臉相迎的丈夫卻坐在沙發里,猶自喝着紅酒,痴望着妻子的身影。
一張單薄的協議靜置於茶几上,一根熟悉的羽毛筆滾落到門旁,多年不見的誓言赫然歷歷在目,唯有那空白的橫線,卻是猶如一隻甦醒的野獸。
妻子微笑地靠在牆角,略帶污穢的短裙貼附着皮膚,濃妝艷抹下的臉龐平靜異常,可那晶瑩的淚珠卻反射着月光。
一個家庭,總歸要有人挺身而出,不為那些虛幻的夢境,只因彼此都能活得更好;不為那海市蜃樓般的臆想,只因這殘酷現實的人生;不為那風花雪月里的矯情,只因每日的鮮肉濃湯;不為那楓紅滿地的惆悵,只因能夠在雪夜中被爐火溫暖。
淚水打濕了男子的皮甲,甚至跌落在毛毯之上。在悠然的月光里,二人如初戀般緊緊相擁,她傾訴着每天的辛勞,他抱怨着無聊的人生。
「今後你一定要活成自己希望的模樣,否則便是以悲劇收場。」妻子抬起頭,凝視着丈夫。
「要怪只怪你是人族,而我卻為獸人。嘗試過,失敗了,放下吧...」丈夫說罷轉身離去,從未沒在踏足過這片住宅區。
兩年後,妻子因一場風寒而亡。丈夫親手將之埋葬,用的並非是什麼鐵鏟,而是一柄名為「碎顱」的雙手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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