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外面的風雪聲呼呼而起,大帳內卻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脫脫不花一掃方才的沉鬱之色,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開懷大笑,道。
「貴使這話說笑了,本汗有何不敢?」
略停了停,脫脫不花收起笑容,平和道。
「不過區區一點東西,要本汗親自走一遭,未免小題大做了,還是讓曹總兵派一支百人隊伍,送到本汗大營吧。」
王文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
他剛剛實際上是在賭!
遼東鎮中現在軍卒不足七千,真真正正的空虛之極。
脫脫不花如果真的前去,一旦看出什麼虛實,那才真的會出大事。
談判談判,是要建立是雙方實力差不多的前提下談判的。
要是讓脫脫不花知道如今遼東鎮的虛實,他才不會管什麼談判不談判的,先打下來再說。
所幸,脫脫不花和也先不同。
他性格小心謹慎,跟也先的對抗當中又處在弱勢,所以不敢輕易拿手中的兵力冒險。
既然是賭,那麼贏了自然就會有獎勵。
對於王文來說,直到此刻,他才在這場交鋒當中,佔到了些許的優勢。
點了點頭,王文道。
「那好,等我等此次回還之後,自當將物資奉上。」
「話說回來,草原上的牧人日子不好過,想必大汗心中也壓力甚大,不知可汗,可曾想過什麼法子?」
脫脫不花沉吟着,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沒聽錯的話,這個大明來的使節,是在打探他的下一步計劃?
他難道以為自己會告訴他不成?
然而王文根本不需要他回答,略停了停便繼續道。
「對了,今日臨出城之前,本官還和曹總兵談起,已經遣派了五千官軍,到東寧衛去戍守來着,哦對,還有野豬口,也要多加防衛,可汗對這兩個地方,可熟悉?」
脫脫不花神色一變,盯着王文,似乎要在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一樣,過了片刻,方笑道。
「貴使說笑了,東寧衛是大明地界,本汗怎麼會熟悉。」
話雖如此,但是脫脫不花的心中,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沒有想到,王文這狀若無意的話,竟然還真的猜准了他的下一步謀劃。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他的謀劃,而是賽刊王的謀劃。
也先要進攻大都,怕他在背後搗亂,所以特意留下了一萬大軍,交給賽刊王,佯裝是要進攻古北口,但是實際上卻是在盯着他。
這一點,脫脫不花心裏清楚的很。
與此同時,賽刊王也是也先給自己留下的一條退路,一旦進攻京師不成。
他便可以轉道居庸關,讓賽刊王和他內外夾擊,強攻居庸關。
脫脫不花也是前天才接到賽刊王的傳信,讓他率軍先往廣寧衛,劫掠一番之後,轉道野豬口,往西南方向進軍。
同時,駐紮在宣府的阿剌知院大軍,也會北上和他匯合。
他們三路大軍在十日之後,會在居庸關外匯集,配合也先,進攻居庸關。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他們的計劃,還沒有開始實施,就被這個來自大明的特使給一口道破。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廣寧衛和野豬口兩個地方一點出來,脫脫不花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一時之間,他皺緊眉頭,甚至無暇答話。
王文見此狀況,便知皇上給他的情報沒有失誤,若是情報有誤,脫脫不花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只是不曉得,錦衣衛什麼時候竟然把手伸這麼遠了,這般隱秘之事,竟然也能探聽的到。
眼見脫脫不花神色難看,王文繼續又添了一把火,道。
「可汗只怕還不知道,就在前日,阿剌知院夜襲龍門城,被守將夏忠擊退,與此同時,他留在宣府的四千精兵,被楊洪趁夜偷襲,全殲了!」
「啪」的一聲。
脫脫不花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神色陰沉,道。
「貴使此來,到底意欲何為?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大軍會前往廣寧?」
此刻的脫脫不花,已經顧不上什麼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了。
事關機密,若是不能知道他們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脫脫不花不介意讓他們永遠留在這座大營當中。
呼呼的風聲越來越響,天空當中依舊陰雲密佈,但是雪卻漸漸的停了。
王文看着脫脫不花凶相畢露的臉,心中卻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談判的節奏將完全被他所控制!
面上不露分毫,輕輕的嘆了口氣,道。
「可汗心中已有答案,何必要再問本官呢?」
「呵~」
脫脫不花嗤笑一聲,冷冷的道。
「你是想說,這計劃是也先泄露給你們的,他想要借刀殺人,既奪下大都,又殺了本汗?」
「這種挑撥離間的伎倆,貴使竟然也拿出來用,真當本汗沒有讀過兵法不成?」
王文搖了搖頭,開口道。
「可汗多慮了,太師就算和您不和,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畢竟眼下,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攻下京城,這個時候和您動手,豈非自亂陣腳?」
「若您倒戈一擊,更是會讓戰局平添變數,智者不為也!」
這話說的一臉誠懇,仿佛王文並非大明的特使,而是脫脫不花的謀臣一般。
眼瞧着脫脫不花陰晴不定的神色,王文仍舊一臉誠懇,道。
「可汗既然垂詢,本官也就如實相告。」
「其實,本官之所以能夠得知消息,全是我朝陛下聖明燭照,明斷千里,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在本官出京之前,我朝陛下便已預測到您會先襲廣寧,再下野豬口,隨後轉道西南,和阿剌知院匯合,所以才遣派了本官前來,早做準備。」
大帳當中寒光一閃,兩柄雪亮的彎刀已經架在了王文和王翱的脖子上。
脫脫不花臉色漲紅,滿含殺氣。
「你在耍我?」
鋒利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王文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雪一般的冰涼。
初冬時節,他的後背卻已經被冷汗浸透,隱沒在寬大袖袍下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他心裏明白,脫脫不花此刻已經被他刺激的情緒不穩。
他和王翱的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強壓下心中的恐懼,王文輕輕吐了一口氣,道。
「我等身在大汗營中,生死存亡繫於大汗一念之間,豈敢冒犯?」
「只是,就算我說,是我軍細作打探得到的消息,大汗就會相信嗎?」
「再或者,我說了,大汗也信了,但是大汗真的就能從心底里打消,對太師的疑慮嗎?」
脫脫不花神色陰晴不定,死死的盯着王文。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是他不得不說,這個人說出了他的心裏話。
這件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根本解釋不通。
進攻京師的全盤計劃,都是由也先一手制定,雖然脫脫不花沒有參與其中。
但是他也清楚,這等絕密的計劃,也先必然會嚴加防範,知道具體大軍行動路線的人,絕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他不相信明軍的細作能夠扎的這麼深,也先要是真的傻到被人摸到這種地步,早就被殺了無數次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但是除了這個解釋,其他的可能,又都解釋不通。
總不可能,真的是他們那個大明皇帝猜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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